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云根山岚

4、绝望的直女

　　食堂那瓶被宣判“胃疼”的矿泉水，在纪卿卿心里结了一层薄冰。连着三天，她都没再往高三那片“禁区”张望。

　　谭敏静看着好友蔫蔫地戳着饭粒，忍不住叹气：“至于吗，不就是被冰山冻了一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

　　“停。”纪卿卿有气无力地打断她，“战术性休整，懂不懂？”她心里乱糟糟的，萧驰那句冷冰冰的“胃疼”和离开时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像根刺一样扎着。

　　更让她郁闷的是，她精心设计的“猛攻消失术”，似乎正朝着一个完全失控的方向狂奔——萧驰好像真的、彻底地误会她喜欢袁浩然了。

　　——

　　打破僵局的，是一场跨年级的数学竞赛辅导班。地点设在设备先进的实验楼阶梯教室，高二高三的种子选手混杂其中。

　　纪卿卿抱着厚厚的习题集走进教室时，一眼就看到了靠窗坐着的萧驰。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窗外，侧脸的轮廓在下午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绷得有些紧，透着一股生硬的疏离。

　　他周围的座位空了一圈，没人敢靠近那无形的低温区。

　　纪卿卿的心跳不争气地漏了一拍，随即又沉下去。她低着头，尽量缩小存在感，想找个离他最远的角落。

　　偏偏只剩下他斜前方隔了两排的一个空位。

　　硬着头皮坐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后方那道若有实质的目光扫了过来，像冰冷的探针，在她背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漠然地移开。空气仿佛凝固了。

　　老教师在台上讲着复杂的空间向量，纪卿卿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戳着，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小点。

　　她能感觉到身后的存在感太强了，强到她后背的肌肉都有些僵硬。

　　课间休息铃响，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纪卿卿如蒙大赦，抓起水杯就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场。

　　“纪卿卿，”一个清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

　　纪卿卿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

　　萧驰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座位旁边的过道上，手里拿着她的草稿本。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深秋的湖面，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便移开，落在草稿纸上。

　　“辅助线，这里。”他用修长的食指在纪卿卿鬼画符般的图形旁边虚虚一点，指尖离纸面还有几毫米的距离，带着一种刻意的分寸感。

　　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连错了。思路偏了三十度。”

　　说完，他把草稿本轻轻放回她桌上，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举手之劳的义务。然后，他看也没看她瞬间涨红的脸，径直穿过人群，走向教室后方和几个高三男生汇合，低声讨论起题目。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停顿或眼神交流，仿佛刚才只是对一个普通同学进行了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学术指导。

　　纪卿卿捏着草稿本边缘，指尖微微发白。他冷漠、精准、毫无波澜的态度，比任何嘲讽都更让她难堪。

　　那瓶“胃疼”的水，似乎彻底冻住了他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微乎其微的兴趣。

　　他不仅认定她喜欢袁浩然，甚至可能觉得她是个连基本几何都搞不清的笨蛋。

　　一股混杂着委屈、挫败和莫名倔强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狠狠地在草稿纸上划掉了那道题。

　　——

　　周五的篮球训练课后。

　　纪卿卿被谭敏静硬拉着去给参加校运会的韩小莹送训练服。体育馆里人声鼎沸，高三篮球队正在场地上挥汗如雨。纪卿卿一眼就看到了场中那个最耀眼的身影——萧驰。

　　汗水浸湿了他的黑色发带，几缕碎发贴在额角。他动作迅捷如猎豹，一个漂亮的假动作晃过防守，起跳、投篮，篮球划出完美的弧线，空心入网。

　　场边立刻爆发出女生的尖叫。

　　他落地，随手抹了把下巴的汗珠，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运动后蒸腾的热气和专注过后的些微疲惫。那种专注力带来的强大气场，让纪卿卿的心跳又不自觉地跟着篮球落地的节奏重重敲了几下。

　　“啧，帅是真帅，冷也是真冷。”谭敏静在旁边咂嘴。

　　就在这时，纪卿卿看到了让她瞳孔地震的一幕。

　　训练刚结束，队员们散开休息。萧驰没去拿水，也没理会围上来的几个女生，而是径直走向正坐在场边长椅上、笑嘻嘻刷着手机的袁浩然。

　　萧驰走到袁浩然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袁浩然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看搞笑视频的笑意：“驰哥，打完了？今天状态神勇啊。”

　　萧驰没接话，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直接从自己运动裤的口袋里——没错，就是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口袋——掏出了一个……信封？那信封看起来还挺厚实。

　　纪卿卿离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能清晰地看到萧驰的动作。他把那个信封不由分说地塞进袁浩然怀里，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袁浩然明显愣了一下，低头看看怀里的信封，又抬头看看萧驰，脸上笑容僵住，随即变成一种古怪的、混杂着惊讶和无奈的表情。

　　他嘴巴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

　　萧驰只是微微侧头，靠近袁浩然耳边，飞快地低语了几句。他的嘴唇几乎没怎么动，表情依旧冷峻，但眼神里透着一丝……纪卿卿无法准确形容，像是命令，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催促。

　　袁浩然听完，脸上的表情更精彩了，他翻了个白眼，肩膀垮下来，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只是无奈地耸耸肩，把那个信封胡乱塞进了自己的背包侧袋。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萧驰塞完东西，交代完话，转身就走，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袁浩然，更没看场边任何人。

　　他径直走向更衣室的方向，背影挺拔孤直，将球场的喧嚣彻底隔绝。

　　纪卿卿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她看得清清楚楚，萧驰在给袁浩然塞东西。

　　那信封里是什么？情书？礼物？定情信物？联想到校园里愈演愈烈的“消元CP”传闻，联想到萧驰对自己那冰冷的态度……

　　一股巨大的酸涩和难堪瞬间淹没了她。

　　原来他不仅误会她喜欢袁浩然，他自己和袁浩然……是真的。

　　那瓶水，那句“胃疼”，那竞赛班里的冷漠“指导”，甚至他此刻塞给袁浩然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让她心口发紧、甚至有些恶心的结论。

　　“喂，卿卿，发什么呆？走了。”谭敏静拽了她一下。

　　纪卿卿猛地回过神，脸色有些发白。她艰难地移开目光，强迫自己不去看袁浩然那边，声音干涩：“哦…好，走。”

　　周六下午，纪卿卿窝在房间的书桌前，对着摊开的物理习题册神游天外。草稿纸上被她无意识地画满了凌乱的线条。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袁浩然发来的消息，一连好几条，还附带了几张照片。

　　「姐妹，救命啊！」后面跟着一个崩溃大哭的表情。

　　「驰哥最近是不是疯了？」

　　「你自己看。」[图片][图片][图片]

　　纪卿卿点开图片，瞬间愣住了。

　　第一张是卢苏木的生活照。照片上的男生穿着简单的白T恤，站在洒满阳光的篮球架下，笑容干净清爽，露出一口白牙，眼神明亮，185+的身高和优越的身材比例展露无遗。照片背面似乎还有字，但拍得模糊看不清。

　　第二张是顾西华。他坐在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前，侧脸线条优美，修长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神情专注沉静。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气质清冷矜贵。

　　第三张更夸张，是一个纪卿卿不认识的男生，但颜值同样惊人，穿着时尚，对着镜头笑得张扬肆意，背景像是某个高级商场。

　　袁浩然的信息还在疯狂刷屏：

　　「看见没？都是驰哥塞给我的！」

　　「昨天是卢苏木，前天是顾西华，今天又来个模特。」

　　「还附带详细联系方式，身高体重爱好特长，比婚介所还专业。」

　　「他让我‘好好把握’？把握个鬼啊，我喜欢的是二次元纸片人，成熟稳重的大叔音！」

　　「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还是说……他终于开窍了想给我介绍对象？可这口味也太杂了吧！」

　　「姐妹儿，你跟他熟，帮我分析分析他到底抽什么风？」

　　纪卿卿盯着手机屏幕，那些照片上英俊帅气的面孔此刻在她眼里却无比刺眼。

　　袁浩然充满“烦恼”的控诉，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她心上。

　　萧驰在给袁浩然塞帅哥，源源不断地塞，各种类型。

　　联想到他在球场上不容分说塞信封的动作，联想到校园里关于他们关系的流言蜚语……所有的线索瞬间串成一条清晰的、让她心头发冷的线。

　　原来如此。

　　他不是误会她喜欢袁浩然。

　　他是……真的和袁浩然在一起了，至少，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袁浩然示好，或者是在“投其所好”。

　　所以他才会在食堂看到她和袁浩然“亲密”时，反应那么大。所以他才会用那种冰冷的、划清界限的态度对待她。

　　因为他和袁浩然才是一对，她纪卿卿的存在，甚至她那些笨拙的“猛攻”，在他眼里，恐怕都成了对他“男朋友”有企图的干扰和笑话。

　　她之前那些自作多情的试探和期待，此刻显得无比可笑。

　　她甚至感到一丝生理性的厌恶。

　　不是对袁浩然，也不是对那些帅哥，而是对萧驰。那个她曾经觉得又帅又特别的人，原来内里……是这样的？一边享受着校园男神的光环，一边和袁浩然……还如此高调地“投喂”？

　　手机还在震动，袁浩然的信息不断跳出：

　　「你说我要不要跟驰哥摊牌？」

　　「他再这么塞下去，我邮箱要爆了。」

　　「姐妹，在不在，给点意见啊。」

　　纪卿卿闭了闭眼，压下眼眶的酸胀。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决绝。她手指有些发抖，但还是用力地、一字一句地敲下回复：

　　「恭喜。」

　　「祝你们百年好合。」

　　「以后他的事，不用告诉我了。」

　　发送。

　　拉黑袁浩然。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

　　她扔开手机，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窗外阳光明媚，她却感觉浑身发冷。这场始于见色起意的荒唐暗恋，终于在她亲手编织的乌龙和对方“不堪”的真相里，走向了让她心灰意冷的终点。

　　她决定放弃了。

　　彻底地。

　　萧驰是男同，他喜欢的是袁浩然。

　　这个认知像块沉重的冰，压在她心头，也冻灭了她心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

　　什么“猛攻消失术”，什么捕获高岭之花……都成了这场闹剧里最讽刺的注脚。

　　她纪卿卿，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