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资料室-2 ...
-
没有麻醉,也无法昏迷。
灼热的灯光下,每一秒,身体都仿佛正在被炙烤;又仿佛处于溺水的深渊,每一口呼吸,都伴着肺部的刺痛。
强烈的眩晕、和反胃感,却是没有睡眠的权利。最先被摧毁的,或许是免疫系统,而后,是呼吸道、消化器官。闪烁的吊针,像催命的字符,又像一根根牵系住傀儡的游丝。
我原本以为所谓的酷刑,是几分钟……最不济,几个小时的剧痛。但这些,在长达数天、或许是还有几周的折磨下,已全部不值一提。
倘若这不是实验,而是一场拷问的话——我或许早就已经招供了。但事实是,这样的痛苦,找不到任何出口。只有无尽的冷汗,流向我不住颤抖的四肢、耳朵,和眼睛里。
在无数模糊、晃动的光晕下,我开始强迫性地,思念她、渴望她,乃至于……毫无道理地怨恨她——如同沙漠的旅人,不可救药地思慕着水源,却又在濒临毁灭之际,恨不得将最后一滴水也倒干——她现在在哪里?她还知道我是谁,我在经历着什么吗?为什么,当初没有一枪打死我、掐死我……吞噬我?
我明白这有多么荒谬,但,不论我在想什么,反正都不会影响到她吧——这也是此时此地,我的大脑,唯一所能够承载的思考了。
说到底,在最开始的那一段记忆里,她对我,也不像曾经印象中的那般小心翼翼……可能因为,那时在她眼中的,不是一个残缺了手臂,受她、受命运摆布的可怜人,而是一个不谙人情世故、固执的麻烦精吧。
那是一个辗转难眠的晚上——被突如其来的痛苦打断了回忆的,那个晚上。
……
空无一人的走廊。月光在地板上,切出窗户栏杆的轮廓。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倒影,在一扇、又一扇幽蓝色的窗面上,穿行着。
那段时间的我,大概,也是如此地煎熬、也痛苦……输出成果,就如同孕育生命一样。期盼着、惶恐着,夜不能寐。为数不多的放松,是将我能接触到的一卷卷低密级的卷宗,按照首字母的顺序排列在一起。现在想来,当初,格罗里欧能那么快地找到「黛茜·图恩」的资料,也是因为那时的我,昼夜不停地,通过这样的排序,强迫自己的头脑休息吧。
而一旦无法放松……我便会在每一个灵光乍现的瞬间,睡意全无地打开资料室里休眠的电脑,删减、推敲,再筋疲力竭地、拥着堆起的书本入睡。
那天晚上,在极度的困倦中,我远远望见自己桌上的台灯,在浓重的夜幕下散发出橘黄色的光晕……看来,是太久没休息,连关灯都忘了。但愿我不曾忘记什么关键的论点吧。
我刷开指纹锁,推门进去。
机械键盘的敲字声,在空旷的资料室里悠悠地回荡着。静夜中,心脏的跳动格外清晰,我强睁开酸涩得近乎落泪的双眼,穿梭在电脑屏幕、资料,和贴满书签的书籍间。
一气呵成的书写后,是卡入瓶颈的虚无,仿佛刚刚输出的一切都毫无价值。我皱着眉头,提着咖啡壶,前往茶水间。
临出门的瞬间,耳后的角落里,传出一阵突兀的异响。我心下一沉,脚步停了下来。
那一摊掉落的书籍,在整齐有序的资料间,分外地显眼。
而隐隐约约地,在那一团狼藉的一侧……是一片被书柜隔开的、白色的衣角,在无风的角落轻轻地飘动着。
“谁?”
一片空旷、寂静的回声。
心脏在霎那间悬到了嗓子眼。我屏住呼吸,将门在身后反锁,从抽屉里摸出了一把裁纸刀。
——是我忘记关门,导致有人趁虚而入的吗?虽然,我应该不会做这种事……但身为管理员,我的确无法逃避责任。
按住刀刃的指尖,微微地颤抖着。每近一步,那个人的步伐,便随我移动,犹如幽暗镜面里的影子。
极尽沉寂的密室,错落、缓慢的两阵步伐。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凝重的空气上。我的耳畔,只剩下急促的心跳声,而对方,却似乎游刃有余地,像在陪着我游戏一样。
直到我终于下定决心,在某个假意前行的瞬间,闪身向后——
晃动的刀尖,闪出破碎而尖锐的光。
透窗的月色下,那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正好整以暇地面对着我……修长的衣襟,飘动了一瞬,又很快归于平静。
尽管,她披着研究员的制服,戴着棕色的假发、和口罩;但那一双冰凉的墨蓝色眼睛还是如锋利的冷箭——不偏不倚,正中我的心弦。
而在我来得及呼吸之前,只听一阵沉闷的脆响,她已用极快的速度,劈落我手上的刀、擒住手腕,将我按在了书架上。
哗哗散落的文件,之后,是一片彻底的寂静。近在咫尺的距离,每一口气息,都仿佛随着对方的节奏起伏。
她缓慢地,松开了钳制住我的手。
“你会忘掉我来过的,对吗?”
隔着口罩的声音,混着若有似无的温热气息,抵在我的颈侧,勾起了一阵不可自控的酥痒。
我喘着气,不置可否地躲避着,瞥了一眼头顶上方、沉默注视的监控。
“如果、摄像头也能忘掉的话。”
“摄像头?”
她只是轻笑着,挑起眼帘。月光她的在眼尾映出一霎清冷的透亮,看得我也不禁呆滞了一瞬。
相处半年多,我从未见过她这样轻蔑、宛若掌控者的气质。
“值班室的那一班人,现在还在打瞌睡呢,况且……”
冰凉的指尖,猝然地掐紧我的脖子,令我的身体情不自禁地战栗了一下。她凑在我的耳畔,低声道:“他们比你要会通融多了。”
口罩被漫不经心地拨下的瞬间,在我的耳廓,蹭出一阵过电般的灼热。
而在我愣神的间隙……她抓着我的脖子,印下了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停止了晃动。回过神时,嘴唇上,只剩下余温散去,极致的落差、与冰凉。
……
“好了,”她侧着头,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我的下巴,“这下可以忘掉我来过了吧?”
哄人似的语气,却是隔着抓握不住的距离感。我垂着头,抚摩着唇上的余热,问她道:“这是你第几次亲人了?”
“第一百次吧。”她眨了眨眼睛,平淡地开口。
“是吗。”
那时的我,只感到一点点失落——像她这样的人,就算有再丰富的经历,也不足为奇。
不如说……恰恰是这样,我更加没有负担了。
“亲了一百次,也只会这一点吗。”
在她来得及反应之前,我抬起双手,捧住了她的脸。
比我想象中的手感,还要更舒服——略显急促的气息,喷在我的手腕。仓促的退避间,我感到自己手心、冰凉的肌肤,一点点烫了起来。
“明知道有监控,还做这样的事情,你是故意的吧?”
被迫靠近我面前的、她不自觉闪躲着的眼神,令我本就虚高的体温,变得愈发地燥热,甚至,夹杂着落泪的冲动。
“这样,在删除监控时,就能解释成一段无关紧要的私事,那些人心领神会地替你掩盖秘密,不会追问更多……
“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吧?读书的时候,我同寝的女孩子们,还喜欢开玩笑式地亲来亲去,其实,心里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我说,”我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不喜欢别人的话,能不能别乱来了?万一……”
打断我的,是一阵温热、深切的吻。未说出口的话,在一霎那,都融化在了她的唇齿间,我浑身发麻地,双腿软了下去,跌靠在身后的书架上。
耳畔,只剩下心脏狂跳的嗡鸣。月光将她的投影铺遍了我的全身。
她抓住我的手,牢牢地,按在她自己的心尖,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着。直到那一套整洁的白衫,都被揉得汗湿、发皱。一阵、又一阵,急促而猛烈的跳动,伴着柔软的触感,令我的手心,不可抑制地滚烫了起来。
直到我们都近乎喘不过气,终于,她微微喘息着,与我拉开距离。
……一直到那个时候,我所看到的一切,都仿佛只是虚幻而美丽的梦境——一切都太快、太不真实。若隐若现的红晕,令她原本清冷的五官染上了前所未有的艳色。我怅然若失地,想要再亲一口她的脸,却是被她猛地掐住脖子,抵在了书架上。
冰凉的手心,不可再靠近的距离感,却是令我的身体里犹如不断升温的蜡烛一样,悄然间,仿佛有什么在自顾自地融化……她只是这样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
“你说的「亲来亲去」,就是这样吗?”
平静无波的语气,却仿佛要让我感到羞耻似的。
她用指尖抬起我的下巴。不经意间,挑起的眉梢,令我的心愈发地震颤得厉害。
“这是你第几次被人亲了?”
“我吗……”
我被迫地仰着头,忍受着她直视而来的目光,轻声道:“比你少一些,九十九次吧。”
那一瞬间,她的表情凝滞住。一句不明意义的低语,从她的唇角流露了出来。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再一次转过头时,她已经回到了那一副冷淡的模样。
“跟我母亲学会的、第一句家乡的语言罢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安静地沉默着。
睫毛的掩盖下,那一双倒映出我眼睛的瞳孔,愈发地沉暗了几分。过了许久,她才像终于看够了似的,噙着一抹微弱的笑意,朝我抬起了眼帘。
“你真的想知道吗?”
在我迟疑点头的瞬间,掌心的温热,伴着酥痒的气息贴上了我的脖颈。
“你这个**的**。”
身体如过电似地颤抖了一下。那一刻,我的意识,几乎接近于空白……第一刻感到的,竟不是被羞辱的愤怒。仿佛有什么被精心建构、维系着的东西,轰然断裂,只剩下一片狼籍的废墟。
她却是分毫也没有松手。抵在颈侧的气息、与触碰,骤然间,变作了一道灼热的深吻。
而打断这一切的,是一声布料碎裂的脆响——回过神时,她身上乔装的白色制服,已经被我用力地撕开。
第一次爆发出力气……竟是在这样的场景。
空气在一瞬间降到了冰点。而下意识闪躲到一旁的、她眼中的神情——尴尬、错愕,但又很快接受。
“没关系。”
她凝视着我,缓慢地,将肩头的碎衣撩下。
“我怎么做都可以。”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挣扎间,一叠被码得齐整的文件,凌乱地散落在地。
她将我牢牢地钳住手腕,压在了书架上。
“希望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