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录》枕鹤听潮

32、第 32 章

　　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和腐烂淤泥腥臭的空气，如同粘稠的毒液，死死扼住谢沉璧的喉咙。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后背伤口在“烂肉草粉”的残酷药效下，如同被亿万只毒蚁啃噬，灼痛与奇痒交织，折磨着她的神经。汗水、血水、泥水混合着通道顶滴落的冰冷凝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视线一片模糊。
　　但她不能停。
　　脚下是滑腻湿软的淤泥，混杂着不知名的污秽沉积物和森白的碎骨。通道狭窄、低矮，扭曲得如同巨兽痉挛的肠道。瘸狼给的那张粗糙皮图（鼠道图）被她死死攥在掌心，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图上的线条扭曲怪异，标记模糊不清，全靠她结合眼前所见和近乎野兽般的直觉来解读。
　　这里就是瘸狼口中的“鼠径”——废船坞下方废弃的污水管网、断裂的船体龙骨缝隙、以及坍塌地基形成的天然迷宫。是生路，也是地狱。
　　“吱吱——！”
　　刺耳的、密集的尖啸声毫无征兆地从前方一个岔口的阴影中爆发！如同无数生锈的锯条在摩擦！紧接着，一片蠕动的、灰黑色的“浪潮”猛地涌出！是老鼠！但绝非寻常的老鼠！
　　这些畜牲体型大得惊人，几乎接近野猫！皮毛肮脏打结，多处溃烂流脓，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恶心的肉瘤和增生的骨刺！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病态的、贪婪的红光，牙齿尖长发黄，滴落着粘稠的涎液！
　　变异鼠群！被废船坞地底常年淤积的污染和辐射彻底扭曲的怪物！
　　它们显然将闯入者视作了新鲜的血食！鼠群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疯狂地朝着谢沉璧扑来！速度极快，爪子在湿滑的地面和锈蚀的管道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谢沉璧瞳孔骤缩！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恐惧的本能让她想后退，但身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可能存在的追兵！退无可退！
　　“滚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从她喉咙里迸发！不是威慑，而是绝境中的疯狂！她猛地抽出绑在小腿上的简陋石匕，不退反进，迎着那片灰黑色的死亡浪潮冲了上去！
　　狭窄的空间限制了鼠群的展开，也压缩了谢沉璧腾挪的余地。这注定是一场血腥残酷的贴身肉搏！
　　“噗嗤！”石匕带着她全部的狠厉，狠狠刺入冲在最前面一只巨鼠的咽喉！腥臭滚烫的污血瞬间喷溅了她一脸！但更多的巨鼠已经扑到近前！
　　一只硕大的变异鼠狠狠咬在她刚刚包扎过的小腿上！布条撕裂，利齿嵌入皮肉！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另一只则凌空跃起，锋利的爪子抓向她的面门！
　　谢沉璧身体猛地后仰，险险避开抓向眼睛的利爪，但脸颊却被划开一道深深的血口！她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攻击，而是死死掐住了咬住她小腿那只巨鼠的脖子！五指如同铁钳般发力！骨裂的脆响和老鼠垂死的尖鸣同时响起！
　　她右手石匕拔出，顺势向上撩起，精准地划开了那只扑空落地、正要再次扑击的巨鼠的腹部！腥臭的内脏和污血哗啦流了一地！
　　但鼠群无穷无尽！杀死两只，又有三只、四只扑上来！它们撕咬着她的裤腿、抓挠着她的手臂和后背！粗糙的黑色外衣被撕开一道道口子，下面的皮肉迅速增添着新的伤痕！血腥味更加刺激了这些畜牲的凶性！
　　谢沉璧如同陷入泥沼的困兽，在狭窄的通道里疯狂地劈砍、撕打、翻滚！石匕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她的每一次反击都伴随着非人的嘶吼和骨头断裂的声响！淤泥、污血、破碎的鼠尸糊满了她的身体，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从地狱血池爬出来的恶鬼！
　　后背的伤口在剧烈搏斗中彻底崩裂！烂肉草粉带来的剧痛和麻痹感几乎让她昏厥！力量在飞速流失！视线开始阵阵发黑！
　　这样下去不行！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混乱中，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通道壁上挂着的一截断裂的、锈迹斑斑的粗大电缆。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她猛地一脚踹开一只扑上来的巨鼠，身体借力向后翻滚，同时左手闪电般抓住那截垂落的锈蚀电缆，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拽！
　　“滋啦——！！”
　　一阵刺眼的电火花猛地爆开！虽然电压早已消失殆尽，但那瞬间的强光和刺耳的爆鸣，以及电缆断裂处掉落的锈蚀碎片，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冲击了疯狂扑咬的鼠群！
　　鼠群的动作齐齐一滞！那些闪烁着红光的鼠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本能的、对强光和未知声响的恐惧！它们发出更加混乱尖锐的嘶叫，攻势出现了瞬间的迟缓和混乱！
　　就是现在！
　　谢沉璧没有丝毫犹豫！她不是趁机逃跑，而是进攻！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虎，趁着鼠群混乱的瞬间，猛地扑入鼠群最密集的区域！石匕不再是刺击，而是疯狂地横扫、劈砍！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残肢断臂和腥臭血雨！她甚至用上了牙齿、手肘、膝盖！用尽身体每一个部位作为武器，进行着最原始、最野蛮的杀戮！
　　通道里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变异巨鼠的残尸堆积，污血和内脏涂满了墙壁和地面！谢沉璧的身影在鼠群中疯狂冲杀，每一次移动都留下新的血痕，但她的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只有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杀意！
　　鼠群的凶性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反击打懵了！同伴的惨死和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比它们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的气息，让这些嗜血的畜牲感到了本能的畏惧！攻势开始瓦解，一部分巨鼠发出恐惧的吱吱声，竟然开始退缩，夹着尾巴向岔口深处的黑暗逃窜！
　　谢沉璧没有追击。她拄着沾满污血和碎肉的石匕，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为脱力和剧痛而剧烈颤抖。身上布满了被鼠爪撕开的血痕和被利齿咬出的伤口，尤其是小腿处，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流淌，混着地上的污秽。后背崩裂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疼，烂肉草粉的药效在剧烈运动后似乎减弱了，灼痛感更加清晰。
　　她强撑着没有倒下，迅速撕下还算干净的里衬布条，粗暴地捆扎住腿上最深的伤口止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通道暂时安静了，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和远处鼠群退却的窸窣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和腐臭。
　　突然！
　　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穿透了这片血腥的死寂！
　　“嗒…嗒…嗒…”
　　是脚步声！
　　沉重、整齐、带着金属靴底特有的、踩踏在湿滑地面上的清脆回响！声音来自她刚刚搏杀鼠群的方向，正以一种不急不缓、如同死神敲打丧钟般的节奏，由远及近！
　　毒牙！蝎奴的追兵！而且不止一个！听这整齐划一的步伐，至少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小队！
　　恐惧再次攫住了心脏，但瞬间就被更深的冰冷所取代。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搏杀，身体濒临崩溃，武器只有一柄沾满污血的简陋石匕，蝎形弩在刚才混乱的鼠群搏斗中早已不知掉落在哪个角落的淤泥里。
　　前有未知的黑暗迷宫，后有全副武装的追兵！真正的绝境！
　　谢沉璧的目光扫过地上堆积的变异鼠尸，又落在通道壁上那些锈蚀的管道和断裂的电缆上。瘸狼给的鼠道图在她脑中飞速旋转，结合眼前所见的环境细节，一条极其危险、几乎不可能通行的路径在绝望中浮现！
　　她猛地抬头，看向通道顶一处锈蚀严重的通风管道栅栏！那栅栏早已变形松动，在刚才她拽断电缆时，似乎又被震得更加摇摇欲坠！
　　没有时间犹豫！
　　她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猛地跃起！手指死死抠住通风管道边缘锈蚀的铁皮，锋利的边缘瞬间割破了她的手掌！她不管不顾，用尽残存的力气，狠狠一脚踹在那变形的栅栏上！
　　“哐当！”锈蚀的栅栏应声脱落，掉进下方的污水中！
　　谢沉璧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用尽最后的力气，手脚并用地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硬生生塞进了那个狭窄、黑暗、充满未知的通风管道入口！
　　就在她身体完全没入管道，双脚缩进去的瞬间——
　　“唰！”
　　一道冰冷的、带着幽蓝光芒的射线（蝎形弩的能量束），精准地打在了她刚才站立的位置！灼热的能量将地上的淤泥和鼠尸瞬间汽化，留下一个冒着青烟的小坑！
　　紧接着，数道穿着漆黑装束、脸上覆盖着冰冷面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通道口。他们手中的蝎形弩闪烁着幽蓝的光芒，警惕地扫视着这片血腥狼藉的战场。目光落在堆积如山的变异鼠尸上，又扫向那个被强行破开的、黑黢黢的通风管道口。
　　“目标…钻进了‘地网’的循环管道…”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是毒牙小队的头目。他面具下猩红的电子眼闪烁着，“…启动‘蜂鸣’，驱赶她…目标方向…‘核心舱’！”
　　“是！”另外几名毒牙齐声应道。
　　其中一名毒牙迅速从腰间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形如蜂巢的金属装置（蜂鸣器），将其吸附在通风管道口附近的墙壁上。他按下启动键。
　　“嗡——————！！！”
　　一阵极其尖锐、频率高到几乎超越人耳承受极限、却又带着强烈穿透力的超声波噪音，猛地从蜂鸣器中爆发出来！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通风管道那狭窄的金属空间！
　　管道深处！
　　谢沉璧正艰难地在狭窄、布满灰尘和锈蚀碎屑的管道中匍匐前进。那尖锐的蜂鸣声毫无征兆地穿透金属壁，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耳膜，直刺大脑深处！
　　“呃啊——！”
　　剧痛让她瞬间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她死死捂住耳朵，但那声音仿佛能穿透骨骼，直接作用在神经上！恶心、眩晕、剧烈的头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在这恐怖的声波攻击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她痛苦地蜷缩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沉沉浮浮，几乎要被这无形的酷刑摧毁！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蜂鸣声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神经。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那复仇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被这来自影蚀的恶意彻底点燃，爆发出更加疯狂的光芒！
　　母亲的泪！谢家的血！裴烬的嘶吼！还有影蚀那双深渊般漠然的眼睛！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从她喉咙深处挤出！不是哀嚎，而是战斗的咆哮！
　　她用染血的额头狠狠撞击冰冷的管道壁！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她不再试图堵住耳朵，而是强迫自己去适应那恐怖的蜂鸣！将它当成淬炼意志的熔炉！
　　她咬破舌尖，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感官！然后，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无视那撕裂大脑的声波，无视全身伤口崩裂的剧痛，如同一条在滚烫烙铁上挣扎前行的蚯蚓，手脚并用，以更快的速度、更疯狂的气势，向着管道深处、向着蜂鸣声试图驱赶她的方向——瘸狼地图上标记的“核心舱”区域，爬去！
　　污血和汗水混合着锈蚀的灰尘，在她爬过的管道内壁上，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蜿蜒向前的血痕。她的身体在声波中颤抖，眼神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极致的疯狂！
　　影蚀！你想看我在绝望中爬向那盏灯？
　　好！
　　我爬！
　　带着满身的血和毒，爬向你为我精心准备的坟墓！
　　看看到最后…是谁…点燃谁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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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市核心大殿。
　　幽绿的光幕上，代表谢沉璧生命体征的光点，正以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强、且坚定不移的方式，在代表着废船坞地下循环管道的复杂灰色线条网络中移动。光点周围，环绕着一圈不断扩散的、代表“蜂鸣”声波攻击的红色波纹。
　　光幕另一角，则是毒牙小队传回的实时影像：血腥的鼠群战场，被强行破开的通风管道口，以及吸附在管道壁上、正持续发出高能超声波的“蜂鸣器”。
　　影蚀静静地伫立着，纯黑的油纸伞在幽绿光线下投下深沉的阴影。他深渊般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光幕上那个在声波攻击中挣扎前行的光点。
　　光点每一次剧烈的波动，都代表着目标承受的巨大痛苦。每一次短暂的停顿，都可能是意志崩溃的边缘。但它始终没有熄灭，反而在痛苦中，向着“核心舱”的方向，更近了一步。
　　“痛苦阈值…超出预期…”影蚀低语，冰冷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有纯粹的观察与分析。“…意志力…被‘仇恨’锚定…畸变稳定…”
　　他的指尖在光幕上轻轻划过。代表“蜂鸣”强度的数据流瞬间被提升了一个等级！同时，光幕上废船坞地下区域的几个关键节点，无声地亮起了代表“地网”系统陷阱激活的幽蓝光点——那些是通往“核心舱”必经之路上的致命机关。
　　“加大‘驱赶’力度…”影蚀的声音如同最终宣判，“…让她…更快地…感受到…‘灯’的…温暖。”
　　光幕上，谢沉璧生命光点周围的红色声波波纹骤然变得更加密集、更加刺眼！光点的移动轨迹也瞬间变得更加剧烈、更加扭曲，如同狂风暴雨中随时可能熄灭的残烛！
　　影蚀的目光穿透光幕，仿佛看到了那个在狭窄、黑暗、充满致命声波和陷阱的管道中，如同蛆虫般挣扎爬行的身影。看到了她血肉模糊的身体，看到了她因痛苦而扭曲、却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双眼。
　　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再次出现在他冰冷的嘴角。
　　痛苦…挣扎…在绝望中爆发出的“有趣”…这一切，都如同精密的实验数据，被他冰冷地记录、分析、期待着最终的结果。
　　那只虫子…还能…坚持多久？在抵达那盏“灯”之前，她会被“蜂鸣”摧毁意志？被“地网”陷阱撕碎？还是…爆发出更加…“精彩”的…变量？
　　他撑开黑伞，如同隔绝了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片冰冷的光幕，和光幕中那个在死亡线上疯狂舞蹈的…实验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