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变形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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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榆曾经听过一句话，本来已经湮没在了记忆的垃圾场。
直到他和卡修斯在床上两两对视的瞬间，那句话才像回旋镖，唰地扎进他的脑子里——
“装傻是要有才情的。装得不够，让人看出破绽；装过了头，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真的傻了。”
思考不到一秒，林榆确认自己才情余额不足，决定走第二条路线。于是他轻咳一声，从卡修斯的胸口慢吞吞撑起身体，优雅地翻身下床，顺手理了理从头到脚皱成抹布的西装外套，露出一个理直气壮的微笑，冲卡修斯微微一颔首：“日安，上将。”
“......日安，阁下。”
雄虫径自走到门口，手握在门把上，又优雅地转过头，微抬起下巴傲慢说道：
“我们这些高贵的雄虫，还是喜欢柔软的睡品。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自为之什么？
卡修斯有点拿捏不准和这个雄虫讲话的尺度，错失了开口机会，无语地行了个注目礼。
身下的床垫柔软干燥，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结痂......破烂的囚服不知所踪，腰腹上搭着一条白色空调毯，还被雄虫起身时拉歪了一半。
卡修斯偏过头，试着活动僵硬的颈椎，手下意识地抬往颈间，触摸到冰冷的抑制环，忍不住缓缓闭眼。
又看到矿星外缘，安静悬浮的无数机甲碎片。
像极了一场荒诞失控、又命中注定的梦。
昨天那个审判庭的雌虫想截断他的骨翼，意图其实很明确——通过重创身体刺激他精神暴动。多半是接了什么皇室密令。他没有躲，不是因为身体虚弱，只是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与其活着，让第一星域的军团都变成皇室的眼中钉，他死了未见得是坏事。
不过现在这样也没有关系。抑制环封锁了对精神海的感知，卡修斯却能凭经验判断，自己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早死晚死，区别不大。
他曾有过很多的理想，有的实现了，有的失败了。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如果说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卡修斯只希望自己能安稳赴死。他也是真的有点累了。
至于那个莫名卷入的雄虫，即使目前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恶意，却是一个潜在的危险因素。
他想要什么？为什么要给他挡那一下，又和自己睡了一夜……？
说起来，雄虫们一向精致又讲究，连睡衣都要用异兽纺线特制而成，怎么会穿着划破的西装就上床，床上还有一个精神暴动高风险的危险军雌。
卡修斯睁眼坐起来，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与此同时，不对劲的雄虫正在二楼洗澡，拧着一块青草味的沐浴球在身上搓。林榆边洗边叹气：“怎么这样，真尴尬啊。”
系统冷不丁冒出来：“因为宿主执意以F级精神力链接S级雌虫的精神海，触发共感导致痛觉反馈过载，被当场击晕。”
“我不是问你！”林榆吓了一跳，明知系统没有形体，还是下意识用沐浴球挡住关键部位，“......好吧，见面第一天，明明只是协议婚姻，却趁人之危，睡在人家赤裸的胸上......倒是很符合反派人设。”
系统：“如果你拿盖德求你签协议的录影威胁他下跪，会更符合你的反派人设。”
“反派也是有底线的。没有底线的反派是扁平的、单薄的、没有艺术追求的。好了系统，谢谢你没用的提醒，我洗澡的时候不要再出现了。”
系统悄然消失了。
三十分钟后。
林榆顶着一头滴水的湿发，啃完最后一口固态营养膏，翘着二郎腿，瘫坐在奢皮沙发里。他面前的卡修斯坐姿笔挺，把柔白的家居服硬撑出了军装的风采。
林榆晃了晃腿，吊儿郎当地开口：“协议婚姻十年到期解除，婚姻存续期间，我也有权利以雄...雄主的身份要求你履行义务。盖德和你说过了吧。”
“是的，阁下。你希望我怎样履行义务？”卡修斯声音低沉，目光毫不回避地看向他，言语间却不着痕迹地绕开了某个称谓。
“......”随口耍个流氓的林榆愣了一下，没想到上将居然这就答应了。虽然不愿意叫他雄主——很正常，他自己叫着也怪别扭的。但是答应履行婚姻义务，就很容易往18X的方向发展了......说好的禁欲呢？
林榆选择继续装傻，潇洒地往后一抓头发，轻挑眉尖：“我希望的事情，你都能做到吗？”
“在我能力范围内。”卡修斯面色平淡地回答，心里其实有点惊讶，雄虫趴他身上睡了一晚，竟然不是那方面的暗示？自己问得直接，雄虫却把话题绕开了。
说实话，即使雄虫有身体方面的诉求——只要不是残虐得影响他做事，卡修斯不是不能接受。反正自己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如果能用身体稳住这位年轻的雄虫不作乱，甚至可以说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如果不是......卡修斯目光里带了点审视的意味。然而他一抬眼，就看到了雄虫右手腕的灼伤，典型的激光二级烧伤，创面表皮焦黑，边缘有明显红肿。由于皮肤神经被烧死了，在受伤24小时内反而不会有剧烈疼痛。
雄保区的医用机中病毒了？卡修斯皱了皱眉，起身走过来，伸手：“阁下。”
林榆还在撩他的头发，沉浸式尬演。看到卡修斯的手一怔：“嗯？”这是什么，跳舞邀请？
林榆不理解但尊重，自知是个反派，适当的时候还得配合主角走剧情——于是矜持地把手轻轻搭在卡修斯的掌心。
卡修斯没有多说，轻轻捏着他的手指，拎起来看了一眼：“这个要找医疗机处理，自己弄不好。”
刚准备站起来的林榆自然地又仰回沙发，矜持地哼了一声，突然想到昨天为了方便医疗机治疗，撕开卡修斯的囚服，看到他极窄的腰身......侧腹和后腰处有道贯穿伤，伤口细窄，似乎是被细刃型的武器穿透了，随着呼吸往外冒血，看得林榆头皮发麻。好在医疗机很快就把血止住了，只是不知道伤口深处是否完全愈合。
林榆瞥了他的腹部一眼，抽回手，冷不丁道：“首都星第一医院，是最好的吗？”
“除了皇家安养院，第一医院的医疗资源是最好的。”
“那你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去。”
“好的，阁下。”卡修斯没有问雄虫为什么不呼叫医疗机，毕竟阁下们总是喜欢心血来潮。
心血来潮的林榆站起来，暗暗激动了一下：“走，开星梭去。”
星梭就停在公寓外面的草坪上，黑不溜秋长得像个海参，是雄保会为低等级雄虫配备的基础款。林榆对一切飞行设备都很感兴趣，穿越之前刚拿了商用驾驶员执照，也就是能开直升机接客，可惜没来得及开上，理论和实践知识都彻底过时了。
卡修斯设定好自动驾驶目的地，随手给医院发去简讯，余光扫到雄虫靠在驾驶位旁的舷窗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明显很想自己上手，却又假装不在意地偏过头去。卡修斯有点好笑，示意雄虫过来驾驶位坐下，点了点加速阀：“往上推这个就启动了。”
林榆谨慎地握住机械手柄，得到确认后毫不客气地一推到底——星梭猛然腾空，擦着树冠“唰”地飞掠而去。
终于享受到基础款星际科技的林榆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这上将还挺会来事。”
*
星梭沿低空疾速飞行，离开特保区的低密度别墅，扎进了泛着金属冷光的城市森林。
金属塔楼密集而细窄，根根拔地而起，几乎刺破云层，如同一片巨型剑冢。无数星梭在塔楼缝隙间穿行，尾翼拖曳过一道道流光。星梭开始下沉，林榆推起操控杆降下速度，掠过几座地面上的独栋建筑——个个齐整恢弘，比乌托邦风格有过之而无不及。建筑外观是高饱和度的黑白调，从舷窗望出去，仿佛开了森山大道摄影滤镜。
林榆的海参星梭朝地面一座纯白建筑缓缓降落，那建筑方正得像一颗纯白的冰块，莫名有些圣洁的意味。
星梭还没停稳，一名身材高大，精神矍铄的中年雌虫就迎了上来。
“林阁下，上将，欢迎！”雌虫嗓音洪亮，有种生意场的热情：“林阁下，初次见面，我是哈兰德。辛苦阁下亲自过来，医疗舱和特供敷药已经备好了，请跟我来。”
“不是我用。”林榆率先跳下星梭，怕卡修斯伤口撕裂，伸手扶了他一把。“这些设备是雌雄通用的吗？请给上将做全面检查。”
两个雌虫都楞了一下。
哈兰德很快反应过来，侧身引路：“医疗舱是一致的，特供敷药是为阁下们准备的，我们雌虫自愈能力强，不需要这么好的药，哈哈。”
“用最好的药吧，上将有钱得很呢。”林榆笑眯眯道，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所有明面财产已经转移到雄虫名下的上将保持了沉默。
“啊，好的，没问题。”哈兰德飞快地看了卡修斯一眼，被林榆捕捉了这道视线。
——熟人局啊。
林榆保持微笑，什么都没说，迈着纨绔的脚步跟上了。
楼顶风有些大，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朵已经蔫巴的小花，正好被风卷到他的领口。
林榆随手拈了下来，把它放生回风里。
小花随着旋风打了几个卷，又卷进了卡修斯飞扬的发丝，别在卡修斯的耳边，银发冷酷上将瞬间有了几分娇俏。
林榆没忍住，扶额笑了半天，眼看上将威严荡然无存，还是好心地伸手，把花拈回了自己口袋。
带路的哈兰德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很久以后想来，卡修斯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有什么反应——是跟着笑了，还是继续端着一副冷脸。
但是在林离开的许多年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反复想起这一幕。
好像自从踏进这家医院，他们的命运就朝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奔流而去，而缘分的预示出现太早，他们谁也没有读懂。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变形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