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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科蒂香水 ...
金小姐婚礼结束后,王遗时系里接到赴北平参与学界工作会议的任务,此次访问由资历最厚的老教授挑头。
对他们这些青年才俊来说,这次访问学东西还在其次,正经是个丰富履历的好机会,为日后升职之路添砖加瓦才是重点。
王遗时并不怎么想去。
一来目前系里最有希望擢升教授的人是宋应是,他有留洋归来的背景,年少时辗转法、德、英数国,在大学属于吃香的履历。此番北平之行的名单他必然在列,王遗时自知争竞不过如此;再则,惜予临盆在即,自己怎么能在如此紧要关头离开?抛妻这种事,这辈子干过一次已经够了,再犯的话,人品未免太过稀薄。
于是他大方“让贤”,同僚们既为他惋惜,却又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
—·—
1933年4月9日中午十二点一刻,遗时与惜予的第二个女儿平宜呱呱坠地。
王太太听说这回仍是个女孩,有些懒得出门去探望,王先生再三劝导,才不情不愿来了上海。呆没两天,念着家里的花花草草,借打理之故先回去了。
谢家爷娘看在眼里,明面上只字不提,心里却已大为不满。
谢太太私下里同丈夫讲,惜予嫁到他们王家去,总归是受了委屈。我怎么老早就没看出王太太竟也是个刻薄的老古板。还好,惜予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磋磨的。
谢老爷不以为意地反反手,表示王家太太再苛刻,只要姑爷向着咱们惜予,小两口一条心过日子,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再讲,他们不是商量好了就要两个,往后什么男的女的阿猫阿狗都不生了。
谢太太嗤之以鼻,看来不大信任王家人。但也不见她慌,因为她相信惜予。
由于惜予此次产后情况较好,家里人回去得都早。等平宜双满月,回杭州设宴庆祝了一番。
—·—
从杭州回上海之后,一家四口又到家附近的照相馆拍摄全家福。
王遗时和老板定好合照尺寸、数量以及取件日期,正在付钱,听见宁宜指着玻璃窗外说:“下雨了。”
老板点好铜钿,向外望了眼,天都阴了,又见这家人两手空空,对伙计道:“去拿把伞给王先生。要大一点的。”
一家人谢过老板出了门去。
王遗时先撑起伞,再将宁宜抱入怀里,而惜予为平宜戴上帽子,随后钻入伞下。
张婶开门吓一跳。一家四口滴滴答答,王遗时湿了大半边,惜予淋到小半边,宁宜湿了脚,只有平宜浑身清爽。
张婶连呼哎呦,欠身让她们进来,又帮惜予抱着平宜。
谁也没想到回家路上雨势陡增,一片雨,有横着下的,有竖着下的,下得乱七八糟,人也乱七八糟。
张婶快步走进卧室,把平宜放在摇篮里,小家伙一着地就发出了愤怒的咿呀声。张婶俯身安慰,“乖乖,马上就回来。”随后走出房间,对惜予说:“我去熬姜汤。”
“张婶,先帮我寻件干衬衫呀!”王遗时话音未落,张婶已经钻进厨房。
惜予说:“我去帮你拿。”
宁宜从盥洗室冲出来,举起一块干毛巾递给王遗时。“爸爸,擦!”
王遗时柔声道谢,惜予看他衬衫紧贴着胸口,透出一片肉色。
“你干脆去冲一冲。”
王遗时点头,抓着毛巾往盥洗室去了。
听着窗外雨声和浴室水声,惜予伴在平宜床前哄她玩耍,千万不能让她睡着。这个小家伙白天清醒越久,全家夜里睡得越安稳。
平宜天生霸道,见不到母亲一准嚎啕大哭,因此根本无法让她与姐姐同寝。如此一来,婴儿床就搬进了惜予夫妇房里,这么着又勾起了宁宜的妒羡。
“姆妈,让妹妹和我睡吧。”宁宜又一次提出建议。
惜予从婴儿床里抬起头来,问:“这样你不就休息不好了吗?”
“我不怕。”显然在宁宜心里,夜不能寐哪有爸妈“偏爱”妹妹可怕?
此刻,王遗时冲凉结束,开门进来,“姜汤好了,走吧。”
宁宜“笃笃笃”跑了出去,婴儿床里的平宜似乎感觉母亲也要离开,一霎间面孔涨得鲜红,哭相浮上来。
惜予无奈,只得弯腰抱起她一道出去。
门边的王遗时颇不赞同,“你不好这样宠她,娇惯坏了,到头来自己辛苦。”
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惜予没吭声,当天夜里便将摇篮送到宁宜房里去,让姐妹俩自己睡去。
任平宜如何吵闹,只到了实在激烈的时候,才过去安抚一下。
毫无疑问,全家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早餐桌上一个个跟掉毛公鸡一样,垂头丧气。王遗时和宁宜父女两个信心满满,互相打气,并坚称再试几天,必定见成效。
王遗时这个不讲义气的爸,第二夜就投降了。
平宜哭得比前一晚还惨,上气不接下气,王遗时在房里急成了拉磨的老驴。惜予气定神闲地靠着床头,王遗时的脚步戛然而止,指着门问:“她不会哭断气吧?”
惜予还未回答,他突然自己摇起了头。
“不行!”他朝外一个箭步,喊着“计划终止”冲了出去,把平宜连人带床移了过来。
王遗时穿一件白背心,轻轻摇晃着平宜,直至女儿在他怀里睡去,一弯腰,还没沾到婴儿床,怀里一双圆眼睛又睁了开来,滴哩咕噜瞪着他,王遗时叹了口气,只好又抱起来接着哄。
好不容易哄睡了,夫妻俩躲到外面阳台上乘风凉。
夜里才下过阵雨,甫一来风,满地清凉。王遗时甩甩头,试图驱散耳中缭绕的尖厉婴啼。
“回去睡吧。”惜予劝他。
王遗时摇摇头,感慨道:“一个爹一个妈,平平怎么和老大截然不同,这么难搞。”
惜予鼓励,“你今晚就做得很好啊。”
“宁宁不想让妹妹跟我们睡,我赞同,不全是为了培养她们独睡的习惯,我更怕宁宁多想,误会父母不再爱她如初。”
“难得你一个独子,却能考虑得这么细致。”
“惜予,诚然父母皆爱子女,可说一点偏倾也不存,是不可能的。我承认,我如今向着宁宜。她是我们第一个孩子。”
惜予没有说话,扶栏眺向深远的夜空。
王遗时凝视着她柔和曲线的侧脸,说:“要是我偏心了,你可得提醒我、阻止我。”
惜予闻言,只是笑笑。
她渐渐觉得有些冷,拉上王遗时回屋去了。
—·—
次日清早,王遗时已上班去。
宁宜吃过早餐,同几个年岁相仿的孩子蹲在楼梯间的拐角处玩玻璃弹珠,一位高挑的太太行至此处。她穿一身苋红色团花纹立领半袖长旗袍,妆容华美而不失俏丽,身姿曼妙却不显轻佻。
她迈上楼梯,经过了这群孩子们。
有个叫张勇的小男孩抬起头,吸吸鼻子,对另几位伙伴说:“她跟我姆妈用的一样的香水。”
宁宜问:“香水是什么东西?”
“就是装在一只矮墩墩的玻璃瓶里,淡黄色的,香的水。你没见过?”
宁宜摇摇头。
张勇站起身来,得意地说:“走,我领你们去看!”一帮孩子连忙抓起地上的弹珠,跟着张勇呼啦啦上楼。
张婶拉开门,见是一位面生的女士,问:“请问你找谁?”
“谢女士在不在家?”
“噢,来寻太太的呀,”张婶敞开大门,“怎么称呼您?”
“我姓金。”
惜予听见声响,出来一看,金小姐站在客厅,笑眯眯地看着她。上一次见面时的狼狈和敌意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笑泯恩仇,是同为女性的理解。
“金小姐,喔……现在该叫罗太太了是不是,”惜予说,“快坐。”
“太太用茶还是咖啡?”张婶问。
金小姐说:“红茶。”又对惜予说:“我还是喜欢听你喊我‘金小姐’。”
金小姐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走到沙发边落座。
“好像布置得同几年前不大一样了,”金小姐拉过惜予的手,“之前你没来婚礼,王善言说你即将生产,今朝就是来看看你和孩子。”
惜予带金小姐到卧室,金小姐伏低了身子撑在婴儿床边端祥片刻,和惜予讲:“真是好看得不得了,绝非客套话!我要是能生个这样的,做梦都笑出来。”
“那你可得耐心养上一阵。她刚出来的时候又红又小,才五点六磅(2.54kg),像只老鼠,和‘好看’没有半点关系。”
“我可以抱抱她吗?”金小姐摩拳擦掌,满脸期待。
惜予从婴儿床里抱起平宜,交到金小姐怀里,教她,“颈子还是软的,要托住。”
金小姐抱过去之后,掂了掂平宜,感慨道:“好像抱着一只热水袋,软呼呼的。有名字了吗?”
“平宜。太平的平,宜人的宜,宜字辈。”
“王家还排字辈吗?”
“原本没有,因我家如此,王遗时借鉴过去了。”
“他可真好意思,”金小姐嫌弃起前任来那叫一个真情实感,“哎?你们不还有个大的么?”
“在楼下玩呢,方才上来你没见到吗?”
“确实有几个小孩,没留意。她又叫什么?”
“宁……”
话说一半,便有人擂门。那边张婶一开门,立即传来一阵嘶吼般的哭声,惜予一听就知道是宁宜,赶紧过去,金小姐怀抱平宜紧随。
只见宁宜站在门口,一张小脸涕泗交加,哭得抽抽又抖抖。
她身后,赫然站着一对母子,是新搬进来的张家门。
惜予把宁宜拉到跟前搂着,问张太太:“出什么事了?”
“喔唷,王太太呀!你这小囡来我们家里玩耍,怎么好随便拿人家香水,这不,摔在地上碎掉了呀!我买菜回来,一进门,一股味道朝着脑门子就冲过来,更不用说那满地狼藉。你不信的话,自己看看喏。”
张太太拎出来一只布袋,对惜予摊开,霎时一股子浓香扑鼻而来,金小姐立即抱着平宜退了两步。布袋里兜着一堆玻璃渣。
“纵使小孩摔碎了你的东西,有话大家好好讲,你一来态度就这么恶劣,存心来吵架吗?”金小姐在后头忿忿道。
“这瓶科蒂香水是我先生托人从法兰西带回来的,千辛万苦。怎么,还不许我生气了?”张太太将布袋拢起来抓在手上,推了一记沉默的张勇,“她是怎么把你老娘的香水弄坏的。讲啊!”
“王太太,是……宁宜打碎的。”
“姆妈!他瞎、瞎讲!明明是张勇自己弄坏的。”宁宜急得跺脚,偏偏口拙,分辩的话一句说不出,一味掉眼泪,直哭得接不上气,格格抽噎起来。
“你别想赖账啊,我跟你讲。”张太太怒目金刚似指指点点,张勇悄悄躲到了母亲身后。
金小姐看在眼里,直觉其中有蹊跷,指着张勇对张太太道:“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儿子快缩到楼底下去了。你说是宁宜干的,我还觉得你儿子做贼心虚呢!攀诬人的话,难道只有你会讲?”
惜予稍稍安抚好宁宜,对张勇招手:“勇勇,你过来一下。”
张勇不情不愿挪近两步,惜予将他来回打量了几遍,视线落在了张勇脚上。但见他一双皮鞋溅满了斑驳的印渍,惜予心下了然,便与张太太讲:“的确不是宁宁打碎的。张勇皮鞋上溅着不少香水,而宁宁脚跟头几乎没沾到。我想孩子多半是失手摔破的瓶子,那么自然是从谁手里滑脱,香水就溅到的多一些。”
张太太被惜予这么一分析,好些话噎在喉咙口,一下子冲不出来,最后憋了句:“你当你是什么人!巡捕房巡长啊?你讲啥就是啥。”
“当时还有别的小朋友在吗?”惜予问。
宁宜揉揉泪眼,点头道:“还有阿列克斯跟玛莉,但是张勇把他们赶走了。”
金小姐立刻接话,“宁宁不要怕,那两个小洋人在哪里?嬢嬢帮你领过来。”
待问清门牌号,金小姐拿平宜交给张婶,跑去了楼下史蒂文斯家敲门。不多久,两手各牵一个上得楼来。
一见他们,张勇立即咬紧了嘴唇,双眼死死盯着地板,不与任何人对视。
其中年纪较长的男孩阿列克斯指认,打碎香水的人确实是张勇。
事情起因是他的妹妹玛莉想要亲手拿过来闻一闻,张勇不肯。两人争夺之间,张勇不慎摔落香水,之后他气急败坏地将史蒂文斯兄妹赶出家门,反而是宁宜还留下来帮他收拾。
岂料张太太后脚买菜归来,不知如何交代的张勇便将大头债推到宁宜身上,此后才有张太太兴师问罪一出。
真相大白,金小姐哼道:“不过一瓶破香水,真是小气巴拉。”
张太太见她衣着华贵,态度傲慢又矜贵,晓得是不好招惹的来头,只得拎着张勇悻悻下楼去了。金小姐在楼梯口嚷道:“道歉呢?就这么走了?”
不多时,史蒂文斯太太上门慰问,给宁宜带来一袋奥地利的巧克力。宁宜见到绑着粉红色蝴蝶结的锡箔纸袋,才真正破涕为笑。
“你脾气真是太好了。要换作我女儿被欺负,恐怕早就同她吵开了。”
宁宜十分欢喜为她撑腰讲话的金小姐,等拆开史蒂文斯太太带来的巧克力,第一颗给母亲,第二颗递给金小姐。
金小姐接过糖丸捻在指尖,颇为动容,“宁宁真乖。”
宁宜得意,又害羞,抓着纸袋跑进厨房。“张嬷吃糖!”
“这几年,我越来越清楚一点。当初分分合合,并非我不够好,而是你也很好。王善言真有福气,他选谁都不会错的。”
金小姐将巧克力含进口中,“哎呀,我是不是讲得太直白了?”
惜予问:“直来直往不是很好吗?”
“有时候不好,容易得罪人呀,出嫁前我家姆妈是千叮万嘱,这想啥说啥的坏毛病得快快改掉。”金小姐的声音稍稍停顿,又开口问:“你愿不愿同我讲讲,你来上海前的故事?”
“哪有什么故事?不过是生活罢了。”
虽然惜予说得云淡风轻,但金小姐如今已大概能揣摩到当年惜予七八分心境。因为一桩封建婚姻而失去求学的机会,久未谋面的新婚丈夫又婚礼当夜舍妻逃家,留她夹在或抱歉,或盛怒的两方家长中间,岂会惬意到哪去呢?万幸她走出来为自己争了一把。
金小姐说:“我曾不甘心过,如今却只盼着你好,和王遗时无关,只为那一夜,你对我说‘不要为任何人作践自己’。我竟然为一个男人,忘了自尊自爱的道理,幸亏你的提点。”
说话间,目光落在惜予身上,见她虽已生养过两个女儿,身材却依旧纤弱单薄,以至于那件浅绿色卷草纹半袖旗袍,明明是做紧的袖笼,在她身上,臂膀间竟仍有一片触目余裕。
金小姐“直话直说”的“毛病”又犯了,“你得多吃点肉,太瘦了。那个王善言,只管把自己吃得人高马大。”
金小姐再三推辞了用饭的邀请,一家子堵在楼梯口送她。
望着她风姿绰约的背影,一步步走到楼梯角,突然停住脚步,凭栏回望,对她们莞尔一笑。张婶一下捂住了心口,而这一刻,惜予也深深理解王遗时当年因何被她吸引,正是这令人移不开眼的炫目风情,像一幅色彩浓郁、生动鲜活的油画。
金小姐已然远去,细高跟碰击地面那笃笃声却依然撩拨心弦。
更一章大的。
俺好奇,俺想知道——真有活人读者在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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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科蒂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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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拍拍话筒)大家好。 目前更新进度已经过半。 初稿写完啦(掌声!),边修边更中。 如果需要大改的话可能会慢个一两天,俺不会弃坑的!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