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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天文台的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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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测流星雨的那天是难得的晴天。天文台的圆顶缓缓打开,像只睁开的巨大眼睛,把夜空的碎片都收了进来。
凌月调试望远镜时,谢淮深站在旁边看星图,手指在“冬季大三角”的位置画了个圈。“天狼星的视星等是-1.46,”他忽然说,“比你当年在星图上标的还亮。”
她忽然笑了,想起高三那个在草稿本上补画星图的夜晚,台灯的光落在猎户座的第三颗星上,像滴没干的泪。
“你知道吗,”凌月转动望远镜的旋钮,镜头对准猎户座,“恒星的寿命取决于质量,质量越大,死得越快。”
谢淮深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侧脸,望远镜的金属边缘在她脸上投下细窄的光带。后来他才告诉她,当年在伦敦街头看到她的短信时,他正站在泰晤士河边,手里攥着刚收到的退学通知,口袋里的烟盒空得能听见风响。
流星划过夜空时,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凌月看见谢淮深举起手机拍照,屏幕的光映在他眼里,像盛着碎掉的星子。
“拍给你爸看?”她随口问。
“不,”他放下手机,目光落在她脸上,“拍给我自己。”他顿了顿,声音忽然沉下来,“我妈以前说,流星是恒星的遗言,看见的人能听到它没说完的话。”
那天晚上,他们在天文台待到凌晨。下山时,露水打湿了石阶,谢淮深伸手扶她,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漫过来,像多年前那个天台的午后。
“我申请了本校的博士,”他忽然说,声音在寂静的山路上格外清晰,“如果顺利,会在这里待五年。”
凌月的心跳漏了一拍,脚步顿在石阶上。月光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张被揉皱又展平的纸。“那挺好的。”她低下头,看见石阶缝里的野草,在夜里悄悄结着露水。
可有些裂痕,不是时间能补全的。
谢淮深开始出现在她的实验室,有时带杯热咖啡,有时搬把椅子看她整理观测数据。他会记得她不吃香菜,记得她解不出题时喜欢转笔,记得她高中时说过想亲眼看看极光,可他不知道,她早就不喝速溶咖啡了,转笔的习惯在大二那年戒了,而极光的照片,她去年在挪威交换时,已经自己拍过了。
一次系里聚餐,有人起哄问他们是不是高中同学。谢淮深刚要说话,凌月先笑了:“是学长,以前帮过我改物理题。”
他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酒液在杯壁晃出细小的涟漪。后来他喝醉了,被同学架着往宿舍走,路过操场时忽然挣脱开,对着空荡荡的看台喊:“凌月!当年天台的烟,我早就戒了!”
凌月站在路灯下,看着他被朋友拉走的背影,忽然想起高三那个雨夜,他蹲在天台角落,手里捏着个空汽水罐,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原来有些话,错过了说出口的时机,就只能变成酒后的胡言。
她回到宿舍,翻开那本被塑封的笔记。在最后一页,发现张被撕过又粘起来的纸,上面有行被划掉的字,隐约能看出是:“等我回来,我们一起看猎户座。”
窗外的月光落在纸上,像层薄薄的霜。凌月忽然明白,谢淮深回来得太晚了。那些在伦敦的雨夜里独自熬过的时刻,那些在南京大学图书馆里对着星图发呆的黄昏,早就把她心里的那个位置,冲刷得只剩模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