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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你怎么老画银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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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盒草莓牛奶的甜腻仿佛还在舌尖萦绕,纪卿卿却强迫自己把那份悸动按回心底最深的角落。
她像只受惊的蜗牛,刚试探着伸出触角,又被自己硬生生拽回壳里。
萧驰的“破冰”来得太突兀,太……不像他了。
这让她更加警惕,生怕又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男同”把戏,或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物理竞赛的复赛备战进入白热化阶段,辅导班的气氛紧张得像绷紧的弦,老教授在台上唾沫横飞地讲解着复杂的相对论时空观,台下鸦雀无声,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纪卿卿眉头紧锁,盯着草稿纸上自己构建的闵可夫斯基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时空线似乎歪了那么一点点,导致她后续的推导怎么算都感觉别扭。
“坐标系原点偏移了0.3个单位。”一个清冽低沉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懒散,突然自身后斜上方传来。
纪卿卿脊背一僵,猛地回头。
萧驰不知何时站到了她座位斜后方,手里端着杯水,目光落在她的草稿纸上。
他微微歪着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遮住部分眉眼,嘴角似乎噙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什么?”纪卿卿下意识地问,声音有点干。
萧驰没看她,只是伸出修长的食指,隔空在她草稿纸上某个点虚虚一点。“这里。”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手抖,还是尺子没拿稳?”那语调里带着点欠揍的玩味。
纪卿卿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一半是羞恼,一半是被戳破的尴尬。
她刚才画坐标轴时确实有点心不在焉……她梗着脖子反驳:“你管我手抖不抖,我知道问题在哪了。”
“哦?”萧驰挑眉,浅琥珀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促狭的光,“那看来是我多嘴了。”
他慢悠悠地喝了口水,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重新回到她草稿纸上那道别扭的时空线,“不过,歪成这样还能硬着头皮往下算,勇气可嘉。”
“你……”纪卿卿气结,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嘴怎么这么毒,她抓起橡皮就想把那张丢人的草稿擦掉。
“别擦。”萧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留着,等会儿看看你的‘勇气’能把你带到哪个平行宇宙去。”
他说完,没等她发作,便端着水杯施施然走回了自己的座位,留下纪卿卿对着那张“歪门邪道”的草稿纸,气得牙痒痒。
周围的同学发出压抑的低笑。
谭敏静在桌子底下拼命掐她大腿,示意她冷静,纪卿卿深吸几口气,才忍住没把橡皮砸过去。
她恶狠狠地瞪着萧驰挺拔的背影,心里那点因为草莓牛奶升起的暖意瞬间被浇灭了大半。
这混蛋,果然还是那个毒舌又讨厌的冰山。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勇气可嘉”的莽夫,纪卿卿下午一头扎进图书馆,发誓要把闵可夫斯基图画到完美。
她选了个人少的角落,摊开草稿纸,拿出直尺和铅笔,屏息凝神,力求精准。
画到一半,一股熟悉的、带着冷冽薄荷味的气息悄然靠近。
纪卿卿握着笔的手指一紧,没抬头。
萧驰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竞赛笔记和几本厚重的英文期刊,安静地翻开,一时间,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细微声响。
纪卿卿强迫自己忽略对面的存在,专注于手下的线条,然而,那道身影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他翻书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稳的韵律感;他思考时,会无意识地用笔尾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极有规律的、笃笃的轻响;他身上那股清冽的薄荷味,丝丝缕缕地飘过来,在安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分心的侵略性。
纪卿卿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不受控制,画线的动作也僵硬起来。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
“轴。”
一个简单的字音突然打破寂静。
纪卿卿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难看的斜痕。
她猛地抬头,怒视对面。
萧驰正看着她,准确地说,是看着她手下那张刚毁了容的草稿纸。
他微微抬着下巴,眼神里带着点“看吧我就知道”的了然,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更明显了。
“X轴,”他慢条斯理地补充,指尖隔空点了点她画歪的地方,“再偏,就要画出银河系了。”语气里那点欠揍的调侃毫不掩饰。
“萧驰!”纪卿卿压着声音低吼,感觉自己的理智线在崩断的边缘,“你能不能安静点,或者离我远点!”她脸颊发烫,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窘的。
萧驰看着她炸毛的样子,非但没生气,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股薄荷味瞬间变得浓郁起来。
“图书馆是公共区域。”他看着她,声音压低,带着点磁性的颗粒感,像羽毛轻轻搔过耳膜,“我坐这里,妨碍你……画银河系了?”
那故意拉长的尾音和“银河系”三个字,简直是在纪卿卿的怒火上浇油。
她气得想拍桌子,又顾忌场合,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妈妈的给我闭嘴!”
“行。”萧驰从善如流地闭上嘴,甚至还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但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前倾的姿势,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玩味,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她气急败坏的样子。
纪卿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跳如擂鼓。
他那专注的眼神,带着薄荷味的近距离压迫,还有那无声的、带着调侃意味的注视……这一切都让她心慌意乱,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她猛地抓起自己的东西,连那张画废的草稿纸都顾不上收拾,丢下一句“神经病”,落荒而逃。
跑出图书馆老远,她才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脸颊烫得吓人。
她懊恼地捶了下墙。
又输了,每次对上他,她就像个被逗弄的傻瓜。
等到傍晚放学时,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
果然,刚走出教学楼,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瞬间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
纪卿卿暗叫倒霉,她和谭敏静都没带伞。两人只能缩在教学楼门厅的屋檐下,看着外面迅速织起的雨幕发愁。
“完了完了,这雨一时半会儿算是停不了。”谭敏静哀嚎。
纪卿卿也皱着眉,想着要不要打电话让家里送伞。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撑着一把纯黑色的长柄伞,不疾不徐地从高三教学楼的方向走了过来。
是萧驰。
他步履从容,黑色的伞面衬得他肤色冷白,侧脸线条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却依旧带着那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高二教学楼门厅,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缩在角落的她们。
纪卿卿撇撇嘴,心里那点隐秘的期待瞬间熄灭。
果然。
指望他?做梦。
然而,就在萧驰即将走过门厅时,他的脚步却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他微微侧过身,目光穿过雨帘,精准地落在了纪卿卿身上。
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他的眼神平静无波。
纪卿卿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别开视线。
下一秒,萧驰动了。
他手腕一转,那柄黑色的长柄伞在空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线,带着破开雨幕的风声,稳稳地、甚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力道,塞进了纪卿卿手里。
动作快得纪卿卿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心一沉,冰冷的金属伞柄贴上了她的皮肤。
“拿着。”他的声音穿透雨声传来,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起伏的调子。
纪卿卿愕然抬头,对上他那双浅色的眸子。
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他的表情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但眼神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纪卿卿刚想拒绝。
“袁浩然没带伞,在那边。”萧驰打断她,下巴朝高三教学楼门厅的方向随意一点。纪卿卿顺着看去,果然看到袁浩然正缩在那边朝这边挤眉弄眼。
“你们俩挤挤。”萧驰说完,不等纪卿卿反应,便转身,单手插兜,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密集的雨幕中。
黑色的身影迅速被雨帘吞没,只留下一个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背影。
纪卿卿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把还带着他掌心余温的伞柄,冰冷的金属触感和他残留的体温形成奇异的反差,雨点噼啪地打在宽大的黑色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敲在她的心上。
“我去,英雄救美啊!虽然救得有点那啥。”谭敏静凑过来,眼睛亮得像探照灯,看着萧驰消失在雨中的方向,“不过……他把伞给了我们,他自己怎么办?”
纪卿卿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伞柄。
她看着萧驰消失的方向,雨水模糊了视线。
他最后那句“袁浩然没带伞”的解释,听起来那么刻意,那么……欲盖弥彰。
把伞塞给她时那股不容拒绝的力道,还有他冲进雨里那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痞气的背影。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翻涌。
酸涩,悸动,还是……一丝隐秘的心疼。
“愣着干嘛?走啊!”谭敏静捅了捅她,“再不走雨更大了,人家萧驰都‘牺牲’自己了哎。”
纪卿卿回过神来,撑开那把沉甸甸的黑伞,伞很大,足够她和谭敏静两人。
黑色的伞面隔绝了冰冷的雨水,也仿佛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伞柄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那股清冽的薄荷味。
她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雨水顺着伞骨流下,形成一道水帘。
“喂,卿卿,”谭敏静挤在她身边,贼兮兮地笑,“你说,萧驰淋成落汤鸡的样子……会不会很性感啊?”
“谭敏静。”纪卿卿恼羞成怒地低吼,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萧驰浑身湿透、黑发凌乱贴在额角的样子……心跳,又不争气地漏了一拍。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明媚,仿佛昨日的阴雨只是一场梦。
课间操结束,纪卿卿刚回到座位,就发现桌面上多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她面无表情地拿起,展开。
纸条上的字迹依旧是那熟悉的冷峻风格,但内容却让纪卿卿愣住:
「袁浩然昨晚淋雨,发烧38.5度,请假。」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
「伞用着还顺手?记得晒干,下次还我。」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煽情的表达,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点明了一个结果,顺便提醒她还伞。
纪卿卿捏着纸条,心里五味杂陈。
他这是在……解释为什么把伞给她们,还是……在提醒她,她欠他一个人情,并且用这种……拐弯抹角、带着点痞气的方式。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写这张纸条时,那副微微挑眉、嘴角带着点欠揍弧度的样子。
“看什么呢?”谭敏静凑过来,一眼扫到纸条内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我丢,袁浩然发烧了?因为淋雨?那萧驰他……”
纪卿卿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纸条折好,没有像往常一样揉掉,而是塞进了笔袋的夹层里。
欠人情?
纪卿卿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那点复杂情绪渐渐沉淀下来,嘴角却悄悄弯起一个极小的、带着点狡黠的弧度。
好啊,那就……欠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