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云根山岚

9、化学武器般的毒舌

　　一周后，物理竞赛复赛成绩出炉。

　　纪卿卿险险过关，拿到了参加全国邀请赛的资格，还没来得及高兴，竞赛辅导班的张教授就扔下一个重磅消息：

　　“同学们，全国邀请赛的团队赛环节，要求三人组队，自由组合，但鼓励跨年级协作，优势互补。”

　　消息一出，阶梯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高三的学霸们自成小圈子低声讨论，高二的则有些茫然四顾。

　　纪卿卿正和谭敏静交换着眼神，盘算着找班里另外两个入围的同学组队，一道带着薄荷味冷感的阴影就落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

　　萧驰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自然得像回自己家。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衬得肤色愈冷，侧脸线条在教室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利落。

　　纪卿卿身体瞬间绷紧，警惕地看着他。

　　萧驰却像没察觉她的目光，自顾自地从书包里拿出竞赛笔记摊开，修长的手指翻到某一页。

　　他微微侧过头，浅琥珀色的眸子扫过她瞬间戒备起来的小脸，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组队？”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惯常的冷冽质感，像冰棱相击。

　　纪卿卿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组，我跟谭敏静她们都说好了。”虽然谭敏静根本没入围。

　　“哦。”萧驰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他指尖在笔记上点了点，“团队赛占总分30%。赛题偏重理论建模和实验设计结合，去年决赛题，”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纪卿卿脸上，带着点审视，“卡在实验方案可行性论证的队伍，占了淘汰者的七成。”

　　纪卿卿的心猛地一沉。

　　实验设计……这确实是她的软肋。

　　她理论知识扎实，但动手能力和方案优化一直是短板。

　　“张教授，”萧驰没再看她，反而微微提高了声音，对着讲台上正被学生围住的张教授说道，“关于跨年级组队的优势互补，您有什么具体建议吗？”

　　张教授闻声看过来，扶了扶眼镜，笑道：“萧驰同学问得好啊，高三同学理论功底深，视野开阔；高二同学思维活跃，想法新颖，尤其在一些创新设计上常有惊喜，强强联合，取长补短，这才是团队赛的精髓嘛！”

　　萧驰点点头，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重新转向纪卿卿。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距离，那股清冽的薄荷味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听到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意味，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创新设计，惊喜。”他故意把“惊喜”两个字咬得重了些，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欠揍的调侃。

　　纪卿卿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又气又窘。

　　他这是在拿教授的话堵她，暗示她这个“创新惊喜”需要他这个“理论根基”来托底。

　　“用不着你操心。”她梗着脖子，声音有点虚，“我能找到合适的队友。”

　　“是吗？”萧驰挑眉，慢悠悠地环视了一圈教室，高三那边几个顶尖学霸早已组好了队，高二这边有能力又有意愿跨年级的寥寥无几。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纪卿卿，眼神里多了几分笃定和……一丝痞气的玩味。

　　“卢苏木，顾西华，他们队满了。”

　　“韩小莹，跟高三（5）班的李想组了。”

　　“剩下能跟你组队的，”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像在给她的选择倒计时，“要么是理论比你弱的，要么是动手能力还不如你的。”

　　他身体靠回椅背，双手环抱胸前，姿态带着点疏离的慵懒，嘴角那抹弧度却更加明显，“所以，卿卿同学，你是想带着两个‘惊喜’，去挑战那七成的淘汰率？”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剖析，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纪卿卿所有自欺欺人的可能。

　　那点“惊喜”在他口中，简直成了“惊吓”。

　　纪卿卿气得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怎么能这样，可偏偏……他说的又是事实她找不到反驳的点。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她能感觉到不少目光落在她和萧驰身上，带着探究和好奇。

　　“考虑清楚。”萧驰最后丢下一句，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利弊分析，不再看她，低下头重新翻看自己的笔记，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更衬得纪卿卿像个独自生闷气的傻瓜。

　　她瞪着萧驰线条冷硬的侧脸，心里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她，和萧驰组队是冲击奖项的最佳选择，情感上……她实在不想再跟这个毒舌冰山扯上关系。

　　可是……

　　最终，对竞赛成绩的渴望压倒了那点别扭的自尊心。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服你了……组就组。”

　　萧驰翻书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零点一毫米，他没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第三人，”纪卿卿立刻补充，试图找回一点主动权，“我找袁浩然！”

　　袁浩然虽然物理不是顶尖，但动手能力极强，人又靠谱。

　　“他烧还没退透。”萧驰眼皮都没抬，语气平淡，“医生建议静养一周。”

　　纪卿卿：“……”

　　“所以，”萧驰终于抬起头，浅琥珀色的眸子看向她，里面清晰地映出她吃瘪的表情，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第三人，卢苏木。”

　　“卢苏木？”纪卿卿愕然。

　　那个校草学霸，他能愿意？

　　“嗯。”萧驰合上笔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他负责实验操作和数据处理。你，”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点审视，“负责‘惊喜’。”

　　说完，他不再看她，拎起书包，迈着长腿径自离开，留下纪卿卿一个人对着空气咬牙切齿。

　　惊喜，惊喜你个头，她感觉自己像签了份丧权辱国的条约。

　　又突然意识到，两分钟以前他还说卢苏木已经队满。

　　可恶啊。

　　/

　　第一次团队磨合，地点定在图书馆三层那个靠窗的僻静角落。

　　纪卿卿到的时候，萧驰和卢苏木已经在了。

　　卢苏木果然人如其名，高大帅气，气质温和，见到她立刻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纪卿卿？你好，我是卢苏木。”态度友善得让纪卿卿受宠若惊。

　　萧驰则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他面前摊着厚厚的资料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三人开始讨论去年的团队赛决赛题——设计并论证一个利用太阳能驱动的小型净水装置。

　　卢苏木主要负责实验可行性分析和材料清单，思路清晰，表达温和。

　　轮到纪卿卿阐述她的“创新设计”想法时，她有些紧张。

　　她设想了一种新型的光热转换材料涂层，试图提高效率。

　　“……所以，我觉得在集热管表面采用这种纳米复合涂层，可以显著提升光吸收率和热转换效率……”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信。

　　“纳米复合？”萧驰清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

　　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一份文献摘要投影到旁边的小白板上。“你指的是这种基于MXene和石墨烯的复合结构？”

　　纪卿卿看着屏幕上复杂的分子式和性能参数，心里咯噔一下，她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

　　“这种材料，”萧驰指尖点了点屏幕，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在实验室环境下，最高光热转换效率记录是68.7%。但你知道它的成本吗？”他报出一个令人咂舌的数字，“还有，它的长期稳定性？在户外复杂环境下的衰减率？你方案里预算多少？”

　　一连串的问题，像冰冷的子弹，精准地打在纪卿卿设想最薄弱的环节。

　　她脸颊瞬间涨红，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回答不上来。

　　而她所谓的“创新”，在萧驰精准的数据和冷酷的质问下，显得如此苍白和……异想天开。

　　卢苏木在一旁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萧驰看着她窘迫的样子，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姿态带着点疏离的审视。

　　他微微歪着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部分眉眼，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想法，”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却字字如刀，“很大胆。”他顿了顿，补充道，“像没拴绳的气球。”

　　纪卿卿：“……”这死毒舌，她感觉自己的“惊喜”气球被他戳得千疮百孔。

　　“所以，”萧驰无视她快要喷火的眼神，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拉回正题，“你的‘惊喜’，落地之前，最好先算算它会不会直接摔成废铁。”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锐利，“现在，重新想。基于现有成熟技术框架内的优化方案，给你二十分钟。”

　　他把一台平板电脑推到纪卿卿面前，上面是整理好的相关成熟技术资料。

　　纪卿卿气得想掀桌，但看着他冷静得近乎残酷的眼神，再看看旁边卢苏木无奈的表情，她只能把这口气硬生生咽下去。

　　她抓过平板，恶狠狠地瞪了萧驰一眼，低下头开始疯狂检索资料。

　　接下来的讨论，几乎成了萧驰单方面的“毒舌教学现场”。

　　纪卿卿提出一个优化管道设计的想法。

　　“管道内壁增加扰流片？”萧驰挑眉，“想法不错。考虑过流体阻力增加带来的泵功损耗吗？能量收支算过没有？别净水效率没提多少，先把自己耗死了。”

　　纪卿卿：“……”

　　她建议用某种新型滤膜。

　　“这种滤膜孔径分布范围是多少？对特定重金属离子的吸附效率？通量衰减曲线有吗？别到时候水是净了，流得比眼泪还慢。”

　　纪卿卿：“……”

　　她试图在材料上节省成本。

　　“成本？”萧驰嗤笑一声，指尖在预算表上点了点，“省下的这点钱，够不够买你方案失败后重新设计的机票？”

　　纪卿卿：“……萧驰！”

　　她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脸颊通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

　　这人嘴巴是淬了毒吗？

　　萧驰看着她炸毛的样子，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她，那股清冽的薄荷味瞬间变得浓郁，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

　　“生气了？”他声音压低，带着点磁性的颗粒感，像羽毛搔过心尖，“那就用实力让我闭嘴。”

　　他看着她因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拿出点能落地的‘惊喜’，别光会放气球。”

　　他的眼神专注而深邃，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期待。

　　距离太近，纪卿卿甚至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那股薄荷味和他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让她心跳骤然失序，方才的愤怒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带着悸动和不服输的情绪取代。

　　“你等着吧。”她咬牙切齿，抓起笔在草稿纸上狠狠划了几道，重新投入战斗。

　　卢苏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默默给纪卿卿递了瓶水。

　　第一次磨合在萧驰的毒舌轰炸和纪卿卿的顽强抵抗中艰难结束。

　　走出图书馆时，外面又飘起了小雨。

　　纪卿卿想起那把被自己仔细收好的黑伞。是时候还了，顺便……划清界限。

　　她叫住正要和卢苏木一起离开的萧驰：“喂，你的伞。”

　　萧驰停下脚步，转过身。

　　细雨如丝，落在他深灰色的卫衣帽子上，晕开深色的斑点。

　　他没打伞，只是微微眯起眼看向她。

　　纪卿卿从书包里拿出那把折叠整齐、干燥洁净的黑伞，递过去：“还你，还有谢谢，现在我们人情两清。”

　　萧驰没接。

　　他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姿态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细雨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他看着她递过来的伞，又抬起眼看向她，浅琥珀色的眸子在雨雾中显得格外深邃。

　　“两清？”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点雨水的凉意和一丝玩味，“我淋雨，袁浩然发烧，就值一把伞？”

　　纪卿卿一愣：“那你想怎样？”

　　萧驰微微歪头，似乎在认真思考。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他朝纪卿卿走近一步，那股熟悉的薄荷味混合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下周末，”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市中心科技馆，有个新能源主题的特展。”

　　纪卿卿警惕地看着他：“所以？”

　　“陪我去。”萧驰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在布置一项任务，“就当抵债。”他顿了顿，补充道，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痞气的弧度，“顺便，给你的‘惊喜’气球，找点能落地的燃料。”

　　细雨无声地飘落，纪卿卿握着伞柄的手指微微收紧。

　　看着他近在咫尺、被雨水打湿后显得更加冷峻深邃的脸，还有他眼中那抹毫不掩饰的、带着点刁难和期待的痞气光芒。

　　心跳，再一次不争气地漏了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