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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心安之处 ...

  •   得到及时救助的甲斐玄人终于得以醒来,并告知警方,他在坠崖前看到了,向他射击的犯人是他的骑射师傅虎田直信的妻子,虎田达荣。

      “就在悬崖边……她拿着猎枪……”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她……她说……说我‘抢走了’本该属于直信的荣耀……说每年的流镝马祭典,出风头的都是我……只要我‘消失’了……直信就能重新成为焦点……虎田家就能……”

      后面的话他似乎难以启齿,或者说,觉得凶手的动机荒谬到可笑。

      嫉妒?就因为一场地方祭典的表演资格?

      大和敢助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外守着的刑警吼道:“立刻申请逮捕令!控制虎田达荣!搜查虎田家!特别是那把老式猎枪!”

      “是!”下属领命,迅速跑开。

      病房内暂时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甲斐玄人疲惫地合上眼,仿佛说出指认的话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诸伏景光站在床边,猫眼中光芒闪烁。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第一时间“直觉”般发现现场的身影——白鸟澄江。

      她的反应,真的只是巧合吗?

      ......

      病房外,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比室内更浓几分。白鸟澄江正安静地靠墙站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低着头,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惧与后续的疲惫中。

      夕阳已完全沉入地平线,走廊顶灯冷白的光线打在她身上,勾勒出一种略显单薄脆弱的轮廓。

      听到病房门打开的声响,她抬起头,看到诸伏景光走了出来。她立刻站直了些,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后怕。

      “诸伏警官,”她轻声开口,声音依旧保持着那份清亮的温柔,但尾音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微颤,“甲斐先生……他情况稳定了吗?刚才真是吓坏我了……”

      诸伏景光在她面前停下脚步,猫眼温和地注视着她,点了点头:“嗯,已经清醒了,情况稳定下来了。多亏了白鸟小姐你发现得及时。”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仿佛只是随口提起,带着一丝感慨:

      “说起来,白鸟小姐的直觉真是准得惊人。那么远的距离,那么隐蔽的位置,连我们受过专业训练的人都很难第一时间注意到,你却……”

      他的话语恰到好处地停顿在这里,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脸上,观察着她最细微的反应。这不是审问,更像是一种带着赞赏和好奇的闲聊,但其中蕴含的探究意味,彼此心知肚明。

      折笠祐羽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收缩了一下,但脸上完美的面具没有丝毫裂痕。

      她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这是一个极其自然的、略带羞怯和不安的小动作。

      “我……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她微微蹙起眉,像是在努力回忆,语气带着几分自我怀疑和困惑,

      “可能就是……运气吧?或者,有时候人的注意力就是会突然集中在某个点上?当时只觉得那个地方的落叶堆好像……有点不自然?现在想想,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呢……”

      她的话语逻辑清晰,解释合情合理,完全符合一个“意外撞见惊险场面后试图理解自己当时反应”的普通人的状态。甚至巧妙地用了“不自然”这种模糊但又能解释得通的词汇。

      诸伏景光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没有打断她。直到她说完,他才轻轻开口,声音放得更缓,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只是这样吗?”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那层镜片,望进她眼底深处,

      “我还以为……白鸟小姐或许有什么特别的‘天赋’,比如,对危险的感知特别敏锐之类的?”

      他的用词很谨慎,“天赋”、“感知敏锐”,听起来依旧像是温和的探讨,甚至带点玄学的意味,而非直接的质疑。

      折笠祐羽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抵着手提袋的带子。她迎上景光的目光,那双玫红色的眼眸在镜片后显得清澈而坦诚,甚至还带着一丝被这种猜测逗笑了的无奈:

      “诸伏警官您真会开玩笑。我哪里有什么特别的天赋,就是一个普通的甜品店店主罢了。平时最大的‘危险’大概就是烤箱温度设错了或者糖浆熬过头了。”

      她甚至自嘲般地笑了笑,试图将气氛拉回轻松的方向:“今天可能真的是巧合加上一点点运气吧。幸好结果是好的,甲斐先生得救了。”

      她的应对几乎无懈可击。自然、合理,甚至带着点小幽默。

      诸伏景光看着她,沉默了几秒。

      走廊的灯光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那双总是温和的猫眼此刻显得有些深邃难测。

      他忽然向前微微倾身,距离拉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极低,用一种近乎耳语般的、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缓缓地、清晰地问道:

      “真的只是……运气吗?”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

      “只是...运气罢了。”

      白鸟澄江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般的意味,希望他不要再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

      诸伏景光没有再逼近。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强装镇定。

      他缓缓地、几乎是难以察觉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向后退了半步,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接近的距离。

      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之前的温和,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

      “啊……抱歉。”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些许疲惫和自嘲,“可能真的是我今天有点神经紧张了,加上甲斐前辈的事情……”

      他顺着她给的台阶下了下去,目光不再那么具有穿透性,变得柔和了许多:“白鸟小姐别介意,是我唐突了。”

      白鸟澄江,因为他态度的突然转变而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浮木般,连忙摇头,声音依旧有些发紧:“没、没关系……能理解,今天确实发生了很多事……”

      就在这时,大和敢助粗犷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诸伏!笔录准备好了,过来一下!还有那位白鸟小姐,也请再稍等片刻!”

      这声呼喊恰到好处地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而紧张的气氛。

      “这就来。”诸伏景光扬声回应道。

      他最后看了一眼面前低着头的“白鸟澄江”,目光复杂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仿佛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那么,稍后再见,白鸟小姐。”

      说完,他转身,朝着大和敢助的方向走去。背影依旧挺拔,步伐稳定,仿佛刚才那场暗流涌动的试探从未发生过。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折笠祐羽才仿佛脱力般,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背完全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才能支撑住有些发软的身体。

      这比在组织面对生死危机还难熬。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和衣襟,脸上努力恢复成那副温和却带着些许惊魂未定表情的店长模样,等待着即将进行的正式笔录。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久久无法平息。

      笔录过程漫长而细致。面对警官程式化的提问,白鸟澄江——折笠祐羽始终维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后怕与茫然的叙述,将自己精准定位为一个“运气极好、碰巧发现异常”的普通市民。

      她谨慎地措辞,反复强调“直觉”、“巧合”、“没看清”、“记不清了”,将一切非常规之处都归于突发事件带来的混乱和惊吓。

      负责笔录的警官并未过多为难她,毕竟她是救人者,而非嫌疑人。做完最后确认并签字后,警官合上文件夹,语气缓和了许多:“感谢您的配合,白鸟小姐。今天辛苦了,您可以回去了。后续如果还有需要,可能会再联系您。”

      折笠祐羽微微鞠躬,声音依旧轻柔:“好的,这是我应该做的。希望甲斐先生能早日康复。”

      她拿起自己的手提袋,走出笔录室,感觉像是打了一场耗尽心神的高强度战斗。走廊里,诸伏景光似乎刚结束与长野县警同僚的交谈,正站在不远处等着她。

      夕阳已彻底沉没,夜幕初垂,警署外的路灯次第亮起,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晕。

      “都结束了?”景光走上前,猫眼在灯光下显得温和而清澈,之前的锐利和探究仿佛只是她的错觉,“辛苦了,白鸟小姐。”

      “嗯,结束了。”折笠祐羽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完成麻烦事后的疲惫,但又努力打起精神,“诸伏警官也辛苦了。”

      两人并肩走出警署大楼,晚风带着凉意拂过,吹散了室内残留的沉闷气息。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忽然,景光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头,语气自然地提议道:“白鸟小姐是第一次来长野吧?经历了这么惊险的事情,想必神经还紧绷着。如果不急着回去的话,我知道附近有个不错的公园,环境很安静,视野也很好,或许……可以去走走,放松一下心情?”

      他的提议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了体贴和善意,仿佛只是一个本地人对外来游客的友好关照。

      折笠祐羽的心轻轻一颤。她下意识地想拒绝,想要尽快逃离这个让她神经紧绷、随时可能暴露的地方,逃离这个目光过于敏锐的旧友。

      但当她抬眼,对上景光那双温和的、不含任何逼迫意味的猫眼时,拒绝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那眼神里没有探究,没有怀疑,只有一种沉静的、令人安心的温和,仿佛只是单纯地想提供一个舒缓压力的空间。

      她鬼使神差地,轻轻点了点头:“……好啊。麻烦您了。”

      景光的嘴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不麻烦,这边请。”

      他并没有带她去什么著名的景点,而是领着她穿过几条安静的街道,走向一个位于小山坡上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市民公园。

      公园的确很安静,这个时间点只有零星几个散步的老人和玩耍的孩子。路灯不算密集,月光和星光得以洒落,为树木、草地和蜿蜒的小径披上一层柔和的银纱。

      空气清新,带着草木的芬芳,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坠落的星辰,模糊而温暖。

      “这里是我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景光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怀念,“和……朋友们一起。那时候觉得这个山坡高得像是能摸到天空。”

      他并没有特意看向她,只是像闲聊般说着,步伐放缓,让她能轻松跟上。

      折笠祐羽沉默地跟在他身边,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滑梯、秋千、长椅……每一处都勾连着尘封的、属于“折笠祐羽”和“诸伏景光”他们的童年记忆。

      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攥住,酸涩又温暖。

      她当然记得这里。他们曾在这里追逐打闹,分享零食,在星空下许下幼稚却真诚的愿望。

      “确实……很安静,很舒服。”她低声回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只是一个游客的客观评价。

      两人沿着缓坡慢慢向上走,最终停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台。这里摆放着几张长椅,正对着山下蔓延开的、灯火璀璨的长野夜景。

      “坐一会儿?”景光示意了一下长椅。

      “嗯。”折笠祐羽坐下,将手提袋放在膝上,双手交叠,姿态看似放松,实则脊背依旧微微绷着。

      景光在她旁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恰到好处的、不会令人不适的距离。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前方的夜景,侧脸在月光下显得安静而柔和,仿佛真的只是带她来欣赏景色,放松心情。

      晚风轻柔地吹拂着,带来远处隐约的欢声笑语和近处草丛中秋虫的低鸣。

      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安宁感,缓缓包裹住两人。

      折笠祐羽紧绷的神经,在这种无声的、仿佛被全然接纳的静谧中,一点点、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她微微垂下眼帘,感受着夜风的抚慰,听着熟悉又陌生的虫鸣,看着山下那片属于故乡的、温暖的灯火。

      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酸楚悄然涌上心头。伪装、算计、危险、死亡……这些日日夜夜缠绕着她的东西,在这一刻,似乎被这片土地的宁静短暂地隔开了。

      她不需要思考如何应对试探,不需要扮演谁,只需要坐在这里,呼吸。

      景光用眼角的余光,静静地看着她。

      他看到她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终于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微微靠向了椅背。看到她交叠的双手,指尖不再紧绷。看到她脸上那副完美的、温和却疏离的“白鸟澄江”面具,在月光下渐渐模糊,流露出一种深藏的、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脆弱。

      他知道是她。

      但他没有戳穿。

      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为何要假死,为何要以另一个身份归来,又为何拥有那样异常的能力。

      但他知道,她需要休息。哪怕只是片刻的、虚假的安宁。

      所以他带她来这里,来到这个充满他们共同回忆的地方。他不问,不说,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像小时候那样,给予一片无声的、令人安心的栖息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折笠祐羽极轻地、几乎叹息般地吁出了一口气。那气息融在夜风里,轻得几乎听不见。

      景光依旧望着前方,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唇角微微向上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又坐了一会儿,景光才缓缓起身,声音温和:“时间不早了,我送白鸟小姐回去吧?你的店明天还要营业吧?”

      折笠祐羽抬起头,看向他。月光下,她的眼神似乎比刚才清亮了一些,少了几分刻意维持的拘谨。

      “嗯,麻烦您了。”她站起身,顿了顿,补充道,“谢谢您,诸伏警官。这里……真的很美,心情确实放松了很多。”

      她的道谢里,多了几分真诚。

      “能帮到你就好。”景光笑了笑,笑容干净而温暖,“长野还有很多美丽的地方,下次如果有机会,或许可以再去看看。”

      “下次……”折笠祐羽轻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被她掩饰过去,“嗯,有机会的话。”

      两人沿着来路下山,步伐都比来时更加轻缓。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偶尔交叠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一路无话,却不再有之前的紧张和试探,只有一种默契的、舒适的宁静弥漫在两人之间。

      走到能打车的地方,景光为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折笠祐羽拉开车门,在上车前,再次回头看向景光。

      夜色中,他的身影挺拔而温和,猫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对她挥了挥手,像是在告别一位刚刚结识、却相处愉快的朋友。

      “再见,白鸟小姐。路上小心。”

      “……再见,诸伏警官。谢谢您今天的陪伴。”

      车子缓缓驶离。折笠祐羽透过车窗,看着后视镜里那个站在路灯光晕下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中。

      她缓缓靠回座椅,闭上眼,抬手轻轻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心脏正以一种复杂而酸涩的节奏跳动着。

      他知道了。

      她几乎可以肯定。

      但他没有问,没有戳穿,只是用这种温柔到近乎残忍的方式,告诉她:我在这里,你可以休息一下。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又被她死死忍住。

      出租车载着她,驶向暂时栖身的“天空工作室”,驶回那个充满谎言与伪装的世界。

      而那个夜晚,那个安静的公园,那个沉默的陪伴,如同一个短暂而珍贵的梦境,被她小心翼翼地收藏进了心底最深的角落。

      诸伏景光站在原地,直到出租车尾灯消失在下个拐角。

      他脸上的温和笑意渐渐沉淀下来,猫眼中流露出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担忧、心疼与了然的复杂情绪。

      他抬起头,望向夜空中稀疏的星辰,轻声自语,仿佛在对某个看不见的人诉说:

      “晚安,祐羽。”

      “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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