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紫峰二三事》昏雨

2、第 2 章

　　次日，黎桉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司秋赐和潘澜潘师娘。

　　想到昨晚的事情，黎桉的目光在眼前二人身上流转。

　　司秋赐一眼就看出黎桉在想什么，立即上前，那手暗示般的按在剑柄上，笑容藏针：“昨日睡得可好？”

　　黎桉没说话，看向潘澜。

　　潘澜也缓缓走上前来，她道出来来意：“黎桉，你可愿意留在乘紫峰？你的事情，我们已经展开调查了，这段日子，你一人如若下山恐有危险，乘紫峰是最安全的所在。”

　　黎桉当然愿意，眼睛都亮了，她连忙道：“那我也可以拜入乘紫峰门下，唤您一声师娘吗？”

　　潘澜面露犹豫之色，沉默了好几秒。

　　司秋赐心知这是婉拒，此时面不改色，说：“师娘，下次入门考核足有一年之余。那等穷凶极恶之徒是否会对唯一的活口下手也未可知，不如让几个师傅收下她，作为内门门徒吧。”

　　黎桉倒是没想到司秋赐真的会替她说话，目光顿时盯到司秋赐身上了。

　　潘澜看着司秋赐，眉目微动，又看向黎桉，问：“……你们何时变得如此熟络了？”

　　乘紫峰对门人的管理向来严格，内门门徒、外门门徒和杂役都有对应的考核。这段时日，司秋赐一直都跟在她身边打点乘紫峰上下事务，潘澜以为司秋赐应该成熟了很多才对。

　　直接将人收作内门，一定不是什么好提议。

　　司秋赐看着自家师娘，眼神带着丝心虚：“师娘，徒儿看她可怜罢了。”

　　潘澜垂眸，看着黎桉低头等待的样子，缓缓点了头：“罢了，正好三师尊近日有收徒的意思，我与她商量吧。”

　　黎桉当即嘴角就没忍住上扬，连忙作揖，满嘴感谢师娘的言辞。

　　这是哪，这个地方，就算是城里的世家之子，不仅需要荐书，还需要考核。过了这么多年小偷流浪讨饭被打的生活，她头一次觉得人生有这么一次的顺利。

　　等她学成，也可以一个人走南闯北，再不用时时刻刻担惊受怕。她没有娘和小然的保护了，以后就用自己的武功保护自己，不用依附任何人。

　　司秋赐站在旁边，看着黎桉眉飞色舞的样子，也没出声，只是嘴角勾了勾。

　　黎桉谢了潘师娘，这才想起来谢了一下司秋赐。

　　司秋赐道：“黎师妹，以后可要多担待。”

　　潘澜说了几句体己话，就提步走了。

　　司秋赐看着黎桉一副荡漾的模样，在她耳边道：“不过别得意地太早了，即使拜入师门了，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的。”

　　司秋赐离开时，霜白的裾边翻飞，佩剑上坠着宝珠的剑穗晃动，不经意打在黎桉的手腕上。

　　黎桉摸了摸自己的手，不疼，有点痒。

　　—

　　司秋赐晚了师娘几步，潘师娘见她没有跟上自己，就也停下等她。

　　司秋赐收起刚才在黎桉面前隐秘的得意之色，整个人都变乖了起来。在潘师娘面前，她永远都是众门人中最厉害、最能干、最好的那个。

　　“师娘，刚才您别生气。我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将她收为内门门徒，方便我们掌控不是吗？黎桉的身份不明，乘紫峰的间谍也没找出来，让她当杂役，反而不安全。”

　　潘澜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狐疑道，但被压了下去，道：“你说得对，这样做确实更好。你平日也多照料一下她。”

　　一阵风徐徐吹来，是快入秋的时候了，潘澜抱着手臂，看向风吹来的地方。缕缕发丝飘荡在司秋赐的视野里，她很想伸手替师娘理一理头发。

　　潘澜并没有察觉到司秋赐的心思，自己伸手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回耳后，道：“掌门很久杳无音讯了，我们如今倒像是‘相依为命’了。”

　　司秋赐一直在潘澜旁边看着，眼里充满了怜惜。师娘从小生病身体差，习不了武，如今处理乘紫峰的各种事务，压力肯定很大。

　　“师娘安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潘澜的目光流转在司秋赐身上，轻勾嘴唇。掌门不知所踪，她平日和那几位师尊的关系本就半熟不熟，真正能稍微交下心的，竟然只有比她年轻许多的司秋赐了。

　　好在这名满身傲气天资绰然的掌门之徒，从小到现在对她是一片赤诚之心，就喜欢黏着她。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心理。

　　因为多年前那个不成熟的决定，这些年在这乘紫峰上，潘澜是后悔的，可惜后悔也无用，她本性被动，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样的日子她也就习惯了，也没有跳出去打破宁静的想法了。

　　潘澜按下飘摇的心绪，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司秋赐之间离得太近，只毫米之差。

　　潘澜往后退了一步，拿出了一方手帕，轻柔擦拭着眼泪，并道：“虽然师娘让你多照料一下黎桉，但掌门不知所踪这件事你要记住，万不可透露给任何人。我瞧着你们年龄相仿，似是有许多能够同说的事情，我担心你一时疏漏，说漏了嘴。”

　　司秋赐在瞥到这方手帕之时，心中大惧，发现并不是被黎桉偷去的那件之后才安心下来，自信道：“师娘多虑了，我不可能跟她说漏嘴。”

　　潘澜叹了口气：“你们是同龄人，自然有无数议题可聊，无数心灵相通的时刻……难道我不该担心。”

　　司秋赐回应：“师娘说的都是，你该担心，但你该对我放心，不是吗。”

　　四目相对的时候，司秋赐的心脏就像被揪住了。作为世俗意义上的天之骄子，她从小到大从没遇见过什么挫折，也没有遇见过任何解决不了地问题，唯有此时此刻。

　　司秋赐也不明白，自己既然害怕这层窗户纸被捅破，那为什么偏偏放纵这种情感透露出来。既怕被师娘发现，又怕师娘不发现。所以她不敢对师娘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眼神里充满了那个意思。

　　潘澜先移开了眼神，道：“这里风大，咱们走吧。”

　　一晃白天过去了，司秋赐和她的师姐师妹们放了课，去膳堂吃晚饭，却见到一位不同寻常的人。

　　黎桉正坐在她们一行人的常坐桌旁，和一个早一点来膳堂的师姐说着话。

　　那师姐是个热心人，知道黎桉是从那村子里被救出来的，还成了孤儿，一个劲儿地给黎桉碗里夹菜。

　　司秋赐也坐了下来，坐到黎桉旁边，和黎桉对视一眼，黎桉道了句：“师姐好。”

　　司秋赐不太热情地回应了黎桉。

　　黎桉也不在意，她转头去问给自己夹菜的师姐：“师姐，您刚才说除了掌门之外，二师傅武功最高。那她还会不会收徒呀？”

　　司秋赐也不管黎桉问的不是她，回答道：“二师傅一人在山角深居简出多年，我二师傅的心思，你可不要轻易瞎猜。”

　　“司师妹说的对，黎桉，你刚来，可没见识过二师尊的厉害之处。只要二师尊一出现，周围没有门生敢在她视野里出现。而且二师尊至今只收了两个门生培养。”

　　“谁啊？”黎桉好奇问道。

　　那位师姐指了指司秋赐：“这是一位了，另一位姓冯名青，一直就跟在二师尊身边，用膳不跟我们一起。”

　　司秋赐轻笑，道：“都已经收你入内门了，就被妄想别的了，好好待着吧。”

　　黎桉的神色低落下来，端起自己面前夹弯了菜的碗，受伤的眼神看了一圈这些准师姐们，走去了另一个桌子。

　　这样一弄，大家就都觉得有点过分了，特别是刚才给黎桉夹菜的师姐，皱眉道：“秋赐，你怎么对她这般，她一人在这孤苦伶仃，何必对她恶语相向呢？”

　　司秋赐闻言，神色变了变，嘟囔了一句：“恶语相向？我有吗？”

　　她自知没法向同门解释此人本就心术不正的问题，便也没解释，端起自己的餐盘，去了黎桉那边。

　　黎桉也不抬头，拿着筷子在碗里搅，仔细一看呢，脸上已经挂着泪了，嘀咚一声敲在桌面上。

　　司秋赐抿了抿嘴，盯着黎桉：“我又没说重话，你就在这里哭了？”

　　黎桉不抬头，也不说话。

　　“我二师傅不喜人烟，为人性情阴戾偏执，连我都很少传见。你去了，恐怕得抬着出来。”

　　“那我能怎么办？”黎桉眼睛微红，哭的梨花带雨的，“我就是想要一个武功高强的师傅，这样我才能更好啊……”

　　“学武也是要天赋的，你现在什么都不懂，就想着拜最强的师傅？”

　　“可是我听那个师姐说了，你也是一来乘紫峰就拜入掌门门下了，为什么我不行？”

　　司秋赐冷冷笑了声，对黎桉的幼稚发言嗤之以鼻。她司秋赐是司家最小的女儿，别说乘紫峰这座还算有名山头了，整个金城谁敢不给她面子。

　　“第一，你没基本功；第二，你品行不端。师娘让师傅们收你进内门已经破例了，你还挑挑拣拣？”

　　黎桉生气道：“我哪有挑挑拣拣？”

　　黎桉看着司秋赐这副高高挂起的天骄模样，哼道：“别忘了，师娘的手帕还在我身上。你再惹我不高兴，我就去跟师娘告状了。”

　　司秋赐皱起了眉，随即低声道：“你又威胁我？”

　　“你都帮我入师门了，再帮我一次吧？”黎桉捂着自己的胸口，“手帕我一直放在这里，你帮我最后一次，我就还给你，好不好？”

　　司秋赐又撂筷子了：“那可不是我帮的，师娘帮的。至于二师傅……东南角，自己想办法吧。”

　　司秋赐说完，一个眼神都没留给黎桉，手往桌上一拍，赫然留下一枚派印，又径直回了原来的那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