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被命运找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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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斯塔潘做了个梦。
但是人在做梦时不常知道自己在做梦，更何况这个梦境那么真实，几乎完全复刻了他的每一场比赛，从比利时的卡丁车到铃鹿第一次开上F1，再到2021阿布扎比拿下自己的第一个wdc，然后是2022，2023，2024，还有2025那台烂车。乔斯也从那个高大的，没法反抗的成年人，变成一个普通的中年人，普通的父亲。
他拿下了四个世界冠军，维斯塔潘确认了这件事，似乎还有个女朋友和两个女儿。功成名就又家庭幸福，他没发现任何不对，或许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么发展的，桌子上也没有个不停旋转的陀螺告诉他这里是盗梦空间（虽然转了他也不一定知道）。
他没发现任何不对——真的吗？维斯塔潘有点糊涂，他只在很少的一点时间里觉得怅然，如果不是F1车手优越的反应能力，他大概都不会捕捉到的短暂时刻。
他的恍惚大多出现在领奖台上，出现在高举奖杯、喷洒香槟时，他觉得身边似乎少了点什么。偶尔也出现在他带开巡航时，冥冥之中他总认为空荡荡的后方随时都要冲出一辆赛车和他缠斗。回过神来，他又有点想笑，为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患上的被害妄想症。
一切都很好，就算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谁？维斯塔潘迟钝了一刻才意识到问题，一个致命的迟钝。
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他头痛欲裂，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绑上了绞刑架，又也许是穿越到百年前的美国，正被禁锢在病床上，上方轰鸣的电锯要落下来切割他的头颅，他无处可逃。
可心是平静的，平静的像是在嘲弄他。
视线开始扭曲，女友、孩子变成斑斓的色块，耳畔传来发动机轰鸣的声音，是电锯在靠近吗？维斯塔潘迷迷糊糊的想到，但职业素养又很快让他意识到那是V6发动机的声音。
下意识的扭头，在这个怪异荒诞像是抽象画作的世界里，一辆清晰的、维斯塔潘再熟悉不过的RB19正朝他冲过来，谁在上面，是自己吗——不，不是。隔着护目镜，他依然确认自己看到了一双黑色的眼睛。
维斯塔潘喘着粗气猛的从床上坐起，柔软的织物滑落露出赤裸的皮肤，中央空调发出微不可闻的噪音，一阵阵的凉风迫不及待的簇拥上来，梦境逼出来的黏冷汗也高调的昭示自己的存在。他抑制不住的颤栗。
起身走向浴室，温热的水流冲走黏腻的汗水。“嘶……”维斯塔潘倒吸一口冷气，蒸腾的雾气刚刚爬过一半，镜子里恰好能看到他肩胛骨上尖锐的牙印——像猫一样，Jimmy会喜欢他的，又也许不会，因为同类相斥。
他又想起刚才的梦，想起古森斯，回到现实，维斯塔潘当然知道少了谁，除了他，还有几个黑色眼睛的人能开着RB19来撞他呢？F1赛车能撞死人吗，被撞的人生存几率是多大？也许是他还在梦中尚未清醒，才会有这种莫名的联想——应该是能的，但在方程式的事故中，死去的大多都是驾驶员（或者土拨鼠），他没有足够的非理论证据来说明这件事。
花洒喷出清水，顺着头发向下，描摹出骨骼的走向，最后落到地上。这有点像下雨，像米尔顿凯恩斯有时连绵的细雨，伦敦就是这样的，雾雨霭霭。诺亚不爱打伞，发丝被微微打湿，垂在眉眼间，维斯塔潘觉得那有点像他在日本看到的湿发造型，但他觉得诺亚比那些人的要更自然，也更漂亮的多，他才该去当杂志上的少女模特，那会风靡全日本的——他本来在日本就很受欢迎了。
比利时人从盖过指骨的衣袖里伸出自己纤长而细白的手，将恼人的碎发掀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维斯塔潘觉得他似乎又瘦了一些，肌肉都掉光了吗？他还踩得动刹车、转得动方向盘吗？这似乎是带着恶意的嘲讽，或者说诘责。可是维斯塔潘只是觉得诺亚瘦了，湿漉漉的人被包裹在宽大的黑色卫衣内，睫毛上还挂着滴将落不落的雨水，像是泪珠——但那不是。维斯塔潘不觉得遗憾，他只是想起了一只猫，一只在暴雨中亟待被拯救的猫。背后的百叶窗帘拉了一半，细细密密的水珠攀附在玻璃上，留下一点痕迹，再不甘的掉落。
和眼前的瓷砖一样。维斯塔潘恍然从记忆里挣脱，他现在不在2023年的红牛工厂了。
维斯塔潘讶异于自己的多思，他不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人，不觉得自己是陷入回忆难以自拔的人，但很快他又想到了理由，也许是因为刚才的梦境，一个算不上噩梦的噩梦，让他在本应该因深度睡眠而变得平静的脑额叶变得分外活跃。
好吧，他只是又想起了诺亚·古森斯，维斯塔潘在心里又默默念了一遍，Noah Marie Goossens，带着中间名，再正式不过的一遍。维斯塔潘全然意识不到自己这一举动有多像情窦初开少年慕艾的青春期男孩。
蒸腾的水汽把维斯塔潘熏的晕乎乎的，他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不然他怎么满脑子都是古森斯，古森斯，古森斯呢？这一定是因为他还在梦里。
可是人在做梦的时候可不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维斯塔潘很快又想起来这个，他又不得不接受自己现在是清醒的，处在现实世界中。
水声戛然而止，维斯塔潘半裹着浴巾，踏出浴室，然后就被弥漫的冷气激了个寒颤。快走几步陷入柔软的床榻。闭上眼，却又浮现出了诺亚那张精致的，被造物主偏爱的漂亮脸蛋，还有那双黑漆漆的，像宝石又像黑洞的眼睛。
硬币正面是幸福，反面是痛苦，可他们恰好就被夹在中间，孤零零的立在中间，不停的旋转，好像随时会倒下，可你不知道那个时刻何时来到，你也不知道最终哪一面朝上，那还不如祈祷这枚硬币无终止的旋转，直到一切结束，直到星球湮灭。
古希腊人认为人类曾有四只手，四条腿，一个头，两张脸，当时的人类因圆满而快乐。神害怕人太过美满而不信仰神，于是将他们一分为二，至此，人类的毕生都在为了寻找另一半的自己而祈祷。
现代生物医学当然证明了这是绝无可能的，就算高中肄业也能知道这件事。但维斯塔潘肩胛骨隐隐作痛，似乎那就是他被分离的证据。这当然也要怪诺亚·古森斯，绝对的，毕竟那是他用指甲，用牙齿，用身上一切坚硬的东西留下的印痕，包括那颗坚如磐石的心。
维斯塔潘不相信命运，不相信所谓的命中注定，他认为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而他争取来了人生中的绝大多数成功，所有的所有，现在都已近乎唾手可得。
他也不觉得诺亚会是他缺失的另一半，就算他们如此不同又相同，迥异又同归。他们只是被裹挟到一起的两颗浮木，
意大利的天气很好，比英国要好得多。毗邻拂晓，原本挂在夜幕上耀武扬威的星星也逐渐暗淡起来，维斯塔潘一错不错的盯着窗外，他知道很快这一点暗淡都将消逝，阳光普照，晒得人懒洋洋的。
会把诺亚白皙的皮肤曝晒得发红起皮吗？维斯塔潘又想到了他，但诺亚不爱晒太阳，就算度假也要去冰天雪地的地方的——那他的指节，他的脸颊也会被冻红吧！可维斯塔潘也只能想象，他难以窥见这一切，古森斯不会和他一起度假。
这里是撒丁岛，诺亚匆匆来过又离开的撒丁岛。那也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意乱情迷，恍若接近爱的那些时刻，也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是的，维斯塔潘将那些他们不明所以又暗自喜悦的时刻定义为爱，他不知道诺亚怎么看待，只是自顾自的认为他也如此。
心照不宣的对视，靠近，触碰，亲吻，甚至于争斗，进攻，都是爱，那就是他们的爱，异样的，不和谐的，带着铁锈味，带着汗水和机油味，带着橡胶与沥青摩擦的烧焦味，令人作呕却是他们最习惯的气味，嗡鸣的发动机声音顺着鼓膜传入，扰不乱大脑，却扰乱了心。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维斯塔潘眨了眨自己被强光刺激得落泪的眼睛，接着冲出房间，跳到了泳池里，躯体被微凉的水包裹。维斯塔潘喜欢呆在水里，也许是返祖，又也许是这让他想起来呆在母体里羊水中的感觉，他感到安全，感到平和，感到自己或许还是完整的，他不必像任何人祈祷。
——
我们不要在这里，跟我回到我的25岁，回到我们相爱的那个角落，我们不要被命运找到。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被命运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