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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知了 ...


  •   在院子里待了一阵子,平宜摇了摇他的手,喊道:“哥哥,我热。”

      陈横一看,她的脸色本来还算红得透亮,这会子已经成了实心的红苹果。

      陈横弯腰把她抱起来,转身招呼来来回回找杆子的男孩儿们,“吃冰棍去不去!我请客!”

      可把男孩子们高兴坏了,一个个兔子似的窜到他跟前,喊着“走呀”、“去”、“谢谢哥哥”。

      陈横一摸裤兜,啥也没有,才想起来自己的零花被奶奶没收了。

      “都别站在大太阳底下,”把男孩们安顿进公寓大厅里,“等哥哥上楼去拿钱包。”

      楼梯上到一半,他突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抱在怀里的平宜,“我肯定热昏了,怎么把你给端上来了。”

      平宜不乐意了,撇了撇嘴,“放我下去!”

      陈横打趣:“你个小屁孩,瘪起嘴来和我家老太太一个样子。”还是继续抱着她上楼。

      刚到门口,一个老太太就从屋里走了出来。陈横见了她,立即收起浑身那股子痞气,人也仿佛一下子长出了骨头,站得笔挺。

      栾婆婆本来无甚表情,直到看见平宜,小家伙穿着绯红荷叶边短袖衫,同色短裤,像一颗白嫩可口的人参果,忒招人疼了。

      “哎唷,”栾婆婆凑了上去,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红扑扑的脸蛋,“晒得这么红。热坏了吧?”

      “不热的,婆婆!”

      撒谎,明明很热。陈横腹诽,但不拆穿。

      “陈横,你哪里拐来这么好看的娃儿?”栾婆婆转念一想,对孙子厉色道:“她爹娘找不见娃,可不得急死,赶紧的,给人还回去!你个臭小子。”

      他家老太太儿时因为一串糖葫芦被人从爹娘身边拐跑,这辈子对人贩子和糖葫芦两件东西恨之入骨,提起来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天地良心,老太太居然质疑亲孙子是拍花子。

      未待他诉冤,有人替他澄清了。

      “不急不急,”平宜两只手都快晃出花来了,“我家就在隔壁,爸爸在德国,姆妈在家里。我在楼下玩,碰到了哥哥。哥哥说要回家拿钱请我们吃冰棍。”

      陈横连忙跟着解释:“真真的,半个字有假就教我天打雷劈。”

      “哼,天打雷劈的事你也没少做。”

      老太太还记着他在老家犯的混帐呢,好在把这个小家伙抱了上来,老太太不好意思当小孩的面发脾气。

      这么想着,陈横暗暗抱紧了怀里的“尚方宝剑”。

      栾婆婆叫成双取来钱包,直接转手给了陈横。

      “婆婆,哥哥不懂事,你不要生他的气。”

      “这小丫头机灵,”栾婆婆拽着她的小肉手,问她,“你叫什么呀?”

      “我叫王平宜,三横王,天下太平的平,宜其室家的宜。家里叫我平平。”

      “这丫头可太招人稀罕了。陈横,平平要吃什么就给她买,不要只顾着自己玩。”

      陈横应允道:“小的遵命!”然后乐不癫儿抱着平宜跑走了。

      平宜趴在他肩头挥了挥手,“婆婆再会。”栾婆婆也对她摇了摇手。

      两人刚走,又有个孩子找上门来。八九岁模样,扎着两条粗粗的麻花辫,穿一件丁香色无袖连衣裙,脚上瞪着白色皮质凉鞋,已经有了小小少女的风范。

      栾婆婆慈爱地问:“小姑娘,你找谁?”

      “您是栾婆婆吗?”

      栾婆婆点点头,她将手里拿的铁皮盒子端到眼前,那漆成乳白色的铁皮盒子上画着花花绿绿的小人物和漂亮精致的花边。

      “我家姆妈就是王太太,她让我给您送点心过来,”她拍拍铁皮盒子,“这里面是饼干,很酥的,不磕牙。”

      末了,不忘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宁宜。我有个小阿妹平平,还在外头玩呢,等回来了再领给婆婆认识一下。姆妈说,婆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对门找我们。”

      “原来平平是你妹妹啊,我已经认识了。”

      成双一直听着,这时从厅里出来,接过了宁宜送来的饼干,正准备找些什么小点心糖果回赠她,她却转身跑回去了。

      栾婆婆同成双感慨:“我怎么就没福气生个姑娘呢?”

      老陈家几代人全生的小子,小子们一个个往回娶媳妇,结果生的还是小子。就说最近的,老太太的长孙媳,也就是小少爷的大嫂,刚给家里添来了重孙辈的第一个孩子,依旧是个小子。

      成双劝栾婆婆:“那老太太多和对面来往不就好了?”

      “成双啊,你往后成了家,要生的是闺女,万不要理旁人多嘴多舌,这是你自个儿的福气。你看家里的先生少爷,小时天天泥猴似的,大了大了就不着家,我都嫌他们晦气。”

      —·—

      泥猴这会正领着一群“小兵”欢天喜地地向杂货铺发起冲击。“小兵”们在前面跑,他赶鸭子似的在后面顾着,手上还揣着一个。

      “姑奶奶,您老长我胳膊上了是不?”

      “出发!”

      “我跟你说话呢,别装听不见啊。”

      一个“小兵”放缓了脚步,对陈横说:“皮大王最欢喜赖皮了,讲的过就同你讲,讲不过就装傻。”

      “皮大王,他们为什么都管你叫皮大王?”

      平宜在陈横怀里不老实了,拱来拱去,“放我下来,不要抱了。”

      “好好好,脾气大的咧,”陈横怕她一个不留神栽下去,连忙安抚,“大王行行好,小的不问了。”

      小男孩说:“平平虽然年纪小,又是个小姑娘,但皮得要死。今年过年的时候,她玩鞭炮把手炸烂了,大年夜送去医院缝针。还有上个月,她砸了隔壁大楼后头的马蜂窝,自己跑掉了,害她阿姐被叮了好几个包。我妈妈讲,谢阿姨和宁宁都斯斯文文的,就平平这个小鬼头,败坏家风!”

      陈横问她:“炸的哪只手啊?”

      平宜向他展开自己的右手掌心,白里透红的手掌皮肤上爬着一条弯弯曲曲的伤疤,缝合的针脚印子还在,像一条长了脚的爬虫似的,实在不怎么好看。

      陈衡扳着小小的手掌心数了数,不多不少整七针。

      这么小的孩子,真是遭罪。

      “皮大王,你这是从小培养自己当就义烈士啊。”

      平宜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抽回了手,说:“张嬷跟妈妈讲,我手相本来特别好。多了这条疤以后,就变得波折了,只能一般般好。”

      陈横不清楚是不是每个四岁的娃娃都这样能说会道,他惊讶于平宜居然能记住这么多事。回想起自己四岁的时候……在做些什么呢?大概还是只心智未开化的皮猴子吧。

      况且……什么叫“一般般好”?他不欢喜这个说法,便轻轻拍了一下平宜的掌心:“瞎说,什么手相,都是搞封建迷信,信不得。”

      男孩们领着陈横来到一家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华洋杂货铺。

      上海租界对陈横来说是新地界,还未曾有机会细细端看过,只觉得此处若非街头还是黑发黄皮肤的人居多,倒很似西方都市。非得走过一遍街头巷尾,跟着这帮孩子钻进弄堂,冲入小巷,才发现了繁华之下这座城市朴实近人的生活气息。

      杂货铺就开在弄堂边,左边是一家旧书铺,右边是一家裁缝铺。杂货铺的门脸不算宽敞,铺板都卸了下来。门口的柜台边挂着张牌子,写着“华洋货”、“南北货”,店内空无一人。

      隔壁旧书铺的遮阳棚下,杂货店主坐在小马札上剥毛豆壳,书铺老板在他身边把书架上一叠被人翻乱的书码整齐。

      杂货店主认得这群住在附近的孩子,主动和他们打了招呼,也任他们闯进自己店里。

      男孩们凑在冰柜面前兴冲冲地挑选,陈横让他们一人拿一根到门口去找店主,又让平宜弯腰挑了两根,他才把冰柜关起来。

      关上冰柜的一瞬间,陈横脑子灵光一现,蹭的冲去店外找到杂货铺店主,问:“有没有麦芽饴?”

      他火燎火燎冲上去逼问,把店主吓一跳,捂着心口, “有的呀……小伙子不要急,我心跳都被你吓停了。”

      陈横把平宜往地上一放,让她跟哥哥们先吃冰棍,自己转身跟着店主进去结帐。

      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瓶麦芽饴。

      平宜冲到他跟前,举起手里的赤豆棒冰,来回跳脚,神色焦急,“哥哥,快吃!要化了!”

      陈横拆开包装纸,将棒冰咬在嘴上,举着蜜色的玻璃罐对他们说:“走!我们回去粘知了!”

      “耶!”

      “bravo!”

      这一天过去以后,公寓的孩子之间传开一个新闻——他们这儿来了个会用麦芽饴粘知了的黑皮哥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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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拍拍话筒)大家好。 目前更新进度已经过半。 初稿写完啦(掌声!),边修边更中。 如果需要大改的话可能会慢个一两天,俺不会弃坑的!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