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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水泽之乡·迷雾诡舟 ...

  •   风鸣国的沙粒还嵌在靴底纹路里时,海伦已经听见了水声。不是暗河小镇那种裹挟着淤泥的沉闷流淌,而是细碎的、无处不在的叮咚声,像有无数枚银铃被雾气泡得发涨。他们站在一道断裂的石桥残骸上,桥身一半浸在白茫茫的水雾里,另一半歪斜地搭在灰绿色的水面上,荷叶在雾中若隐若现,叶心盛着莹蓝的露水,像被揉碎的星子。 “水泽国?”海伦把风之晶从帆布包里掏出来,水晶在雾里漾开淡青色的光晕,“风之晶的指引到这里就停了,老药师说的灵蕨另一半,该在水底。” 琼斯正盯着水面下的阴影。他的黑鳞在潮湿的空气里泛着冷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那里还留着沙暴时被沙粒磨出的浅疤,海伦用风鸣国的止血草给他包扎时,指尖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鳞片缝隙里。 “雾里有东西在看我们。”琼斯突然按住海伦的肩膀,把他往身后带了半寸,“屏住呼吸。” 雾气像被无形的手搅动,缓缓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漂来一叶小舟,船身是被水泡得发胀的灰黑色木头,边缘爬满墨绿色的水苔,船头立着个撑篙的老人,蓑衣下摆滴着水,落在船板上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嗒、嗒”,像秒针在倒数。 “渡人吗?”老人的声音像泡烂的棉絮,又湿又沉,“水泽的船,只载识水路的。” 海伦刚要迈步,琼斯突然拽住他的帆布包带子。他用下巴指了指船尾——那里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条被水草缠住的蛇,和老药师笔记里画的“水魔诅咒”标记分毫不差。 “识水路是什么意思?”海伦假装没看见符号,弯腰碰了碰漂浮的荷叶,莹蓝露水沾在指尖,凉得像冰锥,“我们要找水底的灵蕨,算识路吗?” 老人的脸藏在斗笠阴影里,只能看见嘴角勾起的弧度,像片腐烂的荷叶:“灵蕨长在倒生树上,根在水面开花在水底——要找它,得先过‘回魂渡’。” 船篙轻轻一点,小舟悄无声息地靠上石桥。海伦注意到船板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无数条重叠的河道,纹路里嵌着细碎的贝壳,在雾里闪着虹光,像撒了把碎玻璃。 “上来吧。”老人把篙横在船舷上,“雾要浓了,再不走,就只能留在水里听舟歌了。” 琼斯先跳上船。船身晃了晃,他下意识地稳住重心,龙爪在船板上留下四个浅印,又很快收了回去。海伦跟着跳上来时脚下打滑,琼斯伸手扶了他一把——对方的手心比雾还凉,指尖的鳞片擦过他的手腕,像冰棱划过皮肤,海伦猛地缩回手,心脏却跳得像被露水砸中。 “坐稳了。”老人撑起船篙,小舟缓缓驶进浓雾深处。石桥很快消失在雾里,四周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连水声都变得遥远。海伦扒着船舷往外看,水面像块磨毛的玉,泛着朦胧的光,偶尔有银白色的鱼从船底游过,鱼鳍上带着荧光,划出转瞬即逝的亮线,像流星坠进了水里。 “这里的雾会骗人。”老人突然开口,斗笠下的眼睛似乎在打量琼斯,“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听见的…可能是水里的东西在学舌。” 琼斯没说话,只是把风之晶放在船板中央。水晶的青光在雾里晕开,像给小船罩了层保护罩,雾气碰到青光就自动退开,露出周围的河道——原来他们正行驶在一道狭窄的水道里,两岸长满了垂落的柳条,柳条上挂着透明的水珠,倒映出扭曲的人影。 “那是什么?”海伦指着人影,突然发现那些影子的姿势很奇怪,像在挣扎着往水里沉。 “是迷路的旅人。”老人的声音沉了沉,“水泽的雾会勾人最念想的东西,有人看见金银,有人看见故人,跟着影子走,就会掉进‘忘川渠’,变成水里的养分。” 海伦下意识地看向琼斯。他正盯着水面,深紫色的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影子的手背上,有片黑鳞在闪,和琼斯手腕上的疤位置一样。 “你在想什么?”海伦忍不住问。琼斯转过头,雾水沾在他的睫毛上,像结了层薄冰:“在想风鸣国的沙枣核。”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塞在我靴子里的那枚,磨破了我的脚。” 海伦的脸“腾”地红了。沙暴过后他确实干过这事,当时看对方总是冷着脸,就想捉弄一下,没想到琼斯居然知道。“谁让你总说我笨!”他别过脸,假装看柳条上的水珠,“再说那枣核后来不是被你扔了吗?” “没扔。”琼斯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果然躺着枚光滑的枣核,边缘被磨得圆润,“垫在靴子里,走路不硌脚。” 海伦愣住了。他看着那枚枣核,突然想起风鸣国的夜晚,自己冷得缩成一团,琼斯把龙尾绕在他腰上——对方总是用最别扭的方式,做最温柔的事,像这水泽的雾,看着冷,里面却藏着暖。就在这时,雾里突然飘来歌声。不是老人说的舟歌,而是清亮的童声,唱着暗河小镇的童谣:“白毛娃,水里抓,抓不到鱼,变水虾……” 海伦的脸色瞬间白了。这是小时候镇里的孩子编来骂他的,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可这歌声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别听。”琼斯突然捂住他的耳朵。对方的手心很凉,带着龙鳞特有的纹路,却牢牢地挡住了歌声,“是水魔在学舌。” 海伦闭上眼睛,可脑海里却浮现出画面:暗河小镇的孩子朝他扔石头,镇长把他推出防疫队,连老药师的葬礼,都有人说“别让白毛怪靠近,会染上晦气”。这些画面像水草一样缠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海伦。”琼斯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很轻,却带着力量,“看风之晶。” 海伦睁开眼,看向船板中央的风之晶。水晶的青光里,映着他的脸——白发在光里泛着柔和的银,白瞳像盛着露水的荷叶,一点都不怪。他突然想起琼斯第一次见他时说的话:“人类的偏见比毒药更致命。” 歌声渐渐消失了。海伦发现自己紧紧抓着琼斯的衣袖,指节都泛白了。“对、对不起。”他慌忙松开手,却被琼斯反手握住。 “水魔最喜欢抓害怕的人。”对方的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像在安抚,“你一害怕,它就知道该怎么骗你了。” 老人突然停下船篙。“到回魂渡了。”他指着前方,雾里出现一片开阔的水面,水面上漂浮着无数朵白色的花,花瓣像纸一样薄,花蕊里插着小小的木牌,“每朵花下面,都沉着个想不开的人。” 海伦凑近看,木牌上写着名字,有的还画着简单的画:一个戴斗笠的人,一艘断了的船,一棵没有叶的树。 “他们都是被雾骗了?” “不。”老人叹了口气,“是自己骗自己。水魔只是推了一把。”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咕嘟”一声,冒出个巨大的水泡。水泡炸开时,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化作个青灰色的人影——没有脸,长发像水草一样缠在身上,手里握着根扭曲的船桨,桨叶上还沾着碎木片。 “水魔!”老人的声音变了调,“快用风之晶!它怕光!” 琼斯立刻抓起风之晶,水晶的青光骤然变亮。水魔发出一声尖啸,转身扑向海伦——它的影子在水面上拉长,变成无数条手臂,抓向他的脚踝。 “小心!”琼斯猛地把海伦拽到身后,自己迎向水魔。龙爪弹出,与水魔的船桨撞在一起,发出“咔嚓”的脆响,水花四溅,溅在琼斯的胳膊上,立刻冒出白烟——水魔的唾沫有毒。海伦看着他胳膊上的白烟,突然想起水泽国的符文。老药师的笔记里画过,说水泽的先民会在船板上刻“镇水符”,用风与水的力量就能激活。他立刻蹲下身,摸着船板上的纹路:“琼斯!用风之晶引风,我来画符!” 琼斯一脚踹开水魔,借着后退的力道把风之晶抛给海伦。“接住!” 海伦跳起接住水晶,指尖刚碰到晶面,就感觉一股气流顺着手臂往上涌。他想起风鸣国的幽灵骑士,想起琼斯说的“光与暗相济”,突然咬破指尖,把血滴在风之晶上——血珠在青光里化开,变成无数细小的红线,落在船板的纹路上。 “镇——水——”海伦用尽全力念出老药师教的口诀,红线突然亮起,沿着纹路游走,最终在船板中央组成一个巨大的符文,像朵绽放的莲花。水魔发出痛苦的嘶吼,它的身体被符文的红光缠住,正在一点点融化。可就在它快要消失时,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船桨带着黑气直刺海伦的胸口。 “海伦!” 琼斯想都没想就扑过来,用后背挡住了船桨。黑气穿透他的身体,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黑血,溅在风之晶上,水晶突然发出红蓝交织的光芒,将水魔彻底吞噬。水面恢复了平静。白色的花依旧漂浮着,只是花蕊里的木牌,有几块突然裂开,化作蝴蝶飞走了。 “它……它们解脱了?”海伦的声音还在发抖。老人收起船篙,斗笠下的眼睛第一次露出清晰的轮廓——那是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水魔是它们的执念化成的,你们破了执念,它们自然能走了。” 琼斯靠在船舷上,脸色苍白得像纸。海伦扑过去扶住他,发现他后背有个碗大的伤口,黑气正在伤口周围蔓延,原本漆黑的鳞片变得灰暗,像蒙了层灰。 “这毒……”海伦的声音带着哭腔,“老药师的笔记里没说怎么解!” “别急。”老人从蓑衣里掏出个陶罐,打开来,里面装着半罐清澈的水,“水泽的‘净水珠’能解百毒,就在倒生树的花蕊里。只是那树……” “我们去拿。”琼斯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水泡过,“灵蕨也在那里,对吗?” 老人点点头,把陶罐递给海伦:“先用水清洗伤口,能暂时压制毒性。记住,倒生树的花在水底,要两个人一起憋气下去,一个拿珠,一个摘蕨,少了一个,都会被树根缠住。” 小舟载着他们驶向水泽深处。雾气渐渐淡了,能看见水底有棵巨大的树,树干在水面下蜿蜒,枝叶却向上生长,穿过水面,开出淡紫色的花,花瓣上挂着水珠,像一串串水晶。 “那就是倒生树。”老人停船,“下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琼斯的伤口还在流黑血。海伦用老人给的水清洗时,他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只是在他的指尖碰到伤口边缘时,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怕。”海伦看着他深紫色的瞳孔,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就像你刚才保护我一样。” 琼斯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嗯”了一声。两人深吸一口气,同时跳进水里。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了海伦,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看见琼斯正在不远处等他,黑鳞在水里泛着幽光,像指引方向的灯。倒生树的根须在水底编织成网,网眼里藏着发光的鱼,碰到皮肤时会留下冰凉的触感。海伦跟着琼斯往深处游,看见树根的交汇处,有颗拳头大的珠子在发光——那就是净水珠,光芒像月光一样柔和,正一点点驱散周围的黑气。而在珠子旁边,长着一小丛灵蕨,银线般的根须缠绕着净水珠,像在互相守护。琼斯指了指灵蕨,示意海伦去摘,自己则游向净水珠。他的动作比刚才慢了很多,伤口的黑气在水里扩散得更快了,连周围的鱼都绕着他游走。海伦摘下灵蕨,刚要游过去帮琼斯,突然发现根须正在收紧,像无数条带子缠向琼斯的脚踝。他的龙尾想甩开根须,却因为中毒而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越缠越紧。 “琼斯!”海伦急得想喊,却只能吐出一串气泡。琼斯看着他,突然做了个口型:“快走。” 海伦摇摇头,突然想起船板上的符文。他举起灵蕨,用尽全力把它往净水珠的方向扔去——灵蕨在空中划过一道银线,刚好落在珠子旁边,银须瞬间缠住珠子,两者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光柱。根须突然松开了。琼斯趁机抓住净水珠,光柱带着他们冲出水面,落在小舟上。 “咳咳……”海伦趴在船板上咳嗽,呛出好几口水。琼斯比他更狼狈。他手里紧紧攥着净水珠,珠子的光芒正顺着他的指尖流遍全身,伤口的黑气在一点点消退,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你看。”海伦凑过去,发现他的鳞片又恢复了光泽,只是后背的伤口还在,像朵黑色的花,“净水珠真的有用!” 琼斯低头看着手里的珠子,突然把它塞进海伦手里:“拿着。” “给我?”海伦愣住了,“你的伤还没好……” “你拿着更有用。”琼斯别过脸,耳尖在雾里似乎泛着红,“你笨手笨脚的,容易中毒。” 海伦握着净水珠,珠子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暖得像琼斯的体温。他突然想起水魔的船桨刺向他时,琼斯扑过来的瞬间,对方的眼神里没有犹豫,只有“必须护住他”的坚定。老人把他们送到对岸时,天已经快亮了。雾气正在散去,露出远处的河道,像条银色的带子。 “沿着河走,就能到岩脊山城。”老人撑着船篙,“那里的火山灰,能让灵蕨长得更壮。” 海伦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风鸣国的沙枣核,递给老人:“这个……算是谢礼。商队说沙祭时用得上。” 老人接过枣核,突然笑了:“你们两个,倒像水里的鱼和天上的鸟,明明不一样,却能一起飞,一起游。”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到了岩脊山城,记得多看看彼此的眼睛,那里藏着比灵蕨更重要的东西。” 小舟渐渐驶回雾里,老人的歌声隐约传来,这次不再是沉闷的调子,而是轻快的、带着笑意的旋律,像在祝福。琼斯走在前面,脚步比刚才稳了些。海伦跟在他身后,手里攥着净水珠,突然发现他的龙尾偶尔会往他这边偏一点,像是在怕他跟不上。 “琼斯。”海伦快跑几步追上他,把净水珠往他手里塞,“轮流拿着,不然你的伤会留疤的。” 琼斯没接,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那里还沾着水泽的露水,凉丝丝的。“留疤也没关系。”他的声音很轻,“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是谁在水泽国救过你。” 海伦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看着琼斯的侧脸,雾水在他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深紫色的瞳孔里,映着初升的朝阳,也映着他的影子——这次,影子的嘴角是上扬的。他突然不讨厌这个龙少年了。甚至有点好奇,对方那总是冷着的脸下面,是不是藏着很多像沙枣核一样的温柔,只是需要他一点点去发现。风之晶在帆布包里发出淡青色的光,净水珠在手里泛着柔和的白,两种光芒透过布料交织在一起,像两条缠绕的河,正带着他们往新的旅程流去。而在他们身后的水面上,倒生树的花正在缓缓绽放,淡紫色的花瓣上,印着两个模糊的影子,像在并肩,又像在同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河岸开始出现红褐色的岩石,水面也渐渐变得温热。海伦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指尖刚碰到水面就烫得缩回来——河水竟然带着微弱的暖意,水底的鹅卵石泛着铁锈色,像被火山岩染过。 “岩脊山城快到了。”琼斯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云雾中的轮廓,“那里的山脉是活火山,地热会影响河道。” 海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云层里露出半截红褐色的山峰,山顶缭绕着灰黑色的烟红褐色岩石在脚下铺展成蜿蜒的路径,河水的温度随着前行逐渐升高,蒸腾的水汽在晨光里凝成细小的彩虹。海伦数着岸边形状奇特的石头,发现它们多是六边形的柱体,像被巨人精心堆叠的蜂房。

      “这是火山岩冷却后的样子。” 琼斯用龙爪敲了敲一块岩石,石面应声出现细密的裂纹,“岩脊山城的人说,这些柱子是大地的肋骨。”

      海伦凑近裂纹细看,发现里面嵌着闪亮的金属颗粒,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是硫磺吗?” 他想起老药师的药书里说过,火山附近多硫磺,能驱寒除湿。

      琼斯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往回退。海伦还没反应过来,刚才站立的地方突然 “咕嘟” 一声,冒出个滚烫的水泡,蒸汽裹着刺鼻的气味散开 —— 那是硫磺水沸腾的味道。

      “这里的地面下全是热泉。” 琼斯的指尖泛着紫光,在地面上划出淡淡的痕迹,“跟着我踩的地方走,紫色光晕里的石头才结实。”

      海伦看着他脚边若隐若现的紫光,突然想起水泽国船板上的符文。原来琼斯一直在用龙族的力量为他探路,只是从前他从未留意过这些细微的守护。他跟着琼斯的脚印往前挪,靴底踩在温热的岩石上,像踩着被阳光晒暖的兽皮。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休息。琼斯用龙爪劈开一块岩石,里面涌出的清泉带着凉意,海伦立刻把净水珠放进水里,珠子周围的水面泛起细密的涟漪,将硫磺的刺鼻气味驱散了大半。

      “灵蕨好像长高了。” 海伦从帆布包里掏出那株植物,发现它的银须比在水泽国时长了半寸,正缠着净水珠的光芒轻轻颤动,“它是不是很喜欢这里的环境?”

      琼斯往火里添了几块干燥的火山岩,火焰突然窜起半尺高,呈现出奇异的青蓝色。“火山灰里有灵蕨需要的矿物质。” 他用树枝串起块腌制的沙蜥肉架在火上,油脂滴落时发出 “滋滋” 的声响,“岩脊山城的祭坛上,应该长着更古老的灵蕨。”

      海伦啃着烤得外焦里嫩的肉干,发现琼斯总把带点肥油的部分留给自己。他想起暗河小镇的冬天,老药师也会把药罐里最稠的药汁舀给他,说 “少年人要多补补”。原来被人惦记的感觉,是这样带着点烫嘴的暖意。

      午后的山路变得陡峭,红褐色岩石逐渐被黑色的火山灰取代。海伦的靴底很快积了层灰,走起来像踩着松软的地毯,偶尔踢到的碎石会顺着山坡滚下去,很久才传来落地的声响。

      “前面就是山城的城门了。” 琼斯突然指向远处的山口,那里矗立着两尊巨大的石像,石像手里握着交叉的长矛,矛尖直指天空,“但看起来不太对劲。”

      海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石像的眼睛本该镶嵌宝石的地方,此刻黑洞洞的,像两个空洞的眼眶。更奇怪的是,城门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风卷着火山灰掠过城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被遗弃的巨兽在低吟。

      他们走近城门时,发现地上散落着生锈的兵器和破碎的盔甲,盔甲的缝隙里还嵌着黑色的灰烬,仿佛经历过一场大火。海伦捡起一块盔甲碎片,上面刻着的太阳纹已经被熏得发黑 —— 那是岩脊山城的徽章,老药师的笔记里画过。

      “这里发生过火灾?” 海伦的指尖划过徽章上的裂纹,“可火山灰是天然的灭火剂,普通的火不该烧成这样。”

      琼斯突然俯身,用龙爪挑起一缕缠绕在矛尖上的布条。布条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凑近闻能嗅到淡淡的腥气,和水魔的黑气味道相似,却更浓郁。“是荒气。”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深紫色的瞳孔里映着飘动的火山灰,“比水泽国的更厉害。”

      穿过城门时,海伦注意到城墙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壁画。画中记录着岩脊山城的历史:人们在火山脚下祭祀,用灵蕨的银须编织成网,捕捉从地脉中涌出的 “火之精”;后来有穿黑甲的人入侵,他们的武器散发着黑气,灵蕨的银须碰到黑气就会枯萎。

      “最后一幅画……” 海伦指着壁画的尽头,那里画着个白发的人影,正把一株巨大的灵蕨推进火山口,“他在做什么?”

      琼斯的指尖抚过壁画上的火山口,那里的刻痕比别处更深,像是被反复描摹过。“岩脊山城的传说里,有位‘焚心祭司’。”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据说当年荒气泛滥时,他带着灵蕨跳进活火山,用自己的血脉和灵蕨的力量,暂时封印了地脉里的荒气。”

      海伦突然想起老药师临终前塞给他的药书,最后一页空白处用朱砂画着个小小的火山,旁边写着 “以火炼毒,以心养蕨”。当时他不懂是什么意思,此刻看着壁画上的白发人影,心脏突然像被热泉烫了一下。

      城内的建筑多是黑石砌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火山灰,像盖着层白色的绒毯。街道两旁的店铺门大多敞开着,货架上还摆着陶罐和织物,只是落满了灰尘,像时间突然在这里停住了脚步。

      “有人吗?” 海伦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街道上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琼斯突然指向街道尽头的祭坛。那里矗立着座黑石砌成的高台,台顶隐约有绿光闪烁,像是灵蕨的光芒。“去看看。”

      祭坛周围的地面布满裂纹,缝隙里冒出丝丝缕缕的白汽,踩上去能感觉到脚底传来的温热。高台的台阶上刻着与壁画相同的太阳纹,只是此刻都被黑色的苔藓覆盖,那些苔藓会随着他们的脚步微微蠕动,像活物一般。

      “小心这些苔藓。” 琼斯拽住海伦的帆布包,“它们在吸收活物的气息。”

      海伦低头看着脚边的苔藓,发现它们的根须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他突然想起水泽国的噬影草,这些植物同样被荒气污染,却以不同的方式展现着恶意。

      祭坛顶端果然长着灵蕨,比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株都要高大,银须缠绕着块黑色的晶石,晶石表面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正不断渗出黑气。而在灵蕨旁边,躺着个穿着祭司服饰的老人,他的皮肤像干枯的树皮,手里却紧紧攥着半块玉佩,玉佩的形状与海伦脖子上挂着的一模一样 —— 那是老药师给他的,说能 “指引方向”。

      “是焚心祭司的后裔。” 海伦蹲下身,发现老人还有微弱的呼吸,只是嘴唇干裂得像火山岩,“他还有救!”

      琼斯的龙爪轻轻按在老人的胸口,紫光透过指尖注入老人体内。老人的喉咙动了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火山…… 要醒了……”

      海伦这才注意到,灵蕨缠绕的黑色晶石正在剧烈颤动,裂纹里渗出的黑气越来越浓,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这是…… 封印?” 他看着晶石上的纹路,和琼斯龙翼上的鳞纹惊人地相似,“是龙族的力量封印了荒气?”

      老人的眼睛微微睁开,浑浊的瞳孔在看到海伦的白发时突然亮了一下:“…… 白发…… 灵蕨……”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攥着的玉佩递过来,“…… 两块合璧…… 能引灵蕨之力……”

      玉佩与海伦脖子上的那块接触的瞬间,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绿光。祭坛周围的黑色苔藓纷纷枯萎,灵蕨的银须暴涨,像无数条银色的蛇,顺着晶石的裂纹钻进去,将渗出的黑气一点点吸噬干净。

      “轰隆隆 ——”

      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祭坛边缘的石块开始往下掉。琼斯一把将海伦拽到身后,龙翼瞬间展开,护住两人和濒死的老人。“火山要喷发了!” 他的声音被轰鸣声淹没,深紫色的瞳孔里映着远处火山口喷出的浓烟。

      海伦看着灵蕨的银须在黑色晶石里越钻越深,突然明白了壁画的意思。“琼斯!” 他抓住对方的手腕,白瞳里闪着决绝的光,“老药师说的‘以火炼毒’,是让灵蕨在火山里吸收荒气!”

      琼斯的龙翼剧烈颤动了一下:“你想做什么?”

      “像焚心祭司那样。” 海伦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把这株灵蕨送进火山口,彻底净化地脉里的荒气。”

      老人突然咳了几声,指着祭坛下的通道:“…… 那里…… 有通往火山口的密道……” 他的手垂落下去,再也没有动静。

      震动越来越剧烈,黑石祭坛开始倾斜。琼斯看了一眼海伦,又看了一眼正在疯狂吸收黑气的灵蕨,突然做出决定:“走!”

      他抓起灵蕨的根部,银须却像有生命般缠上他的手腕,与海伦脖子上的玉佩光芒相呼应。两人顺着老人指的通道往下跑,通道里的墙壁滚烫,蒸汽从石缝里喷出来,烫得海伦的脸颊发红。

      “抓紧我!” 琼斯突然变身龙形,让海伦趴在他的背上。龙爪踩在滚烫的岩石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却丝毫没有减速。

      通道尽头是个圆形的平台,正对着火山口。暗红色的岩浆在下方翻滚,像一锅沸腾的铁水,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把人的皮肤烤焦。平台中央有个凹槽,形状与灵蕨的根部完美契合。

      “把灵蕨放进去。” 琼斯变回人形,后背的鳞片因为高温泛着红光,“这里是地脉的节点,能引导灵蕨的力量。”

      海伦捧着灵蕨,发现它的银须已经变得漆黑,那是吸收了过多黑气的缘故。他想起老药师说过,灵蕨能净化荒气,却也会被荒气反噬,就像光明与黑暗永远在互相吞噬。

      “你看。” 海伦指着灵蕨根部的嫩芽,那里还保持着翠绿,“它还在生长。”

      琼斯突然握住他的手,将灵蕨一起放进凹槽。两人的手心同时触碰到灵蕨的银须,那些漆黑的根须突然亮起,在他们的手腕上缠绕成环,与水泽国时结的同心结重叠在一起。

      “以光为引,以暗为壤。” 琼斯的声音在岩浆的轰鸣中异常清晰,“这才是老药师说的共生。”

      灵蕨突然剧烈颤动起来,银须顺着凹槽钻进地脉,平台开始发出耀眼的绿光。海伦感觉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涌遍全身,与琼斯手心的温度交融在一起,形成股强大的力量,顺着灵蕨的根须注入火山深处。

      岩浆的翻滚渐渐平息,黑色的烟雾变成了白色的蒸汽。琼斯的龙翼上,那些与封印晶石相似的鳞纹开始发光,与灵蕨的绿光交相辉映,像大地与火山在共鸣。

      “成功了……” 海伦的声音带着疲惫,却难掩兴奋。

      琼斯看着他被汗水打湿的白发,在绿光里泛着柔和的银。他突然伸手,擦掉海伦脸颊上的火山灰,指尖的温度烫得海伦微微一颤。“走吧,这里要塌了。”

      他们顺着原路返回时,发现城内的黑色苔藓已经全部枯萎,露出了下面的太阳纹。街道两旁的店铺里,有微弱的灯光亮起,传来了人的咳嗽声和说话声 —— 那些躲起来的居民,正在陆续回到家中。

      站在城门口回望,火山口喷出的不再是黑烟,而是洁白的蒸汽,在阳光下凝成巨大的云团,像朵盛开的花。祭坛的方向依旧有绿光闪烁,那是灵蕨在继续净化地脉,守护着这座重生的山城。

      “接下来去哪里?” 海伦踢掉靴底的火山灰,发现里面嵌着的沙粒早已被高温熔成了小小的玻璃珠。

      琼斯从怀里掏出块黑石,上面刻着新的地图,是刚才在祭坛通道里发现的。“月湖谷。” 他指着地图上的蓝色湖泊,“那里的月光能让灵蕨的种子发芽。”

      海伦看着他手背上的银须印记,那是刚才与灵蕨共鸣时留下的,像枚银色的纹身。“你的伤……”

      “早好了。” 琼斯把黑石地图塞进他手里,耳后的鳞片在夕阳下泛着金红,“倒是你,头发被熏成了灰黑色,像只落汤鸡。”

      海伦伸手摸了摸头发,果然沾着厚厚的火山灰,变成了深灰色。他笑着抓起一把火山灰往琼斯身上撒:“那你就是只被烤焦的龙!”

      琼斯没躲,任由火山灰落在他的黑鳞上,反而伸手揉乱了海伦的头发。两人的笑声在空旷的城门处回荡,惊起几只停在石像上的飞鸟,它们盘旋着飞向夕阳,像撒向天空的墨点。

      离开岩脊山城的路上,海伦发现脖子上的玉佩变得温热,与水泽国的净水珠、风鸣国的风之晶碎片一起,在他的衣襟里发出微弱的光芒。这三样东西,像他们走过的路,像琼斯掌心的温度,像灵蕨缠绕的银须,将他与这个龙少年紧紧连在了一起。

      夜色降临时,他们在一处热泉边扎营。琼斯用龙爪围了个石栏,泉水在里面咕嘟作响,海伦把带来的灵蕨种子放进泉水里,种子立刻发出细小的绿光,像撒了把星星。

      “老药师说,等集齐所有灵蕨,就能配出治愈荒气的药。” 海伦把脚泡进温热的泉水里,舒服得叹了口气,“到时候暗河小镇的人再也不会生病,风鸣国的沙暴会停,水泽国的雾会散,岩脊山城的火山也会安稳。”

      琼斯靠在一块岩石上,龙尾轻轻搭在海伦的脚踝边,带着泉水的暖意。“然后呢?”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泉水里的种子,“治好所有地方,你打算去哪里?”

      海伦看着泉水里的绿光,突然想起暗河小镇的老槐树,风鸣国的古城壁画,水泽国的倒生树,还有岩脊山城的黑石祭坛。这些地方都留下了他们的脚印,像串起来的珠子,少了哪一颗都不完整。

      “不知道。” 他诚实地摇摇头,白瞳里映着跳动的火光,“但应该…… 会和你一起走吧?”

      琼斯没说话,只是龙尾轻轻收紧了些,将他的脚踝裹得更紧了。泉水里的灵蕨种子突然发出更亮的光,顺着水流漂到两人中间,像在为这个约定作证。

      月光穿过云层洒下来,将热泉笼罩在一片银辉里。海伦看着琼斯的睡颜,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冷硬的侧脸此刻也变得柔和。他突然觉得,或许老药师说的 “共生”,不只是灵蕨与大地,光与暗,也是他与琼斯 —— 两个曾被世界误解的 “怪物”,终于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归宿。

      夜风带着火山岩的气息,混着灵蕨的草木香,像首温柔的歌。海伦往琼斯身边凑了凑,把脑袋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像在水泽国的小舟上那样。这一次,他没有脸红,只有安心的暖意,像泡在热泉里的脚,舒服得不想动弹。

      明天的路还很长,月湖谷还在远方,但此刻,有月光,有热泉,有灵蕨的种子,有身边的龙少年,就足够了。海伦闭上眼睛,听着琼斯沉稳的心跳,和泉水的咕嘟声交织在一起,像首永不终结的歌谣。
      琼斯没说话,只是把风之晶放在船板中央。水晶的青光在雾里晕开,像给小船罩了层保护罩,雾气碰到青光就自动退开,露出周围的河道——原来他们正行驶在一道狭窄的水道里,两岸长满了垂落的柳条,柳条上挂着透明的水珠,倒映出扭曲的人影。 “那是什么?”海伦指着人影,突然发现那些影子的姿势很奇怪,像在挣扎着往水里沉。
      “是迷路的旅人。”老人的声音沉了沉,“水泽的雾会勾人最念想的东西,有人看见金银,有人看见故人,跟着影子走,就会掉进‘忘川渠’,变成水里的养分。” 海伦下意识地看向琼斯。他正盯着水面,深紫色的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影子的手背上,有片黑鳞在闪,和琼斯手腕上的疤位置一样。 “你在想什么?”海伦忍不住问。琼斯转过头,雾水沾在他的睫毛上,像结了层薄冰:“在想风鸣国的沙枣核。”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塞在我靴子里的那枚,磨破了我的脚。” 海伦的脸“腾”地红了。沙暴过后他确实干过这事,当时看对方总是冷着脸,就想捉弄一下,没想到琼斯居然知道。“谁让你总说我笨!”他别过脸,假装看柳条上的水珠,“再说那枣核后来不是被你扔了吗?” “没扔。”琼斯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果然躺着枚光滑的枣核,边缘被磨得圆润,“垫在靴子里,走路不硌脚。” 海伦愣住了。他看着那枚枣核,突然想起风鸣国的夜晚,自己冷得缩成一团,琼斯把龙尾绕在他腰上——对方总是用最别扭的方式,做最温柔的事,像这水泽的雾,看着冷,里面却藏着暖。就在这时,雾里突然飘来歌声。不是老人说的舟歌,而是清亮的童声,唱着暗河小镇的童谣:“白毛娃,水里抓,抓不到鱼,变水虾……” 海伦的脸色瞬间白了。这是小时候镇里的孩子编来骂他的,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可这歌声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别听。”琼斯突然捂住他的耳朵。对方的手心很凉,带着龙鳞特有的纹路,却牢牢地挡住了歌声,“是水魔在学舌。” 海伦闭上眼睛,可脑海里却浮现出画面:暗河小镇的孩子朝他扔石头,镇长把他推出防疫队,连老药师的葬礼,都有人说“别让白毛怪靠近,会染上晦气”。这些画面像水草一样缠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海伦。”琼斯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很轻,却带着力量,“看风之晶。” 海伦睁开眼,看向船板中央的风之晶。水晶的青光里,映着他的脸——白发在光里泛着柔和的银,白瞳像盛着露水的荷叶,一点都不怪。他突然想起琼斯第一次见他时说的话:“人类的偏见比毒药更致命。” 歌声渐渐消失了。海伦发现自己紧紧抓着琼斯的衣袖,指节都泛白了。“对、对不起。”他慌忙松开手,却被琼斯反手握住。 “水魔最喜欢抓害怕的人。”对方的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像在安抚,“你一害怕,它就知道该怎么骗你了。” 老人突然停下船篙。“到回魂渡了。”他指着前方,雾里出现一片开阔的水面,水面上漂浮着无数朵白色的花,花瓣像纸一样薄,花蕊里插着小小的木牌,“每朵花下面,都沉着个想不开的人。” 海伦凑近看,木牌上写着名字,有的还画着简单的画:一个戴斗笠的人,一艘断了的船,一棵没有叶的树。 “他们都是被雾骗了?” “不。”老人叹了口气,“是自己骗自己。水魔只是推了一把。”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咕嘟”一声,冒出个巨大的水泡。水泡炸开时,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化作个青灰色的人影——没有脸,长发像水草一样缠在身上,手里握着根扭曲的船桨,桨叶上还沾着碎木片。 “水魔!”老人的声音变了调,“快用风之晶!它怕光!” 琼斯立刻抓起风之晶,水晶的青光骤然变亮。水魔发出一声尖啸,转身扑向海伦——它的影子在水面上拉长,变成无数条手臂,抓向他的脚踝。 “小心!”琼斯猛地把海伦拽到身后,自己迎向水魔。龙爪弹出,与水魔的船桨撞在一起,发出“咔嚓”的脆响,水花四溅,溅在琼斯的胳膊上,立刻冒出白烟——水魔的唾沫有毒。海伦看着他胳膊上的白烟,突然想起水泽国的符文。老药师的笔记里画过,说水泽的先民会在船板上刻“镇水符”,用风与水的力量就能激活。他立刻蹲下身,摸着船板上的纹路:“琼斯!用风之晶引风,我来画符!” 琼斯一脚踹开水魔,借着后退的力道把风之晶抛给海伦。“接住!” 海伦跳起接住水晶,指尖刚碰到晶面,就感觉一股气流顺着手臂往上涌。他想起风鸣国的幽灵骑士,想起琼斯说的“光与暗相济”,突然咬破指尖,把血滴在风之晶上——血珠在青光里化开,变成无数细小的红线,落在船板的纹路上。 “镇——水——”海伦用尽全力念出老药师教的口诀,红线突然亮起,沿着纹路游走,最终在船板中央组成一个巨大的符文,像朵绽放的莲花。水魔发出痛苦的嘶吼,它的身体被符文的红光缠住,正在一点点融化。可就在它快要消失时,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船桨带着黑气直刺海伦的胸口。 “海伦!” 琼斯想都没想就扑过来,用后背挡住了船桨。黑气穿透他的身体,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黑血,溅在风之晶上,水晶突然发出红蓝交织的光芒,将水魔彻底吞噬。水面恢复了平静。白色的花依旧漂浮着,只是花蕊里的木牌,有几块突然裂开,化作蝴蝶飞走了。 “它……它们解脱了?”海伦的声音还在发抖。老人收起船篙,斗笠下的眼睛第一次露出清晰的轮廓——那是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水魔是它们的执念化成的,你们破了执念,它们自然能走了。” 琼斯靠在船舷上,脸色苍白得像纸。海伦扑过去扶住他,发现他后背有个碗大的伤口,黑气正在伤口周围蔓延,原本漆黑的鳞片变得灰暗,像蒙了层灰。 “这毒……”海伦的声音带着哭腔,“老药师的笔记里没说怎么解!” “别急。”老人从蓑衣里掏出个陶罐,打开来,里面装着半罐清澈的水,“水泽的‘净水珠’能解百毒,就在倒生树的花蕊里。只是那树……” “我们去拿。”琼斯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水泡过,“灵蕨也在那里,对吗?” 老人点点头,把陶罐递给海伦:“先用水清洗伤口,能暂时压制毒性。记住,倒生树的花在水底,要两个人一起憋气下去,一个拿珠,一个摘蕨,少了一个,都会被树根缠住。” 小舟载着他们驶向水泽深处。雾气渐渐淡了,能看见水底有棵巨大的树,树干在水面下蜿蜒,枝叶却向上生长,穿过水面,开出淡紫色的花,花瓣上挂着水珠,像一串串水晶。 “那就是倒生树。”老人停船,“下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琼斯的伤口还在流黑血。海伦用老人给的水清洗时,他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只是在他的指尖碰到伤口边缘时,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怕。”海伦看着他深紫色的瞳孔,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就像你刚才保护我一样。” 琼斯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嗯”了一声。两人深吸一口气,同时跳进水里。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了海伦,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看见琼斯正在不远处等他,黑鳞在水里泛着幽光,像指引方向的灯。倒生树的根须在水底编织成网,网眼里藏着发光的鱼,碰到皮肤时会留下冰凉的触感。海伦跟着琼斯往深处游,看见树根的交汇处,有颗拳头大的珠子在发光——那就是净水珠,光芒像月光一样柔和,正一点点驱散周围的黑气。而在珠子旁边,长着一小丛灵蕨,银线般的根须缠绕着净水珠,像在互相守护。琼斯指了指灵蕨,示意海伦去摘,自己则游向净水珠。他的动作比刚才慢了很多,伤口的黑气在水里扩散得更快了,连周围的鱼都绕着他游走。海伦摘下灵蕨,刚要游过去帮琼斯,突然发现根须正在收紧,像无数条带子缠向琼斯的脚踝。他的龙尾想甩开根须,却因为中毒而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越缠越紧。 “琼斯!”海伦急得想喊,却只能吐出一串气泡。琼斯看着他,突然做了个口型:“快走。” 海伦摇摇头,突然想起船板上的符文。他举起灵蕨,用尽全力把它往净水珠的方向扔去——灵蕨在空中划过一道银线,刚好落在珠子旁边,银须瞬间缠住珠子,两者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光柱。根须突然松开了。琼斯趁机抓住净水珠,光柱带着他们冲出水面,落在小舟上。 “咳咳……”海伦趴在船板上咳嗽,呛出好几口水。琼斯比他更狼狈。他手里紧紧攥着净水珠,珠子的光芒正顺着他的指尖流遍全身,伤口的黑气在一点点消退,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你看。”海伦凑过去,发现他的鳞片又恢复了光泽,只是后背的伤口还在,像朵黑色的花,“净水珠真的有用!” 琼斯低头看着手里的珠子,突然把它塞进海伦手里:“拿着。” “给我?”海伦愣住了,“你的伤还没好……” “你拿着更有用。”琼斯别过脸,耳尖在雾里似乎泛着红,“你笨手笨脚的,容易中毒。” 海伦握着净水珠,珠子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暖得像琼斯的体温。他突然想起水魔的船桨刺向他时,琼斯扑过来的瞬间,对方的眼神里没有犹豫,只有“必须护住他”的坚定。老人把他们送到对岸时,天已经快亮了。雾气正在散去,露出远处的河道,像条银色的带子。 “沿着河走,就能到岩脊山城。”老人撑着船篙,“那里的火山灰,能让灵蕨长得更壮。” 海伦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风鸣国的沙枣核,递给老人:“这个……算是谢礼。商队说沙祭时用得上。” 老人接过枣核,突然笑了:“你们两个,倒像水里的鱼和天上的鸟,明明不一样,却能一起飞,一起游。”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到了岩脊山城,记得多看看彼此的眼睛,那里藏着比灵蕨更重要的东西。” 小舟渐渐驶回雾里,老人的歌声隐约传来,这次不再是沉闷的调子,而是轻快的、带着笑意的旋律,像在祝福。琼斯走在前面,脚步比刚才稳了些。海伦跟在他身后,手里攥着净水珠,突然发现他的龙尾偶尔会往他这边偏一点,像是在怕他跟不上。 “琼斯。”海伦快跑几步追上他,把净水珠往他手里塞,“轮流拿着,不然你的伤会留疤的。” 琼斯没接,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那里还沾着水泽的露水,凉丝丝的。“留疤也没关系。”他的声音很轻,“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是谁在水泽国救过你。” 海伦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看着琼斯的侧脸,雾水在他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深紫色的瞳孔里,映着初升的朝阳,也映着他的影子——这次,影子的嘴角是上扬的。他突然不讨厌这个龙少年了。甚至有点好奇,对方那总是冷着的脸下面,是不是藏着很多像沙枣核一样的温柔,只是需要他一点点去发现。风之晶在帆布包里发出淡青色的光,净水珠在手里泛着柔和的白,两种光芒透过布料交织在一起,像两条缠绕的河,正带着他们往新的旅程流去。而在他们身后的水面上,倒生树的花正在缓缓绽放,淡紫色的花瓣上,印着两个模糊的影子,像在并肩,又像在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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