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养宿敌后》鱼一白

3、第三章 天啊！我救的崽是白切黑

　　漫长的对视间，两人一言不发。

　　时间像水一样环绕在身侧，下一秒或许是风平浪静，又或许是惊涛骇浪。

　　“还是不像。”沈瞻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寂静里，打破了这安静的沉默。

　　一模一样的五官组成，却透露出不同的人格底色。谢延之的那张脸总是带着一种与生俱来而不自知的矜贵疏离，怎么看怎么可恨。

　　眼角眉梢处处透露着“养尊处优”“天之骄子”几个大字，仿佛所有人都是路边的尘埃。

　　而眼前的谢恒，则像是从荆棘中挣扎而出的幼兽。

　　那双本该盛满骄矜的眼睛，此刻却清澈澄明，像小动物般纯净。

　　然而他眼神狠厉，眼底闪烁着光，如被逼到绝境欲拼死的狼崽。

　　谢恒在沈瞻审视的目光下感到了强烈的威胁，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从那张铺着破烂棉絮的“床”上跃起，试图寻找一个更利于防守或反击的姿势。

　　下一刻，他闷哼出声，一连牵扯到身上数道伤口，痛得面色更白了几分。

　　沈瞻适时地放平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并指了指刚刚放在床边的止血草。

　　谢恒顺着方向看去。

　　止血草的汁液含量高，刚采下的新鲜草木香逐渐充斥着小屋，正逐步取代屋内的血腥味。

　　他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松懈，但眼中的狠厉稍稍收敛了几分，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撕咬。

　　屋外，雨声淅沥，有雨滴顺着茅草屋檐流淌，滴落在屋旁的破瓦罐内，激起一连串水花，更衬得屋内寂静。

　　沈瞻试探着向前一步，见谢恒没有更激烈的反应，才缓缓走近。他拿起止血草，动作并不算特别轻柔，但足够利落。

　　清理伤口时，冰冷的湿布触及皮肤，谢恒的身体瞬间僵硬。

　　当碾碎的草药汁液带着清凉的刺痛感敷上伤口时，沈瞻更是感觉到手下的皮肤难以抑制地痉挛了一下。

　　沈瞻的识海中，关于《青云志》剧情的介绍片段飞速闪过。

　　身为反派，谢恒的童年经历被一笔带过，但仅有的寥寥数语，勾勒出谢恒被一笔带过的、充满荆棘的童年——

　　“异族血脉，原罪之身”。无论是高举“替天行道”旗帜的修仙者，还是对异类充满恐惧憎恨的普通人，都视他为洪水猛兽，谩骂、驱逐、伤害……仿佛异族的身份就是谢恒的原罪。

　　慢慢的，谢恒学会伪装自己的异族特征，诡异的兽耳与瞳色消失，只有在他情绪崩溃无法自控时才会暴露。

　　可老天对他的惩罚并未停歇，他仍然是人人喊打的下贱者。

　　剧情关键点清晰地标记着：断肢之痛。这是幼年谢恒有关的，为数不多的大事件。

　　刑场之上，断肢的巨大刺激使得谢恒发狂，双眸由黑转红，由此暴露出异族的特征。

　　谢恒的当场失控造成了刑场周围数百人的惨死。自己也昏倒在血泊中。

　　一片死寂后，原身沈瞻对此饶有兴味，带走了浑身是血的谢恒。

　　原书剧情一帧帧闪过，剧情特写定格在那双独属于异族的双眼，妖冶到绝美的血红，碎金般的夕阳沉入其中，带着毁天灭地的吸引力。

　　沈瞻回过神，发现谢恒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那双此刻澄澈透明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他自己微怔的倒影。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敷药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继续手上的动作，仿佛刚才的走神从未发生。

　　按理来说，谢恒早该习惯来自陌生世界的各种伤痛，但沈瞻动作还是下意识放轻，饶是如此，谢恒还是无法忍受般颤抖着。

　　他在极力克制，牙关咬得更紧，试图将那代表软弱的、对疼痛的恐惧死死压住，不愿在这个陌生人面前暴露分毫。

　　沈瞻这才发现，看起来狠厉的狼崽子其实也会害怕。

　　“药都上好了。”沈瞻将最后一点止血草敷在谢恒伤口处。

　　他清楚地看到，谢恒紧绷成弓的背脊终于放松了一瞬。

　　那细微的弧度变化，像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在沈瞻心底漾开一丝涟漪。

　　终究……还是个遍体鳞伤的孩子。

　　沈瞻拉过那张与其说是被子、不如说是几片破棉絮勉强拼凑的遮盖物，轻轻盖在谢恒身上。

　　就在他准备收回手时——
　　一股带着惊人热度和力道的钳制，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重伤的孩子。

　　只一瞬间，又松开了手。

　　床榻上的谢恒竟挣扎着起身。

　　他不顾周身的伤痛，朝着沈瞻下跪。

　　“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此后一定为你所用。”
　　谢恒的声音带着重伤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他低着头，额发遮住了眼睛，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誓言，让刚刚解禁、正紧张观望的系统瞬间松了口气，【宿主！宿主！成了！经典救赎桥段！他主动献上忠诚了！按照救赎文的套路，此时谢恒已经和你产生羁绊，是攻略他的大好时机啊！】

　　沈瞻看着跪在脚边的少年，低垂的头颅，紧绷的肩膀，还有那刻意放低的、带着卑微姿态的声音……
　　两个身影骤然重叠，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讽刺意味的情绪涌上心头。

　　沈瞻非但没有感动，反而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

　　“起来。”沈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别演了。”

　　谢恒：……

　　谢恒脸上刻意营造的感激和顺从瞬间凝固，他困惑不解，就着跪地的姿势仰头看向沈瞻，神色上倒是有了一丝真实的困惑。

　　谢恒心中暗暗疑惑：他见过太多“施恩者”，他们渴望的不就是这样吗？自己这番举动竟然没有满足眼前这位君子的救赎欲吗？

　　沈瞻抬手将他扶起来，轻声笑语却字字诛心：“一样的狼心狗肺，就别在我面前装乖摇尾巴了。”

　　“你究竟是谁？救我有什么目的？”谢恒眯起眼睛，企图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他始终不愿意相信人类会对异族有善意，即使近几年他一直完美掩藏着自己的身份。

　　“我叫沈瞻。救你自然是因为，你，对我有用。”

　　他将“有用”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然后一字一句，将谢恒刚才的誓言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现在，你必须养好这副身体，才能为我所用。”

　　也好。

　　这样直接的利用关系，反而让他觉得安全。

　　谢恒不再回答，所有的表情从脸上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冷漠。

　　他不再看沈瞻，也懒得再装出任何表情，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拖着疼痛的身体，艰难地爬回那张“床”上，将整个身体蜷缩进那团破烂的棉絮里，仿佛这样才能有些许安全感。

　　年幼如他，早已被残酷的世道教会：有价码的恩情，才是最安全的交易。

　　不求回报的善意，背后往往藏着更深的陷阱。

　　“我叫谢恒。”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中传来。算是回应了沈瞻的自报家门。

　　沈瞻没再理会那个蜷缩的背影，转身走出了茅草屋。该想想吃点什么了。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屋外雨渐渐停了。

　　湿漉漉的沈瞻提着兔耳朵走进屋内。这是他在外面蹲守了两个时辰的成果。

　　一只肥美的灰野兔。

　　最低阶的修真者都已辟谷，但沈瞻对此嗤之以鼻。美食是人间至乐，岂能辜负？

　　前世身为反派头子，自然有护法为他烹饪美食，而今到了新的世界，他只能撸起袖子尝试第一次开火。

　　好在茅草屋内什么都缺，却多的是柴火。

　　他搬来几根能点火的木头，笨拙地摆成一个圆形，而后闭上眼，回忆曾经学过的引火决。

　　“呼啦——”一声，一条足有水桶粗的炽热火龙张牙舞爪，毫无预兆地从他指尖狂啸而出！火龙秋风扫落叶般狂卷而来。

　　沈瞻猛的后撤，巨大的火柱堪堪与他擦着鼻尖而过，灼热的气浪瞬间燎卷了他额前几缕碎发，发出焦糊的气味。

　　沈瞻一颗心狂跳不止，没听说谁做饭给自己烧死的！

　　慌乱间沈瞻也忘了什么避火诀饮水决，连忙手忙脚乱随手抓过身旁的东西试图灭火。于是濒死的野兔子被狂甩着扑灭火源，在火舌中断了最后一口气。

　　好不容易灭了火，沈瞻松了口气，万万没想到体内金丹期的修为能有这么大威力。从前同样的修为他最多能召来一条小火舌。

　　沈瞻看向灾难现场，费心搭建的柴火堆都化为灰烬。

　　他蹲下身，不甘心地在厚厚的黑灰中摸索，企图找到哪怕一根幸存的、能作为火种的木炭。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却清晰无比的嗤笑。

　　沈瞻动作一僵。

　　谢恒不知何时站在他背后，双手环抱着。

　　他在距离沈瞻一步之遥的地方蹲下，在角落的杂物堆里熟练地翻找了几下，精准地摸出了两块毫不起眼的黑色燧石。

　　他手一使劲，两块小石头轻轻一磕碰，几点微弱的火星迸溅出来。

　　他拿过一把茅草引子凑近，耐心地吹了几口气。橘黄色的火苗稳稳地升腾起来，如同听话的小精灵，温暖又温顺。

　　他熟练地堆重新搭好几根干燥的木柴，火堆便生好了，又拿起沈瞻身侧的野兔子，走到屋角一个破瓦罐旁，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剥皮、去内脏、清洗……手法娴熟老练得令人叹为观止。很快，一只处理干净的兔子就被架在了火堆上。

　　术业有专攻，沈瞻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在厨艺方面有两下子。那动作的流畅度，堪比前世他手下最顶尖的刺客。

　　油脂在火焰的舔舐下发出“滋滋”的悦耳声响，浓郁的肉香逐渐弥漫了整个茅草屋，霸道地驱散了之前的药味和焦糊味。

　　小火慢烤下，兔子本身的油脂逐渐沁了出来，外皮金黄诱人，一看就是入口即酥的极品兔子。

　　沈瞻咽了咽口水，只盼着早日入口。

　　“这兔子烤得真漂亮！”美食面前，沈瞻从不吝啬赞美。

　　谢恒的脸还是苍白着，眉宇间带着重伤后的疲惫，但听到沈瞻这声毫不作伪的赞叹，他紧抿的唇角还是下意识弯了一下，眉梢也极其细微地挑起了几分，带上几分得意。

　　到底还是个半大少年，情绪尚不能完全藏住。

　　这几分得意落在沈瞻的眼里，沈瞻莫名觉得熟悉又刺眼。

　　他干脆抓起面前那把黑灰，把谢恒俊秀的五官涂了个黑。

　　“顺眼多了。”沈瞻看着瞬间变成黑猫的谢恒，瞪大的眼睛中眼白格外突出。

　　他心中的烦闷奇异地消散了一些，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恶劣的轻松。

　　谢恒不解，脸上传来灰烬粗糙冰凉的触感。他自认身无长物，只有这张脸拿得出手，却没想到面前人似乎……很是厌恶自己这张脸。

　　他歪着头看向救命恩人，困惑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沾了灰，像两片灵动飘逸的黑色羽毛。

　　虽然不解，但他默默记下了这一点：恩人讨厌我的脸。

　　他下意识地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拉过本就破烂的衣领，试图遮挡住自己沾满黑灰的脸颊。

　　就在这微妙而尴尬的气氛中，野兔子恰巧烤好了，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噼啪”的轻响，香气达到了顶峰。

　　谢恒沉默地将整只兔子递了过去。

　　沈瞻毫不客气地接过，滚烫的油脂烫得他指尖微红，但那诱人的香气让他顾不上这些。

　　他撕下一条肥美的后腿，想了想，又顺手扯了一半给谢恒。

　　“多谢。”谢恒道。

　　他没有推辞，安静地、快速地吃了起来，动作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对食物的珍惜。

　　两人无言，屋内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食物的吞咽声。

　　片刻后，

　　“吃了就滚吧，你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这顿饭算你报恩，我们两清。”沈瞻啃完最后一口绝美兔子肉说道。

　　谢恒并未言语，快速吃完了那半只烤兔子。

　　等沈瞻吃完后，他又收拾好残局。

　　沉默片刻后，谢恒抬起头，眼里俨然有了几分水光，“公子大恩，谢恒永志不忘！”

　　沈瞻挥了挥手，毫不在乎地让他走。

　　救下谢恒的任务提示已经完成，沈瞻实在没兴趣带着个累赘拖累自己，还是个顶着宿敌脸的累赘。

　　谢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沈瞻一眼，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然后，他转过身，拖着依旧疼痛的身体，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出了茅草屋的门。

　　屋外雨雾尚未散尽，谢恒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消失。

　　确认谢恒的气息消失后，沈瞻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

　　系统莫名其妙：【宿主你在笑什么？他走了也不用这么高兴吧？】

　　“高兴？我是在笑他……刚刚给我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