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变形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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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际时代，虫族社会，雌虫的一生都在追求效率。
骨翼切除更是全自动化，无污染化，流水线作业。
只不过是一趟下楼的功夫，一百多名雌虫们就全部被送上了流水线，被摘除骨翼顺利“毕业”。
此前林榆从未想过，“毕业”能有这么残忍的解释。他作为人类的想象力还是太匮乏了。
雄虫被带回了单间病房，坐在卡修斯的医疗舱旁边。
上将的治疗还没有结束，林榆也不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听一脸惊慌的哈兰德押着白衣雌虫给他连连道歉。
“让阁下看到这些，实在是我们的过失......不过阁下宽心，这也不完全是坏事......”哈兰德叹了口气，狠狠剜了旁边垂头的雌虫一眼，解释道：“那些军雌已经临近精神暴动了，接受骨翼割除手术后，危险评级降低，可以延迟半年佩戴抑制环。治安署已经给他们记录在册了......”
林榆闻言动了动，低声问道：“所以，佩戴抑制环更痛苦吗？”
“是，是啊？感受不到精神海，就像飘在失重的真空，在神经痛与无尽的噩梦里熬着......”哈兰德察言观色，不敢继续说下去。
据说雄虫刚才差点晕过去，还拒绝躺进治疗仓或进行心理疏导，非要待在这个房间才安定下来。
“那些军雌，不会回到军队了是吗？”沉默一会儿，林榆又问。
“虽然不归我们管，不过，一般是不会了。”哈兰德说到雌虫的处境，多少有点物伤其类，也放低了声音：“他们有半年的时间找到自己雄主做精神抚慰......但希望渺茫。军雌们精神风暴的威胁等级高，一般雄虫也不喜欢他们桀骜的性格。”
“最大的原因：大部分雄虫都达不到安抚军雌的等级。”一直垂头的白衣雌虫突然插话，“帝国研究院此前有发表过研究，低等级雄虫也有机会跨级安抚。然而没有低等级雄虫愿意参与实验。”
“卢西恩！不要胡说！”哈兰德严厉斥道，转头连忙解释：“那项研究已经证伪了，阁下不必在意。”
“只是数据不足！为什么我们不继续研究？雌雄比例9：1，还说没到太糟，可大多数雌虫是C级往上，大多数雄虫只是E级。”卢西恩终于抬起头来，目光悲哀锐利：“可连虫崽都知道，雄虫安抚最多只能跨一级。那大多数雌虫们该怎么办？”
哈兰德院长没想到他居然还敢顶嘴，顿时火冒三丈：“住口！！！立刻滚出去，滚回家！我们这是容不下你了！”
林榆眼神微闪，终于明白了这个雌虫费尽周折，引自己逛了这么大一圈，到底是想做什么。
然而，即使被小小地算计了一把，他也发不出任何火气。因为此刻，他正在想一个差不多的问题：那些军雌们怎么办？
这次毕业的是骨翼，下次毕业可能就要重新投胎了。
也许，如果有这样的实验......
“叮——”
医疗舱突然弹开了。
赤身的卡修斯撑坐起来，林榆站了起来，毫不避讳地转头看去。
卡修斯脖子上的抑制环仍然勒扣在喉结下方，随着呼吸起伏，像一枚钉死的枷锁。浅蓝色修复液顺着锁骨滑落下来，一直流到紧实窄瘦的腰腹。
腹部的伤口只剩下浅粉色的痕迹，其他伤处也淡得几乎消失。
林榆神情微松，脱下自己宽松的浅麻色风衣，披到卡修斯身上。
“谢谢。”卡修斯礼貌接受了雄虫的好意。
医疗舱并不完全隔音，他听到了方才的全部谈话。
“卢西恩。”他声音平淡，叫住被斥离的雌虫：“你的问题很好——雌虫们该怎么办。”
房间里，所有目光都投向他。
上将衣冠不整，肩背却挺得笔直，气质锋锐得可以伤人。
卢西恩目光灼灼，略带期望。
卡修斯面无表情：“但你在对谁发问。造成这一切的，是这个雄虫吗？你想要他承担什么？”
话音落地，病房里静得可以听见落针声。
卢西恩呼吸一窒，说不出话。
卡修斯平静漠然，继续道：“你又算什么东西，要把虫族的悲剧，全部投射到一个无辜雄虫的身上？”
卢西恩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眶红了，心中几乎是悲愤的。
不是因为被斥责，而是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卡修斯说得没错——这个雄虫没有义务背负这些。
那又有谁能承担呢？
林榆沉默片刻，轻咳一声，主动打了个圆场：“卢西恩，对吧？上将也说了，你的问题很好。或许，我们可以——”
“你不可以。”
卡修斯转过来，眉头微皱，认真地看着雄虫：“实验被终止，是因为危险和不确定性。不要轻易尝试精神类实验，也一定不要尝试精神链接。”
对于这种危险，别的雄虫完全不需要提醒，早就离得远远的，毕竟雄虫们最擅长的就是风险管理。然而眼前这个雄虫，总带着几分不知天高地厚的胆气，上将只好不嫌话多地叮嘱一遍。
他的直觉极准：林榆不仅敢试，还已经试过了。
“呵呵，好的。”
昨天刚体验过痛觉过载，雄虫只好笑笑算了。
上将这么一通威慑，代理院长、科研虫和被教育的雄虫再无话可说，尴尬乖巧地离开房间。
关上病房门，林榆突然伸出胳膊，轻轻在卢西恩的光脑上碰了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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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榆食指轻点嘴唇，冲怔愣的雌虫眨了眨眼。
哈兰德院长闻声回头，也被林榆轻轻碰了下光脑。
“也有事情请教您。”林榆礼貌点头。
两名雌虫微微躬身，行礼离开了。
在僻静的走廊，一个计划在林榆心中慢慢成型。
剧本写得笼统虚假，世界却残酷沥血。自己到底是在狗血爱情片场，还是狼人杀惊悚片场？
玩法不一样啊。
所以，林榆做出了选择：炮灰就不要在人家的赛道里跑了。
炮灰不服周，决定掀桌另开一局。
掀桌第一步——
他需要很多小弟。
*
卡修斯换好衣服，推门出来，雄虫正静静地靠墙等他，v领的丝绸衬衫显得雄虫脖颈修长，更加清瘦。
他顿了顿，把干燥的黑色斗篷披到雄虫身上。自己则穿着雄虫的风衣，袖子短了半截也毫不在意。
林榆捏了下手指，卡修斯靠近的瞬间，他其实有一些话想说。
比如：“戴这个抑制环很难受吧，一直面不改色的，真能忍啊。”或者“如果太疼了可以告诉我，咱们一起想点办法。”
但是事实上，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空有同情反而是一种轻视了。
于是只好不提这些，微笑着问道：“上将，我们去看望一下军雌们？”
“嗯。”卡修斯点了点头，答应得很干脆。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医院院长马甲已经被扒掉了。
林榆眼神闪烁，试探着又问：“上将，你的财产有5亿星币，我想在隔壁投建一家新医院。”
“全部资产阁下都可以自行处置，只是这些资金，可能不太够建完整的院区。”卡修斯只是礼貌提醒，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
毕竟第一医院只是他用来转移军雌，众多渠道中最显眼的一条。
卡修斯做事狡兔三窟，近年来靠第一医院转移了不少佩戴抑制环后“安乐死”的军雌。社会身份注销的军雌们被送出首都星，到一个卫星基地参与精神海舒缓的临床试验。
可惜截至目前的研究成果，基本上只起到了临终关怀的作用。
首都星医院的渠道用了这么些年，明面上的风险已经太大，雄虫此时跑来隔壁掺和一把，反倒能转移治安署的视线，方便第一医院这边浑水摸鱼。
“如果不够，我还有几处未建档的私产。”卡修斯想了想，觉得这点钱可能不够雄虫折腾。
“嗯？把私房钱都拿出来了吗？”林榆是真的惊讶了。自己明明是想做一个竞品，把卡修斯的病患忽悠到隔壁，试图卡个反派任务bug。
苦主怎么这么配合？连私房钱都掏出来了。
而且雌虫婚后保留私产，这是能说的吗。
“不，不用，这些不是应该自己悄悄存好吗？”林榆无奈地摇摇头，突然操心起卡修斯未来的生活。
“经济独立才有人格独立”——这个道理他很早就懂。尤其虫族社会这么不平等，在他看来，雌虫留有私产不登记是很明智的做法。
但是怎么一问就暴露了？以后跟了正牌攻可不能这样。
即使是在话本里，也不能轻易考验人性。
但林榆好歹是个反派，不适合发表长篇大论。只好言简意赅地叮嘱：“不要告诉我，你自己留好......谁都别说。”
卡修斯愣了一下，脸上浮起一层浅淡的笑意：“没事，你拿着玩吧。”
生命还剩三个月，资产对他来说再无意义。
在医疗舱躺了一回，身体的疼痛被彻底消除，尽管神经痛不会因此减轻，卡修斯紧绷的精神还是感到了片刻放松。
这个雄虫比预想中好得太多，有一点骄矜，却意外地心软。各方面都是。
他也不介意给这个年轻的雄虫多留一些财产。
即使当作感谢。
另一边。
林榆其实是心怀愧疚的。
使用军雌的血汗钱，为自己铺垫反派任务。
良心有点痛。
眼看上将这么大方随意，他原本想再多解释两句——抬眼看到卡修斯的表情，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卡修斯的眉骨很高，眉眼距离偏窄，眼尾微微上扬，是攻击性很强的长相。眉眼处最为锋锐，一般人看过去，多半坚持不了太久就会避开视线。但是他突然这么一笑，眼尾弯下来，就像锐利的刀锋突然移开，突然就能注意到他灰蓝色的瞳孔深处有无数微光浮动，仿佛群星在他的眼底闪耀。
实在是太好看，太璀璨了。
林榆遭受了近距离的美颜暴击，心道这建模也太犯规了！
忽然，“哔哔——”提示音响起，林榆和卡修斯同时转头，对面房间没有关门，一个身材健硕的雌虫从打开的医疗舱坐起来......雌虫盯着卡修斯，瞳孔巨震！
！！！
那雌虫牢牢盯死卡修斯，眼神放光，中气十足地大喊：“上将！！！！！我是你的偶像！！！！！”
林榆：“......”
卡修斯：“......我不这样认为。”
雌虫一个嘴瓢，瞬间涨红了脸，身手矫健地从医疗舱翻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舱底捞出一件睡袍套上，冲卡修斯扑来。
林榆下意识地前跨一步，不知道这个狂热粉丝要做什么，挂起他的无害微笑道：“你好，要上将给你签名吗？”
睡袍雌虫冲到一半才注意到面前还有一位，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位俊美清贵的雄虫阁下！莫非这位就是，那个带走上将的雄虫？！
他刹住脚步，瞬间戒备，充满审视与敌意地怒视对方，眼睛里仿佛有烈火燃烧。
卡修斯皱眉。在对面变脸的瞬间贴近雄虫，脸色沉了下来：
“做什么？滚开。”
会心一击。
雌虫眼神瞬间恢复清澈，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
卡修斯：“......”
林榆：“......”
第一次见面就被偶像叫滚，可能是打击有点太大了。
林榆安慰哀嚎的金刚芭比：“你别哭了......签名还是有希望的，对吧？”
说完侧头给了卡修斯一个眼神。
卡修斯不知道雄虫为什么要哄这个二傻子，还是配合道：“嗯。”
二傻子却没下台阶，指着这一层的“重伤治疗科”导视牌，抽噎着质问：“呜......阁下你，你怎么把上将玩到治疗舱了，就算你是上将的雄主，也，也不能这么过分呜......”
卡修斯脑门一排黑线：“你是不是脑子......”
林榆却突然笑出了声，颇为揶揄地回扫了卡修斯一眼，止住了上将的出言不逊。
他对这个不畏强权、坚决维护偶像利益的雌虫很有几分好感。
林榆摊手：“嘿，你误会了。我没有虐待上将，只是担心他身体有伤，现在他没事了，你可以放心。”
粉丝雌虫明明身材高大，此刻却委屈地皱成一团，泪眼模糊地望着林榆。
林榆被他看得没有脾气，继续安抚：“是真的，我发誓......绝对不会伤害他。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这里？”
卡修斯眼神闪烁一下，回退了半步。
那粉丝雌虫压力骤减，结结巴巴地介绍起了自己。
原来他叫大卫李，是首都星维和治安部队的治安官，一个月以前，因为一场爆炸案重伤昏迷。由于太久没有苏醒，医生都以为他醒来的机会十分渺茫，只能让他泡在医疗舱里死马当作活马医。他的哥哥想了个偏方，在医疗舱放了台扩音器，实时播报新闻，想着刺激一下听觉——然后大卫李某一天在昏沉中听见了自己的偶像，卡修斯赫德里安被押上军事法庭，被一个F级雄虫给纳为雌奴才逃得一死！大卫李当场垂死病中惊坐起——起了但没完全起，他和死沉的眼皮斗争了足足两天，终于成功睁眼，然后看到偶像就在眼前！
“呜呜呜我真是太幸福了，一睁眼就见到了上将，难怪我哥一直说我有福气......”大卫李呲着大门牙，满脸写着我要幸福晕了。
卡修斯无语片刻，从未想过自己还能起到特殊医疗的作用，语气平缓下来：“是什么爆炸？”
“是松下伯爵家的惨案......伯爵的浮岛能源管道异常，突发爆炸，上将也许看过了报道。”大卫李的笑容逐渐消失：“我们赶到救援的时候，又发生了二次爆炸，具体的情况，我还要回部队才能确认。”
林榆有些疑惑，贵族雄虫的浮岛，按理说科技含量很高。能源管道这么容易爆炸吗？
“原来是那件事。松下阁下......非常可惜。”
卡修斯微微点头致意，这件事他在战场上也听说过，星网头条上挂了一周对浮岛安全的质疑与回应。他看一眼声明就知道有问题，却和他没什么关系。
松下伯爵在民间的口碑极好，他也有过耳闻，高等雄虫意外身死，皇室武装应该会直接介入调查。
大卫李也十分痛心：“是的，太可惜了！松下阁下真是一位特别的阁下！这么好的阁下，和他雌君一同在爆炸中去世，真是太悲伤了呜呜呜我要去飞行塔祭奠他......”
眼看大卫又要嘤嘤哭泣，林榆赶紧打岔：“飞行塔是什么？抱歉，我不是很了解。”
“阁下不用抱歉。”大卫吸了一下鼻子，成功地被转移话题：“飞行塔是松下阁下的产业，位于城北的综合塔。由于松下阁下公开声明，骨翼很酷，是雌虫的天赋，不该被任何......任何残忍的原因截断，所以建造的塔楼没有安装悬浮板，上下都只能靠飞！”
“......虽然不装电梯是我没想到的，他对骨翼的观点我相当认同。”林榆郑重地点点头，想起卡修斯差点被割除的骨翼，以及令他心碎的毕业舞会。
一小股激荡的疼痛涌起，在胸口四处乱窜。
卡修斯从后面看着雄虫单薄的肩背，想起他毫不犹豫，阻挡光刃的样子，突然有点窝心。
解开误会达成友好共识的三位添加了通讯。
林榆刚才用终端新买了一个。星际时代的配送效率高，十分钟就能送到手上。卡修斯终于脱离了断网状态，戴上了林榆特选：粉红小鸟限量款终端。精致的粉色皮链印满白色的Q版小鸟头，看得卡修斯眼皮直跳，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没有资产只能被雄虫拿捏”的雌虫婚姻痛点。
大卫李不会察言观色，盯了卡修斯的终端半天，一拍脑袋：“原来上将喜欢这种风格，我回去也要买同款！！！”
然后在卡修斯的冰冷目光和林榆“有眼光我看好你”的赞扬中飘飘然离去。
*
回到公寓已经是深夜。
卡修斯下星梭时微微踉跄了一下。林榆动作飞快地扶了他一把，轻声问：“还好吗？”
卡修斯点点头，咬紧牙关没有说话。神经痛通常在夜晚发作，能够撑到现在才爆发疼痛，可能得益于他今天在医疗舱治愈了身体的暗伤。
林榆没松手，默不作声地扶他回了房间，犹豫着坐到床尾：“我坐一会儿。”
卡修斯耳鸣汹涌，每次呼吸都像往骨缝里插刀，没有听清雄虫的话，很快昏沉睡去——更准确地说是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变形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