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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风鸣之国·沙海迷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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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小镇的雾在身后渐渐淡去时,海伦才真正看清风鸣国的模样。
不是老药师古籍里画的“金沙铺地,驼铃悠扬”,而是无边无际的黄,从脚下一直铺到天边,连风都带着沙粒的重量,刮在脸上像细小的刀子。
琼斯走在前面,黑鳞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每一步都陷进沙里半寸,又稳稳拔出来,像一艘破开浪涛的船。 “把这个戴上。” 琼斯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扔过来一个东西。海伦伸手接住,发现是个用驼毛编织的小袋,里面装着干燥的沙枣核,袋口还系着根细麻绳。
“风鸣国的沙祭信物,”琼斯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镇上的商队说,戴着能少挨点沙子。” 海伦把小袋系在手腕上,指尖碰到袋里坚硬的枣核,突然想起暗河小镇的镇长——临走时老人塞给他们的账本上,除了暗河的河纹,还盖着个模糊的火漆印,镇长说“风鸣国的商队认这个,他们欠我三车草药钱”。此刻那账本正躺在海伦的背包里,和老药师留下的灵蕨种子贴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商队说的是真的?”海伦小跑着跟上琼斯,白头发被风吹得乱舞,“万一这袋子是用来招沙虫的呢?” 琼斯回头瞥了他一眼,深紫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像浸了金沙:“那你现在可以摘下来。”
海伦立刻把袋子攥得更紧了。他才不承认,刚才指尖触到驼毛时,分明闻到了一点熟悉的草木香——和琼斯洞穴里的灵蕨味道很像,大概是错觉吧。走了两天,沙丘开始变得陡峭,风里的沙粒越来越密。第三天正午,太阳像个烧红的铁球挂在天上,海伦的嘴唇裂了好几道口子,每咽一口唾沫都像吞玻璃渣。他的水袋早就空了,背包里仅剩的半块干粮被晒得硬邦邦,咬下去差点硌掉牙。
“琼斯,”海伦喘着气,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老药师说灵蕨长在有水的地方,这里连草都没有……” 话音未落,天边突然卷起一道黄线。起初像根细细的麻绳,转眼间就膨胀成巨大的沙墙,遮天蔽日地压过来,风声也从“呜呜”变成了“咆哮”,像是有无数头野兽在沙墙里嘶吼。
暗河小镇的雾在身后渐渐淡去时,海伦才真正看清风鸣国的模样。不是老药师古籍里画的“金沙铺地,驼铃悠扬”,而是无边无际的黄,从脚下一直铺到天边,连风都带着沙粒的重量,刮在脸上像细小的刀子。琼斯走在前面,黑鳞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每一步都陷进沙里半寸,又稳稳拔出来,像一艘破开浪涛的船。 “把这个戴上。” 琼斯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扔过来一个东西。海伦伸手接住,发现是个用驼毛编织的小袋,里面装着干燥的沙枣核,袋口还系着根细麻绳。“风鸣国的沙祭信物,”琼斯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镇上的商队说,戴着能少挨点沙子。” 海伦把小袋系在手腕上,指尖碰到袋里坚硬的枣核,突然想起暗河小镇的镇长——临走时老人塞给他们的账本上,除了暗河的河纹,还盖着个模糊的火漆印,镇长说“风鸣国的商队认这个,他们欠我三车草药钱”。此刻那账本正躺在海伦的背包里,和老药师留下的灵蕨种子贴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商队说的是真的?”海伦小跑着跟上琼斯,白头发被风吹得乱舞,“万一这袋子是用来招沙虫的呢?” 琼斯回头瞥了他一眼,深紫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像浸了金沙:“那你现在可以摘下来。” 海伦立刻把袋子攥得更紧了。他才不承认,刚才指尖触到驼毛时,分明闻到了一点熟悉的草木香——和琼斯洞穴里的灵蕨味道很像,大概是错觉吧。走了两天,沙丘开始变得陡峭,风里的沙粒越来越密。第三天正午,太阳像个烧红的铁球挂在天上,海伦的嘴唇裂了好几道口子,每咽一口唾沫都像吞玻璃渣。他的水袋早就空了,背包里仅剩的半块干粮被晒得硬邦邦,咬下去差点硌掉牙。 “琼斯,”海伦喘着气,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老药师说灵蕨长在有水的地方,这里连草都没有……” 话音未落,天边突然卷起一道黄线。起初像根细细的麻绳,转眼间就膨胀成巨大的沙墙,遮天蔽日地压过来,风声也从“呜呜”变成了“咆哮”,像是有无数头野兽在沙墙里嘶吼。 “沙暴!”琼斯的脸色骤变,猛地转身抓住海伦的手腕,“跟紧我!” 他的手心很烫,带着龙的体温,烫得海伦手腕发麻。海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琼斯拽着往一处凹陷的沙丘跑。沙粒像冰雹一样砸下来,打在身上生疼,海伦忍不住缩起脖子,却听见琼斯低喝一声:“别闭眼!看脚下!” 风沙越来越大,海伦的眼睛里进了沙,疼得直流泪,视线里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黄。他死死攥着琼斯的手,感觉对方的指尖在微微用力,像是怕把他弄丢。突然脚下一空,海伦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倒—— 预想中的摔跤没有来。他跌进了一个带着草木香的怀抱,紧接着头顶传来“哗啦”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展开了。砸在身上的沙粒瞬间少了很多,风声也变远了,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海伦抹掉眼泪抬头,心脏猛地一跳。琼斯展开了龙翼。那是他第一次看清琼斯的龙翼全貌——不是古籍里画的狰狞模样,而是覆盖着细密的黑鳞,鳞甲边缘泛着淡淡的紫,像暗河底的黑曜石被打磨过。翼膜是半透明的,能看到里面淡青色的血管,此刻正微微颤动着,为他挡住了漫天黄沙。 “趴好,别乱动。”琼斯的声音就在头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我的鳞片挡不住所有沙子,别让沙粒钻进眼睛。” 海伦乖乖地趴在他怀里,鼻尖抵着琼斯的锁骨,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有沙粒的干燥,有龙鳞的冷冽,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像灵蕨一样的草木香。他的耳朵贴在琼斯的胸口,能听见沉稳的心跳,“咚、咚”,和沙暴的咆哮形成奇妙的呼应,竟让他莫名安心。沙暴持续了一个时辰。当风声终于变小时,琼斯的龙翼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沙,黑鳞被磨得失去了光泽,有些地方甚至渗出血丝,染红了周围的黄沙。 “琼斯……”海伦撑起身子,看着那些血丝,喉咙突然发紧。琼斯收起龙翼,动作有些僵硬,大概是累坏了。“没事。”他轻描淡写地擦掉嘴角的沙,却在抬手时踉跄了一下——刚才为了护着海伦,他一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龙翼承受了沙暴的主要冲击力,此刻整条手臂都在发麻。海伦突然想起背包里的账本。他急忙翻出来,抖掉上面的沙,指着账本里夹着的一张泛黄的纸:“商队的路线图!上面画着古城遗迹,说遗迹里有‘活水泉’!” 纸上的墨迹被风沙吹得有些模糊,但能看清一个歪歪扭扭的城楼图案,旁边写着“三日可达”。琼斯凑过来看时,呼吸不小心喷在海伦的耳尖上,烫得他像被火燎了一样,猛地缩回了脖子。 “走。”琼斯移开目光,率先往图纸指示的方向走。他的步伐比刚才慢了些,龙翼收在背后,偶尔会因为牵动伤口而顿一下。海伦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从背包里掏出老药师留下的草药包——里面有他晒干的止血草。他快步追上琼斯,踮起脚尖抓住他的胳膊:“停下来,我给你包扎。” 琼斯皱眉想甩开,却被海伦固执地按住:“老药师说,伤口不处理会发炎,到时候连龙都救不了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就像你刚才护着我一样,现在该我护着你的伤口了。” 琼斯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着海伦——少年的白发上还沾着沙粒,白瞳里却亮得惊人,像暗河水面偶尔闪过的星光。海伦正小心翼翼地用牙齿咬开草药包的绳子,侧脸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连脸颊上的细小伤口都看得清清楚楚。 “……麻烦。”琼斯最终还是转过身,却别扭地把头扭向一边,耳根悄悄泛了红。海伦的动作很轻。他先用干净的衣角擦掉琼斯手臂上的沙粒,再把止血草嚼碎——草药很苦,苦得他皱紧了眉头,却还是仔细地把药汁涂在伤口上,最后用撕下的布条缠好。他的手指偶尔会碰到琼斯的皮肤,两人都会像被烫到一样绷紧身体,却谁都没说停下。 “好了。”海伦系好布条,抬头时不小心撞进琼斯的眼睛里。那双深紫色的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还有些别的什么,像被夕阳融化的金沙,温柔得让人不敢直视。海伦猛地低下头,假装整理背包,心脏却跳得像要炸开。他听见琼斯低声说了句“谢谢”,声音很轻,被风吹得快要看不见,却清晰地落进了他的耳朵里。又走了两天,他们终于在沙丘尽头看到了古城遗迹。城楼已经塌了一半,断壁上刻满了模糊的符文,风穿过城墙的破洞,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哭。城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其中一尊的爪子上,竟然缠着半枯的灵蕨——和老药师描述的一模一样! “灵蕨!”海伦兴奋地跑过去,却在摸到灵蕨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锈迹斑斑的铠甲的骑士,正从城门里走出来。骑士没有脸,头盔下只有一片漆黑,手里的长枪拖着地面,在沙上划出深深的痕迹。“擅闯者……死。”骑士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带着千年的寒意。琼斯立刻挡在海伦身前,龙爪悄然弹出:“幽灵骑士?” “守护古城……是我的誓言。”骑士举起长枪,枪尖直指海伦,“带走灵蕨者,必遭风沙吞噬。” 海伦这才发现,灵蕨的根须缠在石狮子的爪子上,而石狮子的底座刻着一行小字:“以灵蕨为誓,护沙民百年安宁。” “他不是要偷灵蕨!”海伦突然推开琼斯,冲到骑士面前,“我们需要灵蕨救暗河小镇的人!老药师说,灵蕨能治‘荒气入体’,就像当年它守护沙民一样!” 骑士的长枪停在半空。“荒气……”他的声音颤抖了一下,“和百年前的沙灾一样?” 琼斯突然开口:“你是风鸣国的守将?”他指着断壁上的符文,“这些是‘镇沙咒’,需要灵蕨的力量才能激活,可现在灵蕨快枯了,所以风沙才越来越大,对不对?” 骑士沉默了。头盔下的漆黑里,似乎闪过一点微光。“百年前……我没能护住沙民,”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灵蕨耗尽力量救了他们,我却被困在这古城,成了守墓的鬼。” 海伦突然想起手腕上的沙祭信物。他解下来,打开袋子,把里面的沙枣核倒在手心:“商队说,沙祭是为了感谢守护同伴的人。你看,现在还有人记得你。” 枣核在夕阳下泛着微光,像一粒粒小小的星辰。骑士看着枣核,突然缓缓跪下,长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若你们能重铸镇沙咒,”他的声音变得很轻,“我愿以残魂为引,助你们取得灵蕨。” 重铸镇沙咒需要两样东西:灵蕨的新芽,和能引动风之力的“风之晶”。骑士说,风之晶藏在古城的钟楼里,只有“心怀光与暗”的人才能触碰。钟楼的楼梯早就朽坏了,琼斯直接化作龙形,用龙爪抓住墙壁,让海伦趴在他的背上。“抓紧了。”琼斯的龙尾轻轻扫过海伦的腰,像在确认他是否抓稳。爬钟楼时,海伦看见墙壁上画着壁画——画里的守将正把灵蕨种子埋进沙里,旁边站着个白发的少年,手里拿着和他手腕上一样的沙祭信物。“那是……” “百年前的沙民祭司。”琼斯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龙形特有的低沉,“传说他和守将一起守护古城,就像……” 他没说下去,但海伦懂了。就像现在的他们。钟楼顶端果然有颗水晶,嵌在钟楼的穹顶中央,散发着淡淡的蓝光。水晶周围缠绕着风的纹路,和琼斯龙翼上的鳞纹惊人地相似。 “你试试。”琼斯变回人形,指了指水晶。海伦伸出手,指尖刚碰到水晶,蓝光突然暴涨,刺得他睁不开眼。他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涌进身体,像是要把他撕碎—— “别动!”琼斯立刻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就在两人的手同时触碰到水晶的瞬间,蓝光突然变得柔和,像一层水膜包裹着他们。海伦看见水晶里浮现出画面:守将和祭司在沙暴中相拥,灵蕨在他们脚下生根发芽,镇沙咒在城墙上亮起…… “原来如此。”琼斯的声音带着恍然大悟,“风之晶需要光与暗的力量才能激活。” 他的手心很烫,海伦的手心很凉,两种温度在水晶上交融,蓝光突然化作一道光束,直冲天际。古城的断壁上,那些模糊的符文开始发光,风沙在城门外打着转,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挡住了。 “镇沙咒成了……”骑士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解脱的笑意,“灵蕨在钟楼底下,它会自己找到新的土壤。” 海伦和琼斯从钟楼下来时,发现灵蕨真的从石狮子的爪子里挣脱出来,根须缠着一颗晶莹的水珠,正往海伦的背包里钻。“它想跟着你。”琼斯笑着说,伸手帮海伦把背包拉链拉好。骑士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像快要被风吹散的烟。“风之晶能引动十国的风,”他看着海伦手腕上重新系好的沙祭信物,“它会带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风沙彻底停了。夕阳把古城的影子拉得很长,海伦看着琼斯手臂上的绷带——草药已经干了,却留下了淡淡的绿痕,像灵蕨的纹路。 “我们找活水泉吧。”海伦突然说,“你的伤口需要清洗。” 琼斯没反对,只是默默地走在他身边,偶尔会帮他挡住迎面吹来的风。两人的影子在沙地上依偎着,像壁画里的守将和祭司,像百年前的光与暗。走到活水泉边时,海伦发现泉水里倒映着两颗星星——一颗是他白发上的沙粒,一颗是琼斯龙角上的微光。他弯腰掬起泉水,递到琼斯嘴边:“喝吧,很甜。” 琼斯低下头,嘴唇碰到海伦的手心,温热的呼吸让海伦的指尖微微发颤。泉水确实很甜,像加了沙枣的蜜,顺着喉咙流下去,连带着心里都甜丝丝的。夜幕降临时,他们在泉边生火。海伦用风之晶引动气流,让火燃得更旺;琼斯则用龙爪抓来几只沙蜥,剥皮烤了,递给海伦一只。 “尝尝。”琼斯的脸上沾了点烟灰,却笑得很干净,“商队说这是风鸣国的美味。” 海伦咬了一口,肉质很嫩,带着点淡淡的咸味。他突然想起在暗河小镇时,自己总嫌琼斯熬的药苦,现在却觉得,和他一起吃烤沙蜥,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琼斯,”海伦看着跳动的火苗,“你说,我们能找到所有灵蕨吗?” 琼斯往火里添了根柴,火星溅起来,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没躲。“嗯。”他应了一声,侧头看着海伦,“只要你别再把沙枣核塞进我的靴子里。” 海伦的脸“腾”地红了。他才不会承认,昨天趁琼斯睡觉时,他偷偷往他的靴子里塞了颗枣核——谁让他总说自己笨。夜风吹过,带来远处古城的“呜呜”声,却不再像哭泣,而像一首温柔的歌。海伦把脑袋靠在琼斯的肩膀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觉手腕上的沙祭信物在发烫,像有颗小小的心脏在里面跳动。他不知道未来的路还有多长,不知道下一个国家会有怎样的危险,但此刻靠在琼斯身边,听着沙粒落地的声音,海伦突然觉得,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风之晶在背包里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像一颗不会熄灭的星星,照亮了他们脚下的沙路,也照亮了两颗正在悄悄靠近的心。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海伦被一阵奇怪的震动惊醒。他睁开眼,发现琼斯正盯着背包——灵蕨的根须从背包缝隙里钻出来,缠着风之晶在地上画圈,圈里浮现出模糊的地图,其中一个光点正在闪烁,旁边标着“水泽国”三个字。 “它在指路。”琼斯伸手碰了碰灵蕨的根须,那些银线突然亮起来,在沙地上勾勒出更清晰的水路,“顺着暗河的支流走,能到水泽国。” 海伦揉了揉眼睛,看见琼斯的龙翼上,那些被沙暴磨破的地方已经结痂,新长出来的鳞片带着淡淡的金光。“你的伤……” “龙的恢复力比你想的强。”琼斯弯腰把灵蕨和风之晶一起塞进背包,突然伸手拂过海伦的头发,“不过你的黑眼圈快赶上我的鳞片了,路上再睡。” 他的指尖很轻,像风拂过沙粒,海伦的脸颊又开始发烫,连忙低下头收拾东西,却在转身时被背包带绊了一下。琼斯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两人的影子在晨光里叠在一起,像幅被太阳晒暖的画。离开古城时,海伦回头看了一眼——守将的铠甲还立在城门口,石狮子的爪子上长出了新的绿芽,镇沙咒的符文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他突然明白,有些守护从来不会消失,就像灵蕨会找到新的土壤,就像他和琼斯,会把这份守护带到更远的地方。风之晶在背包里轻轻震动,像在催促他们出发。海伦看着琼斯的背影,突然觉得这趟旅程或许比老药师说的更漫长,但也更值得期待。至少现在,他不再是那个被镇上人叫做“怪物”的白发少年,他是和琼斯一起,带着灵蕨与风之晶,要去拯救更多人的同伴。沙地上的脚印被风吹得渐渐模糊,但海伦知道,只要跟着琼斯的脚印走,就永远不会迷路。就像风之晶永远知道风的方向,他也永远知道,琼斯会在前面等他。
离开古城的第三日,沙海开始出现零星的水洼。起初只是巴掌大的浑浊水滩,后来渐渐连成蜿蜒的细流,水底沉着圆润的鹅卵石,阳光照上去能看见石缝里藏着的小鱼。海伦蹲在水边洗手时,发现自己的白发里缠着根沙草,草尖还沾着颗透明的水珠——像老药师药罐里凝结的露。 “再走两日能到暗河支流。”琼斯突然扔过来块烤干的沙蜥肉,“灵蕨的根须在背包里动得厉害,应该是闻到水汽了。” 海伦接住肉干,发现上面撒着细碎的白色粉末,尝起来带着点清甜。“这是……沙枣粉?”他想起风鸣国商队的驼队总在行囊里装沙枣,说能生津止渴。琼斯低头用龙爪划开一块岩石,里面渗出的水流突然聚成小小的漩涡。“昨天路过沙枣林摘的。”他的指尖泛着淡紫微光,那些漩涡竟顺着他的手势往前行进,在沙地上画出条湿漉漉的轨迹,“灵蕨需要活水滋养,支流的水带着暗河的气息,刚好能让它发新芽。” 海伦看着那些随琼斯手势流动的水珠,突然想起钟楼里的风之晶——当时两人的手同时触碰到水晶时,蓝光里浮现的壁画中,守将的铠甲上也有类似的纹路。“你们龙族的力量,是不是都和元素有关?”他啃着沙枣粉腌的肉干,白瞳里映着流动的细流,“比如你能引动风与水,那有没有龙能操控火焰或大地?” 琼斯的动作顿了顿,耳后的鳞片微微发亮。“母族的古籍里说,龙族按栖息之地分属五系。”他用靴尖踢开块挡路的石头,石头滚进水里时溅起的水花突然在空中凝成细小的水钻,“住在火山的能召火,踞守山脉的可撼地,而我们暗河龙族……” 他没说下去,但海伦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背上,黑鳞正随着水流的波动轻轻翕动,像暗河底呼吸的蚌壳。当晚他们在水洼边扎营时,灵蕨突然从背包里钻了出来。原本半枯的叶片此刻舒展得像翡翠,根须上的银线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竟顺着细流往水里探去。海伦伸手想去捞,却被琼斯按住手腕——他的掌心贴着海伦的脉搏,两人都能感觉到那股随着水流传来的、微弱却鲜活的跳动。 “它在认亲。”琼斯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暗河的水流里有龙族的气息,灵蕨能分辨出来。” 海伦这才注意到,细流表面浮着层极淡的银光,和灵蕨根须的银线如出一辙。他想起老药师说过,灵蕨是“荒古共生体”,既能吸收荒气,也能感知万物的生命脉动。或许在这株植物眼里,他与琼斯、暗河与沙海,本就没有什么不同。夜半时海伦被冻醒,发现琼斯正坐在火堆旁擦拭龙翼。沙暴划破的伤口已经结痂,新长的鳞片在火光里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他用指尖轻轻抚过那些鳞甲时,翼膜会微微颤抖,像蝴蝶振翅。 “睡不着?”琼斯头也没抬,随手扔过来件叠好的衣物。那是件用驼毛和龙鳞混织的披风,边缘缀着细小的黑鳞,摸上去竟带着暖意。海伦裹紧披风,发现里面缝着个暗袋,摸出来一看,是块打磨光滑的风之晶碎片,蓝光透过指尖时能闻到淡淡的松木香。“这是……” “钟楼穹顶掉下来的碎片。”琼斯往火里添了根枯木,火星溅到他的靴边,“风之晶能引动十国的风,碎片也能指引方向。你拿着,万一走散了……” “我们不会走散的。”海伦突然打断他,把碎片塞进琼斯的手心,“要拿一起拿。” 琼斯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握住的碎片在两人掌心发烫。海伦看见他耳后的鳞片泛起樱桃红,像被火烤暖的黑曜石。次日清晨,细流汇入暗河支流的河口。河面比想象中宽阔,水流呈现出深翡翠色,河面上漂着巨大的莲叶,叶梗上缠着淡紫色的水藤,藤花盛开时会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海伦伸手去接那些光斑,却发现它们落在手心里竟变成了透明的鱼卵,轻轻一碰就融进皮肤里,带来阵清凉的痒。 “水泽国的‘星鱼藤’。”琼斯用龙爪勾起片莲叶,叶面上滚动的水珠突然化作只巴掌大的透明鱼,摆着尾巴钻进他的袖管,“这种鱼以荒气为食,跟着它们走,能避开有污染的水域。” 海伦看着那只在琼斯袖口游弋的透明鱼,突然发现它的眼睛是银白色的,像自己的瞳孔。“它们会不会认错人?”他戳了戳鱼鳍,鱼群突然从莲叶下涌出来,围绕着他的白发打转,“比如把我当成同类?” 琼斯突然伸手按住他的后颈,指尖的温度透过衣领传过来。“别动。”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星鱼藤认主,它们围着你转,说明灵蕨把你当成宿主了。” 海伦这才低头看向背包——灵蕨的叶片正对着星鱼群轻轻摇曳,根须上的银线与鱼群身上的光斑连成一片,像张闪烁的网。他突然想起老药师临终前塞给他的药书最后一页,用朱砂画着株灵蕨,旁边批注着“认主而栖,伴善而荣”。顺着支流往水泽国腹地走时,河道渐渐被茂密的水生植物覆盖。巨大的王莲能托起两人的重量,叶片边缘垂下的气根上挂着发光的水葫芦,里面装着会跳动的种子。琼斯用龙爪劈开挡路的水藤时,那些被切断的藤条会渗出乳白色的汁液,落在水面上竟凝成小小的莲花灯,顺着水流往前漂去。 “这些植物都带着荒气。”海伦蹲在王莲上,看着灵蕨的根须缠住条水藤,银线瞬间变得明亮,“但它们好像不伤人,反而在……指引方向?” 水藤被灵蕨缠绕的地方突然绽放出蓝色的小花,花瓣层层展开时露出里面藏着的地图——用花蕊排列出的水路图上,有个发光的圆点正不断闪烁,旁边长着株与灵蕨相似的植物图案。琼斯突然拽住海伦的手腕,将他往身后拉。“小心。”他的龙爪弹出半寸,黑鳞在水光里泛着冷光,“水泽国的‘噬影草’会模仿生灵的形态,刚才你脚下的王莲……” 海伦低头看去,原本翠绿的莲叶边缘竟长出了细小的牙齿,那些牙齿正在缓缓合拢,叶面上的纹路扭曲成张哭泣的人脸。他吓得往后缩了缩,却被琼斯牢牢按住肩膀——龙的体温透过衣物渗进来,像块温热的石头压在身上,莫名让人安心。 “灵蕨能克制它。”琼斯用另一只手从背包里取出灵蕨,那些银线突然暴涨,像把银色的剪刀剪断了噬影草的根茎。被切断的草茎在水面上挣扎着,渐渐化作团黑色的雾气,被星鱼群一拥而上吞噬干净。海伦这才发现,刚才被噬影草缠住的脚踝上,已经起了圈淡紫色的印记,像被蛛网勒过的痕迹。琼斯突然蹲下身,用指尖蘸了点支流的水,轻轻按在他的脚踝上——那些淡紫色印记竟顺着他的指尖渐渐褪去,留下片带着龙鳞温度的暖意。 “这是荒气侵蚀的痕迹。”琼斯的声音沉了下来,深紫色的瞳孔里映着不断扩散的黑色雾气,“看来水泽国的情况比预想中严重,连王莲都被污染了。” 他们顺着星鱼群指引的方向往深处走,河道两侧的植物越来越奇特。有种会走路的水藻,能像蛇一样在水面滑行;还有会说话的睡莲,花瓣开合时会吐出含糊的音节,听起来像孩童的呢喃。海伦试着和睡莲说话时,对方突然喷出团粉色的花粉,沾得他满脸都是,打了个喷嚏后,竟能听懂周围植物的低语了。 “东边……有座沉城……” “荒气在啃食河底的明珠……” “守珠人快撑不住了……” 海伦把听到的话告诉琼斯时,对方正用龙爪剖开只试图偷袭的水蛇。蛇腹里滚出颗晶莹的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是水泽国的‘河心珠’。”琼斯捏碎蛇尸化作的黑雾,将珠子抛给海伦,“古籍说这种珠子能净化轻度荒气,你戴在身上。” 珠子被根银色的水草串着,刚碰到海伦的皮肤就化作道清凉的水流,顺着血管游走全身。那些沾在脸上的粉色花粉突然发出微光,在他的白瞳周围晕开圈淡粉的光晕。“现在我好像能看见荒气的流动了。”他指着水底团若隐若现的灰雾,“它们聚集在东南方,像团凝固的墨。” 琼斯突然化作龙形,用头轻轻蹭了蹭海伦的手背。“上来。”他的龙瞳在水光里像两颗紫水晶,“沉城应该就在东南方,我们得快点。” 海伦趴在琼斯的背上,发现他的龙鳞在接触水汽后变得格外光滑,像被暗河的水打磨过千年的玉石。星鱼群围绕着他们形成道发光的屏障,将那些试图靠近的噬影草挡在外面。灵蕨的根须从背包里钻出来,缠在琼斯的龙角上,银线与龙角的微光交织成网,在水面上投下闪烁的光斑。 “琼斯,”海伦轻轻摸着他颈后的鳞片,那里的鳞甲比别处更柔软,“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背着同伴在水里游?” 琼斯的龙尾轻轻拍了拍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海伦的发间。“龙族幼崽很少结伴。”他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龙形特有的低沉共鸣,“母族规定,未成年的龙必须独自完成迁徙,能活下来的才能被认可。” 海伦突然想起暗河小镇的孩子们,他们总成群结队地扔石头,而自己永远是那个被孤立的。“那你一定很孤单吧。”他把脸颊贴在琼斯冰凉的鳞片上,“就像我小时候,只能躲在药铺的柴房里看老药师捣药。” 龙尾拍水的动作停了。琼斯突然往下潜游,让海伦的耳朵贴着水面——他听见了无数细微的声响,有鱼群摆尾的沙沙声,有水草生长的滋滋声,还有远处沉城传来的、像钟摆晃动的“咚、咚”声。 “孤单的时候,就听水的声音。”琼斯的龙瞳转过来看着他,里面映着自己的白发,“暗河的水流会记住所有声音,包括……你第一次在镇口摔碎药碗时的哭声。” 海伦的脸“腾”地红了。他没想到琼斯连那件事都记得,当时自己被寡妇的石子砸中后背,蹲在青石板上哭了很久,直到老药师拄着拐杖来拉他,说“眼泪掉在地上会变成荒气的养料”。正说着,星鱼群突然加速往前冲,在水面上划出道发光的轨迹。琼斯猛地抬头,海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前方的水面下,隐约可见座被水淹没的城池轮廓,宫殿的尖顶刺破水面,像把银色的剑,而在城池中央,有颗巨大的珠子正在发出微弱的红光,周围缠绕着浓密的黑雾。 “那就是河心珠的源头。”琼斯变回人形,从怀里掏出风之晶碎片,碎片在接触水汽后突然亮起,“守珠人应该就在珠子旁边。” 他们顺着城墙的裂缝潜入沉城时,海伦才发现这里的建筑竟与风鸣国的古城有些相似,只是所有的雕刻都换成了水生生物。城门上刻着条衔尾鱼,鱼眼是用河心珠做的,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灵蕨的根须突然绷紧,指向城内最高的塔楼——那里的黑雾最浓,隐约能听见锁链拖动的声音。 “小心脚下。”琼斯用龙爪在前面探路,指尖触到的地面突然亮起淡蓝的符文,“是水泽国的‘水牢咒’,踩错地砖会被拖进河底淤泥。” 海伦跟着琼斯的脚印往前走,发现那些符文在接触到他身上的河心珠光芒时,会化作游动的小鱼,顺着地砖的纹路往塔楼方向游去。“它们好像在给我们带路。”他弯腰捡起块脱落的墙砖,上面刻着的鱼纹突然活了过来,从他的掌心跳进水里。塔楼底层的大门被道厚厚的冰墙封着,冰面上冻着无数扭曲的人脸,像被凝固的尖叫。琼斯的龙爪刚碰到冰面,那些人脸突然伸出手来抓住他的手腕,冰墙瞬间蔓延上他的手臂,结出层黑色的冰晶。 “是荒气凝结的冰!”海伦急忙掏出灵蕨,根须上的银线像火焰般灼烧起来,那些黑色冰晶碰到银线就化作水汽,“老药师说过,灵蕨的银线能焚烧荒气!” 琼斯趁机用龙爪劈开冰墙,里面涌出的寒气带着股熟悉的草木香——和暗河小镇老药师药铺里的味道一模一样。海伦冲进塔楼时,看见个穿着白袍的老人正被锁链绑在石台上,他的白发已经完全变白,像团凝固的雪,而在他脚下,那颗巨大的河心珠正在不断收缩,表面爬满了黑色的裂纹。 “终于……等来了……”老人的眼睛缓缓睁开,竟是和海伦一样的白瞳,“守珠人代代相传的预言,说会有白发的光与黑鳞的暗,带着共生的灵草,来拯救沉城……” 琼斯的龙爪突然刺入石缝,将那些缠绕着老人的锁链一一扯断。“他快撑不住了。”他的指尖泛着紫光按在老人的胸口,“荒气已经侵入心脉,需要河心珠的力量净化。” 海伦突然想起背包里的灵蕨,根须上的银线正对着河心珠剧烈颤动。他将灵蕨放在珠上,银线立刻顺着裂纹钻进珠子内部,那些黑色的纹路竟开始一点点褪去,露出里面璀璨的白光。 “原来如此……”老人的声音带着解脱的笑意,“灵蕨与河心珠本是同源,就像光与暗,从来都不能分离……”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像要融进珠子的光芒里,“珠子交给你们了,它能指引你们去最后的国度……那里沉睡着治愈一切的‘本源之树’……” 河心珠在吸收灵蕨的银线后,突然化作道耀眼的光柱,将整座沉城笼罩其中。海伦看见那些被荒气污染的植物正在恢复生机,噬影草化作翠绿的水藻,哭泣的睡莲重新绽放,连城墙砖缝里都钻出了带着银线的嫩芽。琼斯扶着海伦站在塔顶,看着沉城周围的黑雾渐渐散去,露出水面上漂浮的、带着古老符文的船骸。“这些是十国通商的古船。”他指着船骸上刻着的旗帜,“有暗河的河纹,有风鸣国的沙枣,还有……” 他的声音顿住了,因为海伦突然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像蝴蝶停落,像露珠滴落,像风之晶第一次亮起时的微光。 “老药师说,道谢要用心。”海伦的白瞳里映着河心珠的光芒,像盛着两颗小太阳,“刚才你救我的时候,我就在想,该怎么谢你才好。” 琼斯耳后的鳞片瞬间涨成紫红色,他伸手想按住海伦的肩膀,却被对方笑着躲开。灵蕨的根须突然从背包里钻出来,缠上两人交握的手,银线在他们的手腕上结出个小小的同心结。 “看来它也觉得这样很好。”海伦晃了晃手腕上的银线结,白瞳弯成了月牙,“琼斯,下一个国度,我们还要一起走。” 琼斯看着他发间沾着的河心珠碎光,突然用龙爪轻轻拂过他的白发。“嗯。”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河心珠的光芒一样,清晰地落在海伦的心底。星鱼群在塔顶盘旋成圈,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渐渐复苏的沉城之上,像幅被水浸润的画。海伦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银线结,突然明白老药师临终前没说完的话——所谓共生,从来都不是一方依附另一方,而是光与暗相互牵引,像灵蕨缠着河心珠,像他跟着琼斯的脚印,在布满荒气的世界里,走出条相互守护的路。河心珠化作的光芒渐渐融入风之晶碎片,碎片上浮现出最后一个国度的名字:“木原之境”。海伦把碎片放进琼斯的手心,看着两颗同样滚烫的手心紧紧相握,突然觉得,无论前方有多少未知,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就永远不会迷路。水流在他们脚下重新变得清澈,载着古老的沉城与新生的灵草,向着下一段旅程缓缓前行。而海伦知道,只要琼斯的手还在自己掌心里,这趟跨越十国的旅程,就永远不会有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