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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台的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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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的第一场雷阵雨来得很急,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凌月抱着刚收的校服往宿舍楼跑,经过教学楼时,鬼使神差地拐上了通往天台的楼梯。
铁门还是那扇掉漆的绿色铁门,锁孔里积着层薄薄的灰。她推了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在抱怨被遗忘了太久。
天台上积着些断枝败叶,几个废旧课桌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凌月走到栏杆边,往下望去——篮球场的水泥地上汪着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像面摔碎的镜子。
她忽然看见角落里有个熟悉的影子。灰蓝色的校服在雨里轻轻晃,背对着她蹲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
“谢淮深?”
那身影猛地僵住,缓缓转过身来。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睫毛上挂着水珠,像哭过一场。他手里捏着个空汽水罐,里面塞着几枚烟蒂,锈迹斑斑的罐身被雨水泡得发胀。
“你怎么回来了?”凌月的声音在雨里发飘,手里的校服滑落在地,被积水迅速浸透。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睛红得像兔子。后来凌月才知道,谢淮深是偷偷跑回来的——他父亲在英国的公司出了意外,家里乱成一团,他在机场和父亲大吵一架,买了最早一班回国的机票。
“我可能……不能参加物理奥赛了。”他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声音哑得厉害,“我爸让我辍学去打理公司。”
雨点砸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凌月忽然想起他留在星图上的字,想起他说星系退行速度超过光速时,我们就永远失去它了。原来有些告别,不需要提前预告,像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说下就下
“你的笔记,”谢淮深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牛皮信封,递过来时,信封边角都磨破了,“我一直带在身上。”
凌月接过来,指尖触到里面厚厚的纸页,被雨水泡得软软的。她忽然想起那个雨夜,自己也是这样把信封递给他,而他没接。
“为什么……”她想问为什么当初不接,为什么现在又还给她,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的飞机。”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忽然笑了笑,比哭还难看,“这次是真的走了。”
雨越下越大,把两人的声音都吞进湿漉漉的风里。凌月打开信封,里面的笔记被雨水泡得发皱,纸页间夹着张照片——是去年运动会拍的,她站在领奖台上,谢淮深在台下举着相机,镜头里的她笑得傻气,而他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刚好落在她的脚
“这张照片,”他忽然说,“我洗了两张,那张被我爸撕了。”
凌月把照片塞进校服口袋,指尖摸到那支银色水笔的轮廓。她想说些什么,比如“我等你”,或者“加油”,可喉咙像被堵住,只能看着他转身往楼梯口走。
灰蓝色的校服在雨里越来越远,像片被风吹走的云。凌月忽然对着他的背影喊:“谢淮深!猎户座的第三颗星,我替你补上了!”
他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铁门在风里来回晃动,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像谁在反复说着再见。
雨水打湿了整本笔记,字迹在纸上晕开,像片模糊的星云。凌月蹲在天台上,看着那枚空汽水罐被风吹得滚来滚去,忽然明白有些余温,终究抵不过一场大雨,就像有些星星,注定要熄灭在赶路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