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上）》Die

8、第 8 章

　　差不多奥德是个习惯于照顾别人的男人。确切地说，是个习惯于在不知不觉中照顾别人的男人。更确切地说，是照顾小鬼。他平时是一匹独狼，谁也不要靠近。但对于自动黏上来的家伙，奥德多半没有办法，只要不是个特别惹人厌恶的人。跟奥德较为亲近的几个都属于自动黏上型。
　　奥德小时候是孩子王。后面有一大帮子的小跟班。他总是那么勇往直前精力旺盛，率领着虾兵蟹将玩联邦帝国的战争游戏。这直接导致了他日后很多年都一直保持照顾小鬼的可悲习惯。也使他一直，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偶像。比如格莱梅。
　　奥德是充满智慧充满力量的，永远都光芒四射像正午的太阳。什么难题都难不倒奥德，什么困难都困不住奥德。奥德说的事情，就一定会实现。跟着奥德走，就一定不会错。格莱梅心目中的奥德就是这样，像小时候那样，完美得不可思议。
　　奥德离开村落是有理由的，他要去追逐太阳了。奥德就是属于太阳的，他是光之子。奥德走的时候满面笑容，耀眼得让格莱梅不敢直视。恨不得马上就长出翅膀跟着他一起远走高飞。奥德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他什么时候都是开朗的乐观的积极向上的，眼睛里是阳光，笑容里是阳光，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光芒。奥德说这是因为他有了自己的目标，他要去当一名光荣的联邦军人，为了世界的美好和平而战斗。
　　多美好的回忆，多美好的豪言壮语。格莱梅曾经在广播屏幕上看到过奥德，那时候的奥德沉稳了许多，却依旧散发光芒，眼睛里的神采没有变，说出的豪言壮语也没有变。格莱梅相信奥德一定会成功。一定会。奥德的爸妈以奥德为骄傲，他们的儿子受到了米格将军的接见啊！米格将军！整个奥古斯丁都以奥德为骄傲，每一个奥古斯丁人都会跟外乡人炫耀一番：“詹姆斯将会是未来联邦最伟大的将军！他现在已经是太阳系最著名的米格将军的心腹了！”奥德已经很多年没回家乡，可大家都记得奥德小时候调皮捣蛋的趣事。奥古斯丁人虽然从来不争名逐利，但这毕竟是光彩的事情。他们经常带着宠溺的表情把奥德当年的糗事拿出来数落数落，怀念那个未来的联邦将军年幼时的可爱样子。
　　这持续了一年多。直到最后一篇报道，用简短的话语结束了奥德的辉煌。奥古斯丁人惊呆了。詹姆斯﹒奥德，那个受到米格将军赏识的年轻人，奥古斯丁这么多年来最大的骄傲，有些顽皮但聪明热情有志气的小伙子，加入了，雇佣军。
　　这简直荒唐。太荒唐。根本是自毁前途。没有哪个笨蛋会做出奥德这样的蠢事。奥古斯丁人痛心疾首。小时候看起来那么机灵的一个人，怎么长大了就这么死心眼呢？选择雇佣军就是选择了堕落，将会受到全体正直的善良的遵纪守法的联邦民众的一致鄙视。
　　奥古斯丁不再提起奥德的名字。大家小心地照顾奥德家人的心情，不致使他们太难过。奥德这混小子，怎么这么不争气。怎样都好，就是不能加入雇佣军。那是社会渣滓的聚集地。
　　格莱梅也曾这样想过。他也在心里怪过奥德，怨过奥德，想着奥德怎么能这样背叛大家的信任。奥德这个骗子，大骗子，骗了他这么多年，骗得他眼泪都掉下来了。格莱梅也随着奥德的堕落而悲伤失落了好一阵子。仿佛坠入雇佣军的那个人是他。当年的光明、理想、追逐全都破碎了，灭亡了。已经不能用沮丧来形容。做什么都没劲。
　　后来忽然有一天，格莱梅想起以前问过奥德的一句话：“诶，奥德哥哥，实现理想不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吗？”年轻的奥德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丝毫的犹豫，他满不在乎地回答道：“很难实现的才叫理想啊，不然就没有意义了。”这句不经意的话令格莱梅有茅塞顿开的感觉。不能因为一时的挫折就放弃，那还叫什么追求理想呢！奥德一定不会就这样自暴自弃的，奥德一定明白这个道理的。格莱梅重新燃起希望。仿佛他跟遥远的奥德就这样交流沟通相互打气，就这样有了约定和默契。也就是那个时候起，同样年轻的格莱梅暗暗下定决心，他要去找奥德。问奥德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奥德没想通那就帮助他想通，让奥德振作起来，一起去实现理想。理想啊，因为困难所以才叫理想，所以才会去追逐。这么想的话，路上的一切艰难就都是可以预料和克服的了。这么简单。
　　格莱梅一直是个简单的人。所以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功。简单明明就是好事，不必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他就一直关注着奥德，追寻着奥德的脚步。知道奥德在雇佣军中也很有名气，他感到非常骄傲。奥德，果然是最棒的。永远是最棒的。格莱梅经常回忆小时候跟奥德在一起的日子，从中汲取力量。努力锻炼自己是因为奥德很强，所以他也不能太差。格莱梅甚至义无反顾地投奔雇佣军，有奥德在的话投奔雇佣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要跟奥德一起从雇佣军跳进联邦军，没有奥德在的联邦军一点意义都没有。
　　进入雇佣军的格莱梅是兴奋的。兴奋得恨不得马上冲到奥德面前看他惊喜的脸。重新见到奥德是他的夙愿。可是他刚来的时候，奥德不在军营。但格莱梅马上打起精神，因为雇佣军是个全新的环境，他得马不停蹄地适应它，容不下他太多的缅怀感伤。格莱梅很年轻，他的适应速度很快，雇佣军也没他想象中那么乌烟瘴气，他迅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甚至打出了名号。这是格莱梅第一次证明自己的实力，他非常兴奋，前所未有地拥有一种叫成就感的东西。雇佣军并没有那么不堪，这是个认实力的地方。而他，格莱梅，拥有实力。这种逻辑很简单，符合他的性格。
　　在不曾减弱的兴奋中，格莱梅一直保有一份特别的期待。他想，他在想，或许奥德会因为听到格莱梅的名字而主动来找他。为此他要让自己的名号更响才行。这是多么让人期待的会面啊！可是……结果……竟然是这样。奥德把他忘记了。奥德彻底变了。冷漠、疏离，眼神中总带着讽刺和不屑，笑起来也满是沉重与苦涩。这哪里是那个奥德。奥德怎么可能会把格莱梅家的小子都给忘记！奥德怎么会因为众人的目光而露出窘迫的表情，他天生就是生活在大家的瞩目之下的！格莱梅很愤怒。说不清楚的愤怒。他好像被奥德背叛了。他的理想和目标背叛了他。
　　直到奥德把他打倒在地。狠狠地，毫不留情。格莱梅才发现，虽然奥德已经认不出他来，但奥德依旧是那个奥德。出手的那一瞬迸发全部的光彩，充满生气，充满力量，无人可比。奥德，一直追逐的奥德。你身上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