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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岩脊山城?熔岩试炼 ...

  •   水泽国的湿气还没从骨缝里散尽,海伦已经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烫得眯起了眼。不是夏日阳光的暖煦,而是带着硫磺味的灼烤,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正往皮肤里钻。他抬头望去,整座岩脊山城像被巨斧劈开的赤铁,赭红色的岩壁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天际,缝隙里不时喷溅出金红色的熔岩,在灰黑色的天幕上划出转瞬即逝的弧线,像巨兽吐息时漏出的火苗。 “这里的石头会咬人。” 海伦戳了戳脚边的岩石,指尖立刻传来针扎似的疼,“老药师的笔记说,岩脊山城的地基就架在活火山口上,山民们都是踩着滚烫的岩板过日子的。” 琼斯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深紫色的瞳孔里映着跳跃的熔岩光。他裸露的小臂上,黑鳞在热浪中泛着暗沉的光泽,靠近肘部的地方还留着水泽国水魔留下的疤痕,此刻正随着呼吸微微发烫 —— 龙血对熔岩的感应,比想象中更强烈。 “离我远点。” 琼斯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龙血会引来麻烦,他们叫这个‘灾星的气息’。” 海伦转头时,正看见他往身后缩了缩手。自从水泽国那次舍身相护后,琼斯总在刻意保持距离,像是怕自己身上的龙鳞会划伤他,又或是担心那些关于 “灾星” 的流言,会牵连到这个总是替他说话的白发少年。 “老药师说过‘万物相生’。” 海伦反而往前凑了半步,帆布包上的风之晶随着动作碰撞出轻响,“你怕熔岩,我怕水雾,咱们凑在一起刚好互补。再说了 ——” 他故意挺了挺胸脯,白头发在热风里飘得像团蒲公英,“要是真有麻烦,你以为我会丢下你跑吗?” 琼斯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转身往山路走。海伦注意到他的步伐比平时慢了些,龙尾偶尔会在身后轻轻扫动,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跟上来。山路是山民凿出的石阶,每一级都被火山灰磨得油光锃亮,踩上去能闻到淡淡的焦糊味。沿途的岩壁上刻满了奇怪的符号:有的像人举着长矛刺向巨龙,有的像熔岩淹没村庄,最狰狞的一幅里,龙的利爪下踩着个白发人影,线条扭曲得像是在尖叫。 “他们好像很怕龙。” 海伦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沙祭信物,“就像暗河小镇的人怕我这头白发。” 琼斯突然停在一幅磨损严重的岩画前。画上的龙正用翅膀护住个蜷缩的身影,龙鳞被岩浆灼得通红,却依旧死死挡在前面。画者特意用赭石给龙的眼睛描了圈,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火苗。“不一定。” 他伸手抚过那些模糊的刻痕,“这画没被凿掉。” 海伦凑近细看,发现画角刻着个极小的 “蕨” 字 —— 和老药师药箱底部的标记一模一样。爬到半山腰时,整座山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头顶传来 “噼啪” 的碎裂声,几块人头大的碎石裹挟着火星滚落,琼斯下意识地展开龙翼将海伦罩在身下。黑鳞与岩石碰撞的脆响里,海伦听见他闷哼了一声,抬头便看见龙翼边缘渗出血珠,在滚烫的岩板上洇开小小的红痕。 “是地火翻涌!”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的洞穴里传来。海伦探头望去,洞穴深处坐着个裹着兽皮的老人,满脸皱纹像干涸的岩缝,手里拄着根熔岩凝结成的拐杖,杖头雕成火焰的形状。“每到月圆夜,火山就会发脾气。” 老人眯眼打量着琼斯,浑浊的眼珠在他的龙鳞上停留许久,“今年特别凶,看来是赤鳞灾星要来了。” 琼斯的龙翼猛地绷紧,指节捏得发白:“我不是灾星。” “不是?” 老人冷笑一声,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洞穴深处立刻传来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十年前也来了条黑鳞龙,他说自己是来帮忙的,结果呢?半个山城都被熔岩吞了!” 铁链声越来越近,海伦这才看清洞穴阴影里蜷缩着个少年。他手脚被暗红色的熔岩铁锁捆着,裸露的胳膊上布满烫伤,却在看到琼斯时突然挣扎起来,铁链勒进皮肉的声响里,他嘶哑地喊:“是同类!他也是龙!” 少年的龙角还没长全,鳞片是浅红色的,像没成熟的果实。琼斯的瞳孔骤然收缩,海伦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胳膊的手在微微发抖 —— 那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你们抓着他干什么?” 琼斯的声音比岩浆还烫。 “祭火山!” 老人将拐杖指向洞顶,那里挂着密密麻麻的风干兽骨,“把灾星扔进熔岩泉,火山就会平息,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又一阵剧烈的震动袭来,这次连脚下的石阶都开始松动。红发少年突然尖叫:“泉眼快撑不住了!昨晚我听见地脉在哭!” 琼斯拽着海伦转身就往山顶冲。龙爪踏过的石阶留下焦黑的印记,海伦被他拽得踉跄着跟上,帆布包里的净水珠突然发烫,像是在预警什么。 “站住!” 老人嘶吼着,十几个手持长矛的山民从洞穴里涌出来,盾牌上画着和岩壁同样的符号,“抓住他们!献给火山赎罪!” 琼斯展开龙翼腾空半尺,避开迎面刺来的长矛。黑鳞与矛尖碰撞的火花里,他突然俯身将海伦扛到肩上,龙尾横扫逼退追兵:“抓紧了!” 温热的呼吸喷在海伦的膝弯,他慌忙搂住琼斯的脖颈,鼻尖蹭到对方汗湿的黑发。风在耳边呼啸,他看见山民们的身影越来越小,而琼斯脖颈后的鳞片正在发烫,像串小小的火炭。 “你的翅膀……” 海伦想起刚才那道血痕,声音发紧。 “没事。” 琼斯的声音从胸腔传来,带着龙形特有的震颤,“比这更糟的伤都受过。” 他们在一处断崖后停下。琼斯刚放下海伦,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手背捂住嘴的瞬间,海伦看见他指缝间渗出的血珠 —— 不是鲜红的,而是带着暗沉的紫,像被熔岩熏过。 “你中毒了?” 海伦立刻掏出净水珠,冰凉的蓝光碰到琼斯的皮肤时,他瑟缩了一下。 “是火山瘴气。” 琼斯偏过头避开他的手,“过会儿就好。” 山民的呼喊声从崖下传来。海伦突然注意到琼斯耳后有块鳞片脱落了,露出下面粉嫩的皮肉,在热风里微微颤抖。这个总是冷硬的龙少年,此刻竟显得有些脆弱,像被暴雨打蔫的野草。 “我们得去熔岩泉。” 海伦突然开口,从帆布包里翻出老药师的笔记,“上面说那里有岩心火,能镇压地火翻涌。” 笔记的插图里,岩心火像团跳动的红球,嵌在泉眼中央的断魂岩上。旁边用朱砂写着行小字:“唯赤诚者能取,唯同心者能用。” 琼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断崖尽头隐约可见翻滚的岩浆,橘红色的光将云层染成燃烧的模样。“断魂岩只有龙能靠近。”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我的血会让岩心火更暴躁。” “那我们就一起去。” 海伦把净水珠塞进他手里,白瞳在火光中亮得惊人,“老药师说过,再烈的火,遇上真心想灭火的人,也会变得温顺。” 琼斯低头看着掌心的蓝光,突然想起水泽国水底,这个少年明知有危险,却执意要把灵蕨扔向自己。原来有些信任,从一开始就埋下了种子,只是需要合适的土壤才能发芽。他们沿着断崖边缘的岩缝往上爬。岩壁烫得能煎熟鸡蛋,海伦的手掌很快磨出了血泡,琼斯便用龙爪在前面凿出一个个落脚点,偶尔回头看他一眼,确认他没有掉队。爬到一半时,海伦脚下的岩石突然松动。他惊呼着向后倒去,却被琼斯眼疾手快地拽住手腕。龙爪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烫得他心尖发颤,低头便看见万丈深渊下翻滚的岩浆,像张等待猎物的巨口。 “别往下看。” 琼斯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看着我的眼睛。” 海伦抬起头,撞进他深紫色的瞳孔里。那里映着自己苍白的脸,映着跳跃的火光,却没有丝毫退缩。他突然想起风鸣国的沙暴,这个龙少年也是这样护着他,用龙翼撑起一片安全的天地。 “抓紧了。” 琼斯突然将他拉近,让他紧贴着岩壁,“我带你上去。” 海伦感觉到对方的龙尾缠上自己的腰,像条坚固的安全带。琼斯的攀爬速度明显慢了,却异常平稳,每一步都踩得很实,仿佛扛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世界的重量。终于爬到崖顶时,两人都累得瘫在地上。海伦看着琼斯渗血的龙爪,掏出随身携带的草药 —— 那是风鸣国的止血草,他一直带在身上。“别动。” 他按住想躲开的琼斯,小心翼翼地将嚼碎的草药敷在他的伤口上,“老药师说这药对龙也有用。” 草药的苦味混着硫磺味钻进鼻腔,琼斯突然偏过头,避开他过于专注的目光。海伦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像冰块落进滚水里,烫得他想缩手,却又舍不得。熔岩泉比笔记里画的更壮观。圆形的泉池里,金红色的岩浆像煮沸的铁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热浪扑面而来,海伦的头发都被烤得卷曲起来。泉眼中央的断魂岩上,果然嵌着颗跳动的红球,像颗燃烧的心脏。 “那就是岩心火。” 海伦的声音被热浪烤得发哑。 “拿它需要代价。” 琼斯望着那团火焰,耳后的鳞片又开始发烫,“龙血会激怒它,但不用龙血,又无法靠近。” 崖下传来山民的呼喊,云清带着人追上来了。老人的拐杖拄在岩板上的声响,像催命的鼓点。 “我有办法。” 海伦突然扯开帆布包,将里面的灵蕨嫩芽捧出来。那些银线般的根须在热浪中轻轻颤动,碰到他的指尖时,竟渗出细小的水珠,“老药师说灵蕨能中和一切戾气,包括火山的火气。” 琼斯看着那些嫩芽,突然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不行!” 他抓住海伦的手腕,龙爪的力道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灵蕨碰到岩浆会枯死的!” “可它也说过想帮我们。” 海伦固执地看着他,白瞳里映着岩心火的光,“就像你总说自己是灾星,却每次都在保护我。” 山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海伦突然挣脱琼斯的手,将灵蕨嫩芽揣进怀里,翻身跳进熔岩泉边缘的浅滩。岩浆溅在他的裤腿上,立刻烧出洞来,他却像没感觉到疼,一步步往断魂岩走去。 “海伦!” 琼斯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岩浆没过脚踝时,海伦感觉自己的皮肤快要融化了。怀里的灵蕨突然剧烈颤动,根须穿透衣料缠上他的手腕,冰凉的触感顺着血管蔓延,竟奇异地平息了灼痛感。琼斯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龙鳞在岩浆中泛着紫金色的光。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却始终与海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在随时准备替他挡住可能落下的岩块。踏上断魂岩的瞬间,岩心火突然暴涨成巨大的火蛇,张着獠牙扑向海伦。琼斯立刻挡在他身前,龙翼展开的瞬间,火蛇穿透了他的身体,他闷哼一声,后背的鳞片瞬间焦黑,却死死护住身后的人。 “琼斯!” 海伦的声音带着哭腔,将灵蕨嫩芽猛地按向岩心火。银绿色的根须与火焰接触的刹那,发出滋啦的声响。出乎意料的是,火蛇没有烧毁灵蕨,反而像找到了归宿般,顺着根须缠绕上来,最终化作点点火星,落进灵蕨的叶片间。琼斯跪倒在岩石上,咳出的血落在灵蕨上,竟让那些嫩芽开出了细小的白花。海伦扑过去扶住他,发现他的体温正在急剧下降,原本滚烫的龙鳞变得冰凉,像失了温度的黑曜石。 “你看,它不凶了。” 海伦用袖子擦去他嘴角的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们做到了……” 琼斯看着他沾着烟灰的脸,突然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他被烫伤的脸颊。“别总这么傻。”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的手…… 很烫。” 海伦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岩心火点燃了。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是冷着脸的龙少年,其实比谁都温柔,只是他的温柔藏在龙鳞之下,需要足够近的距离才能发现。山民们冲到泉边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白发少年抱着受伤的龙,断魂岩上的岩心火化作温顺的火苗,在灵蕨周围跳动,而原本狂暴的岩浆,正一点点平息下去。 “是他们…… 镇住了地火?” 有山民喃喃自语,手里的长矛不自觉地垂了下去。红发少年突然挣脱铁链,跑到泉边大喊:“我就说他不是灾星!你们看,灵蕨都开花了!” 老人看着那些白色的小花,突然扔掉拐杖,对着琼斯深深鞠躬:“是我们错了…… 十年前那条龙,也是想救我们,是我们把他逼进了熔岩泉……” 原来十年前的黑鳞龙,是琼斯的兄长。他试图用龙血镇压暴走的岩心火,却被山民误解为引火的灾星,最终与岩心火同归于尽。而琼斯这些年四处寻找灵蕨,不仅是为了救人,也是想完成兄长未竟的心愿。 “他没白死。” 琼斯靠在海伦怀里,声音虚弱却清晰,“岩心火记住了他的血,所以才会认我的血。” 海伦突然明白,为什么老药师说 “唯赤诚者能取”。所谓赤诚,从来不是毫无保留的付出,而是明知可能被误解,却依然选择相信的勇气。山民们用最柔软的兽皮为琼斯包扎伤口,红发少年则拉着海伦去看他们的储藏室,那里藏着山城里最珍贵的火山果。“这果子能补元气。” 少年塞给他一大捧,眼睛亮晶晶的,“你和他…… 很像传说里的守山人和龙。” “传说?” “嗯!” 少年指着岩壁上那幅没被凿掉的画,“守山人用白发引灵蕨,龙用热血护山城,他们一起住了很久,直到守山人变成星星,龙还守着这座山。” 海伦看着那幅画,突然想起琼斯耳后那块脱落的鳞片。他悄悄将一颗最大的火山果揣进怀里,打算等琼斯醒了给他吃。琼斯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凉爽的洞穴里,身上的伤口被敷上了清凉的草药。海伦趴在他身边睡着了,白头发散落在他的手臂上,像团柔软的云。他的手腕上,灵蕨的根须正与岩心火的微光交织,形成奇特的纹路。琼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替他拂开挡在脸上的头发。指尖触到那柔软的发丝时,他突然想起水泽国的水底,这个少年也是这样固执地不肯放手。原来有些羁绊,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洞外传来山民的欢笑声,他们正在重建被岩浆损毁的房屋。红发少年的声音格外响亮,大概是在给大家讲他们如何取得岩心火的故事。琼斯低头看着怀里的海伦,突然轻轻笑了。他的笑很淡,却像岩心火一样,带着足以融化冰雪的温度。海伦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抱在琼斯怀里。对方的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呼吸均匀,显然还没醒。他刚想悄悄挪开,却发现琼斯的手正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像是怕他跑掉。阳光透过洞穴的缝隙照进来,在琼斯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海伦突然发现,这个龙少年睡着的时候,看起来竟有些乖巧,像只收起利爪的小兽。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琼斯耳后那块新长出来的鳞片。那鳞片还很柔软,带着温热的体温,像块刚被阳光晒过的暖玉。 “醒了就别乱动。” 琼斯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没松开抓着他的手。海伦的脸瞬间红了,慌忙想缩回手,却被琼斯拽得更紧。“火山果呢?” 对方挑眉看着他,深紫色的瞳孔里藏着笑意,“我闻见香味了。” 海伦这才想起怀里的果子,连忙掏出来递过去。火山果的果皮是深红色的,剥开后露出金灿灿的果肉,甜香混着淡淡的硫磺味,竟意外地好闻。琼斯咬了一口,突然将果子凑到海伦嘴边。“你也吃。”海伦愣了愣,下意识地张嘴咬住。果肉的甜汁在舌尖炸开,带着火山独有的温热气息,顺着喉咙滑下去时,连胸腔都暖烘烘的。他突然发现琼斯的指尖沾着果浆,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像刚采过晨露的草叶。

      “好吃吗?” 琼斯看着他鼓起来的腮帮,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

      “嗯!” 海伦用力点头,白头发随着动作在琼斯的手臂上蹭来蹭去,“比风鸣国的沙枣甜。”

      琼斯没说话,只是把剩下的半个果子都塞到他手里。阳光透过洞顶的缝隙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腕上,灵蕨的银须与岩心火的微光在皮肤上游走,像两条缠绕的小蛇,最终在掌心结出个小小的光斑,像枚温暖的印记。

      红发少年带着山民送来食物时,撞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白发少年靠在黑鳞龙怀里啃果子,龙的尾巴悄悄圈住少年的腰,像在怕他摔下去。少年手腕上的光斑明明灭灭,映得两人的脸颊都泛着淡淡的红,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味道。

      “那个……” 少年挠了挠头,手里的木盘差点没端稳,“长老说让你们去祭坛,他想给你们看样东西。”

      祭坛建在山城最高处的平地上,用整块黑石砌成,四角立着雕刻龙纹的石柱。山民们已经在这里摆好了篝火,火山果和烤岩羊的香气混着硫磺味飘过来,像场迟来的庆典。

      长老 —— 就是之前那个持拐杖的老人 —— 正站在祭坛中央,手里捧着个黑陶罐子。看到琼斯和海伦走来,他突然单膝跪地,将罐子高高举过头顶:“这是十年前那条黑鳞龙留下的东西,我们一直以为是灾星的遗物,藏在禁地不敢碰。”

      琼斯的呼吸猛地一滞。海伦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突然收紧,龙尾的鳞片也微微竖起,像被触碰了逆鳞。

      陶罐打开的瞬间,一股清冽的草木香飘出来,竟压过了周围的硫磺味。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半卷泛黄的羊皮纸,和几片干枯的灵蕨叶 —— 叶片边缘还留着烧焦的痕迹,显然是从火里抢救出来的。

      琼斯颤抖着展开羊皮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却能辨认出是龙族的古老文字。海伦凑过去看,发现有些符号和老药师药书里的批注一模一样,像是某种配方。

      “是兄长的笔迹。” 琼斯的指尖抚过纸面,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他在研究用灵蕨中和龙血的法子,想让龙族和山民不再互相猜忌。”

      羊皮纸的最后画着幅草图:火山口中央的断魂岩上,灵蕨缠绕着岩心火,龙的血滴落在灵蕨根部,人的手捧着灵蕨顶端 —— 画者特意用朱砂描了人的白发,像团跳动的光。

      “原来…… 他早就知道该怎么做。” 海伦的声音有些发颤,“他需要的不是被当成祭品,而是信任。”

      长老的老泪突然滚落,砸在陶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是我们瞎了眼啊…… 十年前要是肯信他,哪会有那么多人家破人亡……”

      山民们纷纷跪倒在地,对着陶罐叩首。红发少年突然站起来,扯掉胳膊上缠着的绷带 —— 他的伤口已经结痂,新长出的鳞片在火光里泛着浅红的光:“我叫赤鳞,以后我来守护山城!要是再有地火翻涌,我就像他们一样,带着灵蕨去泉眼!”

      琼斯看着赤鳞倔强的脸,突然想起十年前的兄长。那时他还是条没长全鳞片的幼龙,总追在兄长身后问 “为什么要管山民的死活”,兄长总是笑着揉他的头发:“龙族的力量不是用来征服的,是用来守护的。”

      “这个给你。” 琼斯从怀里掏出片灵蕨叶 —— 是之前在熔岩泉开花的那株上摘的,银须上还沾着岩心火的微光,“把它种在祭坛的石缝里,能感应地火的动静。”

      赤鳞双手接过灵蕨叶,小心翼翼地像捧着稀世珍宝。山民们立刻搬来火山灰,在祭坛中央挖了个深坑,看着少年将灵蕨叶埋进去,又浇上从熔岩泉取来的泉水。

      奇迹就在这时发生了。灵蕨叶接触到水土的瞬间,突然抽出银绿色的嫩芽,眨眼间就长到半人高,叶片上的白花层层绽放,竟在夜色里发出柔和的光,将整个祭坛都笼罩在一片暖白中。

      “它活了!” 山民们发出欢呼,连长老都激动得直抹眼泪,“是龙和守山人的力量让它活了!”

      海伦看着灵蕨顶端的光斑,突然想起老药师说过的 “共生”。或许所谓共生,从来不是一方依附另一方,而是像龙的血与灵蕨的根,人的信任与龙的守护,在彼此的羁绊里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当晚的庆典持续到深夜。山民们围着篝火跳舞,赤鳞教海伦用火山灰烤鱼,鱼肉外焦里嫩,带着奇特的烟熏味。琼斯坐在祭坛边缘,灵蕨的银须悄悄缠上他的龙尾,像在与他低语。

      “你在想什么?” 海伦端着烤好的鱼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在想兄长。” 琼斯的声音很轻,深紫色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他说过,等平定了地火,就带我来看岩脊山城的星空。”

      海伦抬头望去,夜空果然格外清澈,星星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连银河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突然想起暗河小镇的夜晚,天空总是被雾气笼罩,看不见这么亮的星。

      “他现在一定在看着你。” 海伦把烤鱼递到他手里,白瞳里映着星光,“看着你完成了他的心愿,看着你找到了比龙族更重要的东西。”

      琼斯的指尖碰到他的手背,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他突然转头,深紫色的瞳孔在夜色里亮得惊人,像两颗被点燃的星:“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海伦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能闻到他发间的硫磺味,感受到他呼吸的温热,喉咙像被火山果的甜汁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灵蕨的银须突然垂下来,轻轻扫过两人的脸颊,带着冰凉的触感。琼斯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接过烤鱼,低声说了句:“谢谢。”

      庆典快结束时,长老将一枚龙形玉佩塞到海伦手里。玉佩是用火山黑曜石雕刻的,龙的眼睛嵌着小块熔岩晶石,在光线下泛着橘红的光:“这是守山人的信物,以前总觉得该传给白发的孩子,现在看来,就是等你的。”

      海伦握着玉佩,突然发现它的形状与自己脖子上的半块玉佩刚好互补。两块玉佩拼在一起,正好是幅完整的地图 —— 上面标着从岩脊山城到月湖谷的路线,还有老药师的亲笔批注:“月湖之底,藏有灵蕨母株。”

      “原来老药师早就知道路。” 海伦的眼眶有些发热,“他把所有线索都藏在我们身边,就是怕我们半途放弃。”

      琼斯看着地图上的月湖谷,龙尾轻轻拍了拍地面:“母株能净化所有荒气,但月湖周围有迷雾森林,那里的瘴气比火山瘴气更厉害。”

      “那我们更要去了。” 海伦把拼好的玉佩放进帆布包,白头发在夜风中飘得像团银火,“总不能让前面的路白走,让灵蕨白开花吧?”

      琼斯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想起风鸣国的沙暴里,这个少年也是这样,明明怕得发抖,却还是攥着灵蕨不肯放手。他突然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海伦的头发,像兄长当年对他做的那样:“嗯,一起去。”

      离开岩脊山城的那天,山民们都来送行。赤鳞抱着新长出的灵蕨幼苗,非要塞给他们:“这是母株的分身,能在迷雾森林里指路。” 长老则给了他们两罐火山灰,说能驱散瘴气。

      走下山路时,海伦回头望去,只见祭坛上的灵蕨已经长得比石柱还高,银绿色的叶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座绿色的灯塔,守护着这座浴火重生的山城。红发少年站在灵蕨下朝他们挥手,龙角在晨光里泛着浅红的光,像颗正在成长的星。

      “他会成为好的守护者。” 海伦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们也是。” 琼斯的龙尾轻轻碰了碰他的脚踝,带着温热的触感,“从现在起,我们不只是找灵蕨,也是在守护它们。”

      山路渐渐平缓,红褐色的岩石被翠绿的草木取代,硫磺味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潮湿的泥土香。海伦的帆布包里,灵蕨分身的银须悄悄探出来,缠上岩心火凝成的光斑,像在标记这段滚烫的记忆。

      中午在溪边休息时,海伦发现琼斯后背的鳞片已经长好了。新长的鳞片比别处更亮,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只有凑近看才能发现淡淡的疤痕,像片被火焰吻过的印记。

      “还疼吗?” 海伦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琼斯的身体僵了一下,耳后的鳞片微微发红:“早不疼了。” 他突然转身,龙爪指着溪水里的倒影,“你的头发沾了火山灰,变成金白色了。”

      海伦弯腰看向水面,果然看见自己的白发里掺着些浅金色的发丝,像撒了把碎阳光。他突然想起祭坛上的灵蕨花,也是这样白中带金,温暖得让人安心。

      “是岩心火的缘故吗?” 他笑着掬起溪水洗头,水花溅在琼斯的龙鳞上,像撒了把星星。

      琼斯没说话,只是用龙爪帮他挡住溅过来的水花。溪水在两人脚边流淌,带着灵蕨的草木香,也带着火山的温热,像条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河,正载着他们往新的旅程流去。

      傍晚时分,他们走进了片茂密的森林。树木的枝叶层层叠叠,几乎遮住了天空,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叶缝落下来,在地上织出张闪烁的网。空气里飘着奇异的甜香,海伦的帆布包突然晃动起来,灵蕨分身的银须变得焦躁不安,紧紧缠上他的手腕。

      “不对劲。” 琼斯展开龙翼护住海伦,深紫色的瞳孔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香味有问题。”

      话音刚落,周围的树木突然开始移动,枝叶像手臂般挥舞着,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树干上的纹路扭曲变形,渐渐化作一张张人脸,嘴巴开合着,发出细碎的呢喃,像无数人在耳边低语。

      “是迷雾森林的幻术。” 海伦掏出火山灰罐,按照长老教的方法撒向空中,“老药师说这里的树木会读心,能幻化成你最害怕的样子。”

      火山灰碰到树木的瞬间,发出 “滋滋” 的声响,人脸的呢喃声突然变成尖叫。海伦趁机看向琼斯,发现他正死死盯着左边的树丛 —— 那里的枝叶化作了条浑身焦黑的龙,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吼,像被熔岩吞噬的模样。

      “琼斯!别看!” 海伦拽住他的胳膊,白瞳里的光骤然变亮,“是假的!是树木在骗你!”

      琼斯的龙鳞剧烈颤抖着,像是陷入了某种梦魇。海伦突然想起十年前的事,那条焦黑的龙一定是他的兄长,是他心里最痛的伤疤。他突然踮起脚尖,用额头抵住琼斯的额头,声音清晰而坚定:“你看我,琼斯。你看清楚,我在这儿,不是幻象。”

      温热的触感从额头传来,琼斯的瞳孔渐渐聚焦。他看着海伦近在咫尺的白瞳,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映着真实的光,那些关于兄长的痛苦幻象,竟像被驱散的迷雾般渐渐消失了。

      “对不起……” 琼斯的声音带着后怕,龙爪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我差点……”

      “没事了。” 海伦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老药师说,害怕的时候,只要抓住真实的东西就好。对你来说,我就是真实的。”

      灵蕨分身的银须突然暴涨,像把银色的剑劈开前方的树丛,露出条被草木掩盖的小路。路的尽头隐约可见片蓝色的水域,波光粼粼的,像块镶嵌在森林里的蓝宝石。

      “是月湖!” 海伦的眼睛亮了起来。

      琼斯却皱起了眉。他的鼻尖动了动,能闻到湖水深处传来的微弱荒气,比熔岩泉的更隐蔽,却也更危险。“里面有东西。”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龙爪弹出半寸,“比水魔和地火都要棘手。”

      海伦握紧了帆布包里的玉佩,指腹摩挲着上面的龙纹。他突然想起老药师说的 “唯同心者能用”,或许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只要他们像现在这样,握着彼此的手,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两人身上,灵蕨分身的银须与岩心火的光斑在他们脚边交织,像条引路的光带。琼斯看着海伦眼里跳动的光,突然伸手,与他十指相扣。

      “走吧。” 他的声音比月光更温柔,“去看看月湖底藏着什么。”

      海伦回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像熔岩泉的暖流,也像灵蕨花的暖光。他知道,前面的路一定更难走,但只要身边有这个龙少年,有这份紧握的温度,他就什么都不怕。

      森林深处的月湖在夜色里泛着幽蓝的光,像只安静凝视着他们的眼睛。而在湖底的黑暗中,灵蕨母株的银须正悄悄苏醒,等待着这对跨越偏见与恐惧的伙伴,来完成最后的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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