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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归乡 ...

  •   长野县的空气总带着一种独特的清冽,混杂着山间植被的冷香和阳光晒过泥土的味道,与东京永远喧嚣浮躁的气息截然不同。

      诸伏景光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出车站,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连日的疲惫都被这熟悉的空气洗涤一空。

      他难得有一段完整的休假。刚刚通过了升职考试,成为警视厅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巡查部长之一,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暂时放松。

      他没有选择在东京休息,而是几乎毫不犹豫地踏上了返回长野的新干线。

      第一站自然是长野县警本部附近哥哥诸伏高明的公寓。

      敲门声刚落,门就被从里面拉开。诸伏高明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笔挺的警察制服,似乎刚下班回家不久。

      他看着门外的弟弟,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沉稳表情,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

      “景光。”他微微颔首,侧身让开通道,“进来吧。事先并未收到通知,是临时休假?”

      “嗯,刚结束升职考试,有几天假。”景光笑着脱鞋进屋,语气轻松,

      “想着很久没回来了,就突然袭击一下。哥哥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高明的公寓一如既往的整洁到近乎刻板,书籍文件分门别类放得一丝不苟,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他走向厨房,声音平稳地传来:“升职考试通过了?恭喜。巡查部长了?”

      “嗯。”景光应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在兄长面前才会流露的、如同少年期待表扬般的细微情绪。

      高明端着两杯热茶走出来,将其中一杯递给景光,镜片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气色尚可,但眼底有疲色。东京的工作依旧繁忙?”

      “还好,习惯了。”景光接过茶杯,温暖的触感透过瓷杯传到掌心。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哥哥,最近……长野这边还好吗?有没有什么……”

      他想问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案件或者可疑的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想让难得的休假也充满工作的阴影,更不想让哥哥担心。

      高明了然地看着他,语气平淡:“并无特别。长野一向平静。你既休假,便暂且将警视厅的工作放下。”

      景光笑了笑,低头喝茶,掩去眼中的一丝复杂。放下?谈何容易。有些阴影,一旦落下,便如影随形。

      兄弟俩的交流大多如此,平静、克制,却自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关怀。

      他们聊了聊近况,大多是景光在说东京的工作和生活,高明偶尔点评一两句,或给出极其简洁却一针见血的建议。

      离开高明公寓时,夕阳已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诸伏景光看了看时间,决定去长野县警本部碰碰运气,看看那位脾气火爆却能力出众的前辈——大和敢助警官是否还在办公室。

      他沿着熟悉的街道缓步而行,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这条路,他小时候和哥哥、还有……她,不知道跑过多少次。

      他正思索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街角,一个身影却让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位女性,正蹲在路边,小心翼翼地试图将一只似乎受了惊、不肯挪动的小野猫引导到更安全的人行道内侧。

      她穿着素雅的米白色针织衫和长裙,柔和的棕色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颊边。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

      诸伏景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并非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松田和萩原那两个家伙,总会喋喋不休地提起一家据说“好吃到能让人忘记烦恼”的甜品店,以及那位“人美心善、温柔得像天使”的店长——白鸟澄江。

      虽然从未见过面,但根据那两人过于详细的描述(尤其是萩原),景光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位正在耐心安抚小野猫的女性,正是他们口中的那位店长。

      她的动作很轻柔,声音低低地,带着一种能让人平静下来的温和力量,那只炸毛的小猫似乎真的在她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下来。

      景光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仿佛也被这温馨的一幕感染,连日积累的疲惫似乎都缓和了些许。

      过了一会儿,那只小猫终于蹭了蹭女子的手,灵活地窜进了旁边的绿化带,消失不见了。

      女子松了口气,微笑着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沾到的些许灰尘。她转过身,似乎这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景光。

      她的目光与景光相遇,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柔和笑容,轻轻颔首示意,仿佛在为自己刚才旁若无人的举动感到不好意思。

      景光也礼貌地回以微笑,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将女子放在脚边的一个纸质手提袋吹倒,里面几本厚厚的、似乎是烘焙相关的书籍和一个小巧的便当盒散落出来。

      “啊。”她轻呼一声,连忙弯腰去捡。

      景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上前两步,帮她拾起了滚到附近的便当盒和两本书。

      “谢谢您。”女子接过东西,再次道谢,声音清亮温柔,“真是失礼了。”

      “举手之劳。”景光将东西递还给她,语气温和,“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只是没想到突然起风了。”她笑了笑,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又带着几分腼腆,“您是……来长野旅游的吗?”

      她的目光落在景光身上,带着些许善意的好奇。景光穿着休闲,气质温和,但那份经受过训练的挺拔以及偶尔掠过眼底的锐利,似乎又让他与普通的游客有所不同。

      “不,我是长野人,只是现在在东京工作。”景光回答道,猫眼中含着笑意,“这次是休假回来看看家人和朋友。”

      “原来如此。”女子恍然,笑容更加真切了些,“欢迎回来。长野的秋天很舒服呢。”

      “是啊,空气和东京完全不一样。”景光赞同道,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确认一下,“那个,冒昧问一下,您是否就是那家‘天空工作室’甜品店的店长?白鸟小姐?”

      女子——白鸟澄江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诶?是的,我是白鸟澄江。您……听说过我们店吗?”

      “我的两位同期好友经常光顾您的店,每次回来总要念叨好久。”景光的笑容里带上一丝无奈又觉得有趣的意味,“说您的甜品和您本人都非常……令人印象深刻。”

      他巧妙地省略了萩原那些过于夸张的形容词。

      白鸟澄江的脸微微泛红,似乎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夸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啊……真是太抬爱了。只是做些普通的点心而已。您的朋友们太过誉了。”

      “他们虽然有时候夸张了点,但评价一向很准。”景光微笑道,“看来那家店确实很棒,下次有机会我也一定要去尝尝看。”

      “随时欢迎。”白鸟澄江欠身行礼,语气真诚,“能让大家感到开心,就是开店最大的意义了。”

      “啊...”

      白鸟澄江——或者说,折笠祐羽——脸上的柔和笑容瞬间凝固,那声低呼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她的目光骤然越过景光,投向街道远处的某个方向,玫红色的瞳孔在镜片后急剧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无形却极其骇人的景象。

      刚才那份温婉腼腆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锐利的、全神贯注的惊悸。

      “抱歉!失礼了!”

      她甚至来不及对景光做出更多解释,语速极快地道了一句,猛地抓起地上的手提袋,转身就朝着那个方向快步跑去,步伐匆忙得甚至显得有些踉跄,长裙的裙摆在空中划出急促的弧线。

      诸伏景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惊得一愣。

      刚才还言笑晏晏,怎么瞬间就……

      他猫眼中温和的笑意迅速褪去,敏锐的观察力让他立刻捕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那位白鸟店长此刻的背影,充满了某种……决绝的、仿佛要去阻止什么可怕事情发生的紧迫感。

      这绝不仅仅是想起忘了关火之类的琐事。

      那种瞬间爆发出的、几乎本能的反应,那种穿透了温和伪装的眼神……景光太熟悉了。那是面对危机时才会有的状态。

      一种奇怪的、难以言喻的预感攫住了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几乎没有经过太多思考,诸伏景光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

      “白鸟小姐!请等一下!”

      他提高声音喊了一句,同时迈开脚步,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他的速度远比白鸟澄江更快,几步就拉近了距离,但保持着一段礼貌且不至于引起对方反感的距离。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了前方那个匆忙的身影,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白鸟澄江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喊,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反而速度更快了,甚至不顾形象地小跑起来,仿佛在与某种看不见的倒计时赛跑。

      她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沿着道旁的土路向下冲去。高跟鞋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几次险些崴到脚。

      她“看”到了!

      就在刚才与诸伏景光交谈的瞬间,一条极其突兀、浓稠如血的猩红因果线,如同毒蛇般猛地从山下的方向窜起,在她视野中疯狂扭动、闪烁,最终凝聚成一个清晰无比、散发着浓烈死气的节点——

      【甲斐玄人:死亡节点】

      她甚至来不及对身后那位敏锐的警官做出任何合理的解释,只能凭借本能冲向死亡预告发生的地点。

      诸伏景光紧随其后,他的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团,但常年训练出的本能和对异常情况的敏锐嗅觉让他无法置之不理。

      这位白鸟店长的反应太反常了,那瞬间爆发出的气势绝非一个普通甜品店主所能拥有。

      土路崎岖,通向山下的一片相对僻静的林地。夕阳在这里被茂密的树木遮挡,光线变得昏暗不清。

      突然,跑在前面的白鸟澄江猛地刹住了脚步,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景光立刻赶上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山坡下方的一堆厚厚的落叶中,似乎有一个人形的轮廓,几乎被完全掩盖,只有一只无力垂落的手露在外面,沾满了泥土和血污。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发现。

      “那里!”白鸟澄江的声音带着一丝破音的急切,指向那个方向。

      景光的心猛地一沉!这种偏僻地方,有人被落叶掩埋,绝非正常!

      他立刻掏出手机准备呼叫救护车并通知警署,同时不顾陡峭,迅速而谨慎地向下滑去。

      “小心!”白鸟澄江在他身后提醒道,声音依旧紧绷。

      景光滑到那人身边,快速而小心地拨开覆盖在其身上的落叶。一张因痛苦和失血而苍白扭曲的脸露了出来——正是长野县警的前辈,性格豪爽干练的刑警甲斐玄人。

      他的呼吸极其微弱,脉搏也十分迟缓,身上除了多处严重的摔伤和擦伤外,景光敏锐地注意到他肩胛处有一个明显的枪伤伤口。

      虽然流血似乎减缓了,但情况依然万分危急!而且他体温很低,显然在这里被掩埋了相当一段时间。

      “甲斐前辈!”景光失声惊呼,立刻检查他的生命体征,同时对上方喊道:“白鸟小姐!麻烦确认一下救援路线!是枪伤和坠崖!需要紧急医疗支援!”

      他快速而清晰地说明了情况和极其精确的地点。

      上方传来白鸟澄江回应的一声“明白”,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稍微稳定了一些,但依旧能听出压抑的紧张。

      景光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甲斐玄人身上,试图为他保持体温。他不敢轻易移动他,生怕造成二次伤害。

      “甲斐前辈!坚持住!能听到我说话吗?是谁袭击了你?!”景光俯下身,在他耳边急切地低声询问。

      甲斐玄人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景光将耳朵凑得更近。

      “……骑……练习……”甲斐玄人断断续续,意识模糊地吐出几个词。

      “等他清醒后再询问吧,我相信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

      白鸟澄江一手紧紧抓着旁边的树干以保持平衡,另一只手握着手机,似乎在极力保持冷静地等待着救援。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她的侧影,那副细框眼镜下的表情看不真切,但她整个人的姿态依然显得异常紧绷。

      她是怎么如此精确地找到这里的?

      她怎么会知道甲斐前辈遇险?甚至在他被掩埋、生命体征微弱到极致的时候?

      简直,就像预知。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景光的心头。他猛地想起了某些被刻意深埋的记忆碎片——

      那些关于某个同样拥有不可思议洞察力、总是能“巧合”地避开危险或找到关键线索的故人的记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迅速打破了林间的寂静。

      救援人员和大批警察很快赶到现场,手电筒的光柱划破了昏暗的林地。专业的急救人员迅速接手了对甲斐玄人的救治,小心翼翼地将他固定在担架上,抬上救护车。

      现场拉起了警戒线,长野县警的刑警们开始仔细勘查现场。

      一位熟悉的、身材高大、表情严肃的警官——大和敢助。他犀利的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了景光和白鸟澄江身上。

      “诸伏?你怎么会在这里?”大和敢助的声音粗犷,带着疑问,然后他看向旁边的白鸟澄江,眉头皱得更紧,“还有这位是…?”

      “大和警官。”景光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心中的重重疑虑,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休假回来,刚好路过附近。是这位白鸟小姐最先发现了异常,我们才找到了甲斐前辈。”

      他将发现的过程大致说了一遍,但刻意省略了白鸟澄江那极其不寻常的、近乎预知的反应起点,只说是她敏锐地注意到了山坡下的异常。

      大和敢助锐利的目光转向白鸟澄江,带着审视的意味:“白鸟小姐?你是怎么发现下面有人的?这个距离和角度,可不容易看到。”

      白鸟澄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声音比刚才更低柔了些,还带着一丝后怕般的哽咽: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直觉吧?或者运气好…刚好看到了一点反光?当时太害怕了,没想那么多…”

      她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符合一个受惊的普通市民的反应。她微微低下头,避开大和敢助过于锐利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提袋的带子。

      景光沉默地看着她。她的表演天衣无缝,那份惊惧和后怕看起来无比真实。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她之前那瞬间判若两人的状态和精准无比的指向,他几乎也要相信了。

      大和敢助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没发现明显的破绽,便不再追问,转而指挥手下继续勘查:“仔细搜查周边!寻找弹壳和其他痕迹!第一时间调取附近所有监控!”

      他然后对景光和白鸟澄江说:“你们两个,也需要跟我回警署做一份详细的笔录。”

      “好的。”景光点头。

      “没…没问题。”白鸟澄江也小声应道,依旧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在跟随警察离开现场之前,景光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那片被落叶覆盖的坡地,以及被抬上救护车的甲斐玄人。

      他看着走在前方、背影看似柔弱无助的白鸟澄江,猫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你究竟是谁?

      你和甲斐前辈的遇袭,又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是你,又一次,预知并试图阻止了死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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