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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理想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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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消息时,梅尔茨正在听取下属的汇报。匆忙赶至的清道夫传达了一句话:
“该隐在贫民窟行外出任务时被小偷刺伤,目前状况不明。”
会议被紧急叫停。
医院的走廊里,有一扇病房门,被身穿统一制式长衣的人们无声地守着。他们皆露出兽尾,以示对即将到来的首领的臣服。
由副手开道,梅尔茨被带到了病室前。但他却并没立刻进入,而是看着走廊里的众人,问:
“是谁和该隐一起出了任务?”
一列人后撤,令一蜥尾孤立原地。他对梅尔茨躬身说:
“是我,先生。”
“好。”梅尔茨说,腰间佩刀出鞘递予那人,而后沉默地凝视。在那双冷眼的注视下,魔鬼颤颤巍巍举起刀,直断蜥尾。地板溅红,佩刀归于原主,而魔鬼沉默地归队,断尾滴着血。他惶然俯首,但并不因此就被那道视线放过,只听见刀再次出鞘——
“梅尔茨?”从病室里传出虚弱的呼声,“梅尔茨,是你在外面吗?”
于是刀归鞘。
躺在病床上的瑞希见到梅尔茨的模样时,咯咯地笑:
“原来你也会生气啊。”
梅尔茨的皱起的眉头和瞪视的眼,在面对脸色苍白的瑞希时,不可自抑地被悲忧掩盖。他一把抱上瑞希,抱得紧紧的,哀求一般:
“别离开我……”
瑞希安抚他:
“别哭丧个脸啦,我一点事也没有!”
梅尔茨不松开,“对不起,”他说,“我不应该放任你去那么危险的地区。”
“什么叫‘放任’……”瑞希说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梅尔茨轻拍他的背顺气。咳声好一会才止,瑞希脸色虚白地笑着说:
“放心吧,我清楚自己的身体,肯定没什么大事。你送我的怀表也被我当场抢回来了。”
护士进屋来换药。梅尔茨想留下,却被见了外的瑞希赶走。在门口守候的医生面色凝重,一见他出来就迎上前:
“梅尔茨先生,有事情需要与您交代。”
进到私人办公室后,刚合上门,医生就对梅尔茨欠身说:
“抱歉,先生……”
梅尔茨忙扶起他:
“您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看着梅尔茨,严肃地:
“先生,这是石棘麻的毒,仅是接触就会麻痹皮肤,大剂量可使人瘫痪。”
“可这是地狱才有的植物……”
医生说:
“这个小偷也是偷渡来人间的魔鬼。”
梅尔茨并不懂医学,但想起瑞希的话,安慰自己一般说道:
“他说自己并没什么事。”
对痛敏感的瑞希,尽管遭遇了行刺,却说自己并没什么事。
医生闻言,转身拿起办公桌上被装袋的行凶匕首,叹道:
“石棘麻的毒,会首先麻痹伤口处的痛觉,而后通过伤口蔓延全身。”
“理想的治疗窗口期是,两刻钟。”
梅尔茨的心跳了空,瑞希被送进市区时,已经是遇害一小时以后。
医生把匕首递给了梅尔茨,说:
“从现有观察结果来看,该隐他,已经因此失去了痛觉。”
梅尔茨怔怔地接过,医生在旁说着:
“尽管挺过了休克,但毒已经开始蔓延……他仍会一步步陷入石化,直至死亡。”
袋中匕首的刃上溅了干涸的红,刀锋渍着毒的黑。梅尔茨将它攥得发恨地紧,问医生:
“可我们的人从未受这种毒的困扰,更从未听说过这些症状。”
“这就是最诡异的地方,梅尔茨先生,”医生皱皱眉,严声说,“魔鬼根本不会被地狱所孕育之物伤害至此。该隐他,真的是个魔鬼吗?”
梅尔茨沉默。
空气凝滞了。
与魔鬼们日夜相伴的人,是该隐,却也一直是瑞希。
过了许久,梅尔茨把匕首递还给医生,声音像死过一样地平冷,对医生说:
“请您们再努力一下……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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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K·布雷希特于1858年的圣诞节前夕去世。死因是病因不明的急性心脏病,葬礼在地狱举行,由梅尔茨主持。
地狱,日晦星隐,炎天泻洪。由骑兵们开路,贵族乘马车跟随,卫兵们将约翰的灵柩从人间抬送至地狱,停在了洪浪打涯的悬崖边,向下即是葬身之地。
翻涌着阴云和闷雷的灰天之下,葬礼如期开始。宾客皆肃穆。梅尔茨伫立在一众宾客之前,持经诵读:
“死人要复活成为不朽坏的,我们也要改变……愿约翰·K·布雷希特先生的灵魂安息于此。我们将永远怀念——他是当之无愧的阿卡西之父。”
仪式后,灵柩坠崖入海流,回归了地狱母亲的怀抱。
一众人之间,瑞希·拉纳坐在最前排的角落,裹着厚披风,全程不语,脸色比之前更虚白。被宾客围住的梅尔茨望着瑞希,谢绝了来人的一切祝辞。葬礼比预期更早结束,有些仓促。
约翰死后,遵从遗嘱——基金会的所有财产皆由梅尔茨继承,但附带一个遗愿:利用好它,建立属于魔鬼们的理想国。阿卡西上下,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梅尔茨和他手里的财产,揣测着,它们会流向何方?暗中行动着,人心惶惶。
但那些都无关紧要了。
病房,成了梅尔茨和瑞希的第二个家。一切都是苍白的,墙,天花板,床单被褥,病服,和病服里的瑞希。
瑞希完全地失去了痛觉,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他曾在午夜扒开了自己的肚皮,拽出肠子,怔怔地看着梅尔茨说:
“小蛇……这样也一点都不疼?”
——如真似幻的一场梦,惊醒了梅尔茨,令其此后再难入睡,愧疚难安。
哪怕肌肉开始萎缩,下地困难,瑞希坐靠在床上时也会做些审合同的工作。戴着眼镜,模样认真,任谁也劝不动。梅尔茨走进屋时,他也不为所动。
梅尔茨放下了花束,没有打扰凝神思考的瑞希,开始无声地收拾起卫生。除却医生护士,这间病房不容外人。他先拖了地,再用湿巾擦拭床头和窗台,倒掉桶里的垃圾,而后清洗好瑞希的水杯,把药摆好在床头。最后,新换安神的熏香,开窗迎进风。
做完这一切后,看见瑞希正盯着自己看,眼睛亮晶晶的。梅尔茨释然地笑:
“你的气色比昨天好一些了。”
“那当然,”瑞希放下合同笑道,“做了个好梦。”
梅尔茨走至瑞希身前,躬身说:“对不起。”而后卷起衣袖露出小臂,并递给瑞希一把刀。透亮的手腕浮着蓝紫的血管,却横亘一道道十字红痂,像是被割过一般。
瑞希接过刀,也接过那节小臂,用刀在皮肤上刻起了十字,边叹道:
“其实我并不怪你呀。”但他知道,这样做能帮梅尔茨缓解心焦,于是他握着梅尔茨的小臂,手上割着,嘴上说着:
“你不要太责怪自己。要怪就怪我去贫民窟出任务,还非得带着个金表吧。”
瑞希打了个哈欠,手上动作慢下来:
“要怪就怪我太喜欢你送我的表……”
被刀刃划破的肌肤渗出血珠,连成救赎的十字。
瑞希聊着:
“我梦见咱俩去打猎了,像以前那样说走就走。太久没去打猎了,都忘了那种感觉了。但是这回又梦见了,真不错。”
梅尔茨沉默地受割。
“特别逼真的一个梦,梦里的风都凉人,骑在马上颠呀颠的,好像回到了当时。但是……”瑞希停了手下动作,咯咯笑个不停:
“你知道梦里咱俩围猎的是什么吗?都是你的同族——兽形的魔鬼!”
他抹去笑泪,但仍止不住笑意,说:
“追杀他们比追杀普通动物有意思多了!有一只鹅脑袋的蝙蝠,被我追得吓破了胆,一边飞一边嘎嘎叫,结果自己撞上了树,掉在地上被野狗叼了去!”
从窗外洒进了阳光,瑞希苍白的脸被照得像有了血色。他感觉不到痛,但病写在了他凹陷的的脸上、他明显瘦了大半圈的身子上。这样的他在阳光里笑着。
梅尔茨的心涩酸,被瑞希捏着的手抖着。——瑞希还不知道他自己没得救了,却怪不了医生,怪小偷也再无济于事,站在结局回望过去,一切都要怪把人类拉进异常的魔鬼。杀死瑞希的不是地狱植物的毒,而是梅尔茨自以为是的爱。
当时只觉得欣喜,感恩命运的相遇。但老天没有出面阻止,如今才察觉那是命运的冷眼旁观。
是的,他们的未来是取之不尽的永远,但如果靠近彼此注定痛苦,梅尔茨宁愿一开始就死在养父手里,至少另一人能幸福。
他欠瑞希的,怎么弥补都不够。
“瑞希……”梅尔茨哀声呼唤,坚定地:“我会实现你的梦,我会为你创造这样一个理想国。”
瑞希正握着梅尔茨的手臂割着爱心。他头也没抬地说: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呀,小蛇?”
梅尔茨的呼吸急促。
瑞希说:
“别对我撒谎呀。”
于是梅尔茨诉说,一场注定被死寂回答的坦白。
一双人沉默。窗外的风无声地吹了许久。
梅尔茨仍淌着血的手臂被瑞希松开,滑坠身侧。瑞希沉默地收拾起被子上的合同。他把它们整齐地叠好,递给梅尔茨,说:
“小蛇,帮我还给客户吧。告诉他们,我不会再接受委托了。”
……
“欢迎加入理想国!
这里就像您的家,但比真正的地狱母亲更富饶、慈悲。“活下去”在这绝不是个难题,而是恩施。
在这,随您享受连工厂主也无法享受的一切:
豪华不限量的一日三餐——
早:烤面包(搭配黄油、蜂蜜或果酱)、牛奶、煎蛋、新烤松饼或可丽饼、咸派等。
中:冷汤、沙拉、海鲜开胃菜,烤肉、时令蔬菜等主菜。水果塔、布丁、冰淇淋等甜点。
晚:鹅肝酱烤面包、松露切片等冷盘,烤鹿排、烤野猪、龙虾等主菜。奶酪拼盘、坚果、水果等小食。
定期的健康检查——
我们比任何人都更在乎您的生死。随时有驻场医生为您们体检、疗伤,您的寿终正寝是我们的福祉。
回归野性的呼唤——
整片林地都是您的家。没有房屋,但无所谓,阳光、雨露、林间清风,都是大自然赐予您的宝藏。和同族的兄弟姐妹们同居此地,往来皆是自由。
您只需要遵从唯一的命令:
在猎人想打猎时,您须化身原形配合被捕猎,但不得对猎人进行任何形式的威胁、伤害和反击。若违抗,后果自负。
若死亡,您会被遵照贵族标准厚葬。
无论您的性别、种族、健康状况、出身阶级为何,只要您爱享受,肯服从——
理想国恭候您的加入。”
坐在酒馆角落里的安卡,捏着这一纸传单,心不安地急跳。从他被梅尔茨关押进牢,到约翰死后他被释放,不过短短三个月,局面竟已愈演愈烈至如此境地。
今天是个星期日,一向人满为患的酒馆,如今空着大半的桌台,喧嚣不比往日。就连剩下的一半顾客,手里也都捏着那张传单,谈论起“理想国”:
“大卫进去之后来信了,说宣传的都是真的。那我也想去了……”
“这和被当畜牲养有什么区别?”
另一人有些不乐意:
“在外面是给农场主拉磨,死在出租屋里都没人找的畜牲,进去是被好吃好喝地养着,死了还能被风光大葬的畜牲,这区别还不够吗?”
“……但咱们来人间,不就是为了不再当兽吗?”
“横竖都是个死啊?要是有下辈子,我宁愿给贵族老爷当宠物狗也不当穷鬼。”
听了这些话,安卡走上前,插嘴道:
“这位同僚,您现在进去也已经晚了。我听说里面的魔鬼自立为派,霸凌欺压新人,而梅尔茨并不管。”
“妈的,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另一人认出了安卡,惊道:
“梅尔茨放你出来了?”
安卡笑,答非所问:
“我认为,‘理想国’持续不了多久。”
一切正如安卡所料。
梅尔茨引诱走了寻常酒馆里一半的魔鬼,而对他真正的反对,发生在酒馆之外,那些豪华宅邸和乡村庄园里。
这帮农场主、工厂主和贵族老爷们,不仅白白流失了手下近半的劳动力,仅剩的那些也趁机罢了工,称要么解决工资和工时问题,要么就辞工去“理想国”。于是不得不让步让利,把这些笔烂账全都算到了梅尔茨头上。
他们恨啊——从前老约翰在世的时候,大家表面上其乐融融一起挣钱,钱是欢快地哗哗流动着的,可如今梅尔茨不知是发了什么昏心,成了个白眼狼,只烧钱,却不为挣钱,真就为了约翰那所谓的“理想国”?开什么玩笑!过去的阿卡西,才是这帮老爷们的理想国。
老爷们既无法享受在“理想国”里打猎的特权,也宁愿去死都不可能返祖为兽被打猎,正像是被梅尔茨架在了火上烤,不往下丢钱烧,马上被烧死的就是他们自己。一听说安卡出了狱,立刻奉其为座上宾,拥护他成为阿卡西的新主,老爷们的傀儡代理人。
坐在主宾位上,面对满桌逢迎之意的珍馐美馔的安卡,却不为所动,只是轻轻笑着说:
“放心,这一切持续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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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国里,草木繁盛。瑞希身穿猎装外套,手持长管步枪,巡视着这片魔鬼猎场,逢影动则鸣枪。群兽闻声而逃,逃向四方散开来,但瑞希步伐不急,抽枪,端平胳膊,眯眼瞄准向窸窣响动的草木——
“砰!”“砰!”
有兽逃窜。瑞希收了枪,心生懊恼,自己的身手越来越不利索了。等他走近,用枪管拨开灌木,却看见地上蜷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魔鬼。小猫样的皮毛浸透了血,胸口似被野兽的利爪撕裂,外露的几节肋骨,正随呼吸微弱地起伏。
不是被猎枪所伤,而是被同族所害。
瑞希将小魔鬼用怀抱揣着,见他眯睁着眼,看见是瑞希又安心地合上了眼。他被瑞希带回了家,被治疗,被好生养在身旁。从来都只有两人的府邸里,第一次住进了第三人。
小魔鬼习性也像小猫,瑞希爱用球逗他玩,他扔他捡。梅尔茨上了楼时,正看见这样一幅画面:枭首的小猫躺在地板上踩枕头玩,瑞希坐在他身旁,手里攥着球,将扔不扔地甩着,急道:
“去捡呀,你快去捡呀。”
而后扔出,小猫不为所动。瑞希气得拽起猫尾巴,抬头看见了梅尔茨,用手一指说:
“你给我捡回来。”
好在,梅尔茨还是听话的。
梅尔茨捡回球后,也在瑞希身侧坐下,看着两人欢闹的样子,沉默地笑。
瑞希一把揽过梅尔茨,指着玩枕头的枭首猫说:
“所以我不喜欢小孩,根本不听人话。”
又笑:
“刚遇见他的时候,还以为是当初的你,要死不活的。”
又说:
“所以我就把他捡回来了。”
“对不起,”梅尔茨低着头像望进了虚空,轻声说,“要是你当初没来救我就好了,是我毁了你的人生。”
“是呀。”瑞希说,瘦成皮包骨的身子往梅尔茨处一靠,大大方方地:
“那就加上你的下辈子来还吧。不急,我们有的是未来。”
梅尔茨点头,身子也靠上瑞希的,同其相拥。他会满足瑞希的一切愿望,无论高尚或肮脏。仿佛一柄认主的剑,刀刃永远向外。
自瑞希患病以来,他遵照其愿望,为其铸过黄金雕像,也为其斩杀了出言不逊的街头流氓。厨师每天要处理十二种动物的内脏,呈贡上桌,像一场对天主的献祭,一周七日皆如此。请人立传作书;购入成套的奢侈品,而后又扔进垃圾堆;把“蛀虫”们聚在林子里,观赏一场大逃杀,却还是杀死了最后的赢家……
无论瑞希所愿为何,梅尔茨都会尽数奉上。
梅尔茨抱着瑞希,头靠在他的颈侧,虔诚地向其发问:
“瑞希,你还有什么愿望?”
瑞希看着地上那只同枕头厮斗的小魔鬼,哼笑着说:
“当初的阿卡西没能救你,如今的理想国没能救他……不如我们再做点什么吧?”
梅尔茨直起身,像领受王令一般俯首道:
“我需要怎么做?”
瑞希面色弱白,却笑得张扬:
“依我看,老爷们的家里,也该除除虫啦。”
……
曾经的酒馆,签署一份契约平均需要一枚银币。如今的酒馆,需要十枚银币。
因阿卡西起了内战。有头有脸的老爷们,在一个个消失。有幸存的管家惶然直言:
“没人能逃得过。”
有人被吓得在庄园周边建起高墙,家仆二十四小时不离身,还紧急订立了遗嘱。酒馆里,每天都有魔鬼们津津乐道,赌下一个消失的会是谁。一切皆不被明说,但大家都猜得到:
这背后是梅尔茨。
在这种情势下,安卡,昔日旧主的余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与梅尔茨相对的一方,代表老爷们与其谈判。但梅尔茨拒绝,一意孤行。
老爷们在会议厅里气得胡子直抖,拄着文明杖猛敲地板,破口大骂:
“梅尔茨终于露出了尾巴!什么狗屁‘理想国’,他的目的一开始就是这个!”
“人心可畏啊!”
“自己不想赚钱就算了,哪有掘别人发财土的道理?”
“安卡,”有人不满地,“你今天带医生来是什么意思,咒我们死吗?”
坐在主宾位上的安卡说:
“他是瑞希·拉纳的主治医生。”
“什么瑞希·拉纳,都是同族,你直接说该隐不就好了?”
安卡顿了顿,又说:
“他并不是魔鬼,而是人类,真正的名字也并非该隐,而是瑞希·拉纳。”
“什么?!”
桌前的一众人皆看向安卡身侧站着的医生,只见其微微颔首,以示承认。
有绅士高举手臂对天愤声道:
“上帝啊,如今这是什么世道?一个魔鬼被人类哄骗得背叛了全族?!”
有工厂主将桌子砸得砰砰响:
“我们所有人都被他俩戏弄了!”仓皇地看过四周人,急道,“有谁,有谁能去把那个人类杀死?!”
“并不需要多此一举,”安卡冷静地说,“因为,瑞希·拉纳活不了多久了。”
安卡向医生挥了挥手,对方便向众人躬过身,一五一十地说:
“他中了石棘麻的毒,至今已经两个月有余,从失去痛觉,到如今连下地都困难。他的身体在被石化。预期不超过一个月,心脏就会彻底停止跳动。”
“我忍不了这么久!我现在就去找杀手……”有人起身。
“你必须等——”安卡冷声叫住他,“瑞希的生死关乎梅尔茨的决定,而梅尔茨的决定,关乎‘理想国’里所有同胞们的命运。”他站起身,扫视过桌前的所有人,开口道:
“我虽然落了狱,但总归还留有自己的一些人。如今和你们在一起,只是因为有错误需要被纠正,并不代表我会一直与你们同道。”
安卡看着那位扬言要杀瑞希的绅士,狠厉地瞪了他一眼,面向长桌两侧的众人说:
“我已经派人暗中保护着瑞希。他必须亲自走向死亡,梅尔茨才会从此一蹶不起。你们任何人都不许插手,否则,我会把你们出卖给梅尔茨。”
望着会议厅里鸦雀无声的众老爷们,安卡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笑道:
“大家,不妨都‘忠诚’一点吧?让‘理想国’好好地再活一个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