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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凤凰台上蛭蝇争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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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灵殿属于真神殿的偏殿,用作停灵之处,素日里只有洒扫的礼官才能靠近,如今凤凰台动乱,几位执礼长老又被迷晕,归灵殿连一个人也没有。
——除了最中央的羲和昭华。
羲和昭华静静地躺在棺材中,皮肤惨败,嘴唇乌紫,脸上遍布乌紫脉络。这是典型的功法出岔,走火入魔的表现。
从西南到中域,从昆仑宗到凤凰台,谢玉灯几乎是一刻也不得停歇。重伤未愈又添新伤,自虐般苛待着身体。如今才算一路泅渡到达终点,他终于能暂缓一口气。
但谢玉灯并未有多激动,他甚至连悲怆都不愿表现出来,只是细致地察看了一遍羲和昭华的身体,就立刻掏出一把黑色匕首,轻轻往羲和昭华的手臂上划了一下。
这玄黑色匕首是谢玉灯亲手打磨的,挖了芥子大陆一整座山的陨石矿,高温淬炼,最终才炼制出这一把金刚不坏,削铁如泥的长匕。
哪怕羲和昭华是人皇后裔,皮肤坚韧如蛛丝,被长匕首这样一割,照样划开了一道不短的伤口,红艳艳的血液汩汩地流出。
“果然,羲和氏一死,金血就失效了。”谢玉灯长舒一口气。
羲和氏继承了曦和神的黄金血,对修炼大有助益,是上等的天材地宝。但是羲和氏有自己的保护措施,黄金血死亡即消亡,无人能取出,无人能继承。
……除非。
除非羲和氏在生前与另一人结下血契,在身殒之后,由另一人发动血阵,这才能引出羲和氏骨髓里的本源金血。
谢玉灯闻听羲和昭华的死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得赶紧趁下葬之前接近羲和昭华的遗体,拿到人皇本源血。
要想真正踏入修炼一途,灵根是必须的。但谢玉灯身为凡人,先天没有灵根。这两年来,他翻阅无数书籍古卷,吞下多少天材地宝,皆徒劳无功。就算是遇见羲和昭华,得知人皇本源血的奥秘,谢玉灯也不怎么感兴趣。
原因无他,这金血唯有在羲和氏死后才能被特定方法引出。而羲和昭华乃是人皇最后的血脉,坐拥乾坤城,金尊玉贵,实力深不可测,正值盛年,怎么可能死在他这个凡人前面?
可谁能想到,羲和昭华毫无预兆地猝然长辞,突兀得像是急切的暴雨。
“还是得快一点。”
谢玉灯掏出一块圆润的玉石,面色沉静地往喉咙里推。
坚硬的玉石狠狠地碾压过脆弱的喉管,恶心呕吐的反胃感直接往天灵感冲,谢玉灯剧烈地咳嗽了两下,小腹处却涌现出一股充盈的暖流。
他立刻催动所剩无几的真气,割开自己的手腕,血液滴滴答答地与羲和昭华的血混合在一起,浮在半空中。
“般若明皇引灵契,血阵,开——”
半晌,那血液动了。
像是水蛇一般扭曲流淌,圆形的,玄奥的咒文,隐秘的图案,太阳一样的光辉。
据说血阵的图案是羲和氏在与爱侣大婚时候在心口浮现出来的图腾,羲和昭华同谢玉灯结下血契的时候,可能也不单单是受谢玉灯的哄骗。
……那样灵动漂亮,超越性别的美丽,谁能不喜欢呢?
“成了。”
一点点金血从羲和昭华心口处的太阳图腾中破体而出,受真气的依托,凝结成拳头大小。
谢玉灯脸上却未见喜意。
一点危险的气息像是清风一样拂过他那根绷紧了的弦,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反手刺入曦和昭华的心脏,咔嚓一声,掰断了一段玉化的伴生脊骨,冷喝道:“收!”
那一团金色血液顿时宛如开了灵智一般,直接注入玉脊骨内,整块骨头不过半节小竹子般大小,流动的,漂亮的,金灿灿的,其中蕴含着的力量让人不由得暗暗心惊。
人皇本源血,能够重塑灵根,锻造灵台,淬炼经脉,优化体质,助人羽化成仙。
谢玉灯把这段脊骨往空间镯里一按,嘴角浮现出一抹阴冷的笑意:“看来惦记这东西的人还真是不少,你说是吧。”
“——羲和逢春。”
静寂三秒,有人缓缓从真神殿那边走过来,一步一顿,听上去倒是闲适悠然。
——那正是本应在外面议事的羲和逢春。
此刻这位乾坤城城主,满脸带笑,他点了点头:“谢玉灯,我们倒是第一次见。我师弟很喜欢你。”
“寒暄不必了。”谢玉灯冷冷地打断他:“羲和昭华很恶心,你也一样。”
羲和逢春倒是有点意外:“你看起来并不惊讶。”
谢玉灯不言不语,他心想,有什么好惊讶的?从刚进乾坤城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那位货郎从不做赔本买卖,况且他对自己如此厌恶,怎会主动提出送他去凤凰台?
——是因为货郎与另一个人做了生意。
那个人提出,要让谢玉灯以羲和昭华新婚妻子的身份,进入真神殿。名义上来说,是为死去的师弟考虑,想让羲和昭华安心入轮回。
实际上是为了什么,货郎不一定清楚,但是谢玉灯却明白。
——不外乎想借他的手,引出人皇本源金血。
人皇血此事隐秘,但是羲和逢春一定知道。他是羲和昭华幼年时唯一的玩伴,是兄长,是对手,无话不说,无事不谈。
他知道羲和昭华对谢玉灯情根深种,他也知道羲和昭华无意于乾坤城主之位,他更知道羲和氏的血脉奥秘,知道谢玉灯是那个唯一能够开启人皇本源血阵的人。
谢玉灯体质极差不得修炼之法,羲和逢春的修为也照样在元婴大圆满境界停滞了近百来年。
一脉人皇血,一段登天途。
而对于谢玉灯来说,凤凰台机关重重,也幸得羲和逢春想出来这么个阴招,他能才顺水推舟地联系上了下马陵的□□,名正言顺地接近羲和昭华。
看见谢玉灯不说话,羲和逢春也不恼怒。兴许是百年来想要得到的东西近在咫尺,他不由得轻松起来,连带着看谢玉灯这个恶毒心狠的狐狸精也顺眼了不少:“凡人修炼本就艰难,多数人连先天灵根都没有,靠什么修炼?嗯?弟媳?”
“就算有了人皇血,你得以筑基,筑基之后呢?你又要靠什么结丹?”
“天材地宝堆不到金丹,你靠着自己长袖善舞,喊堂开方,身上的好东西怕是不少。”羲和逢春一步步靠近,腰上系着的环佩一步一铿锵。
他走到谢玉灯跟前,摊开了手,居高临下地微笑。
“我说弟媳,你呢不妨就把东西交给我,师兄我且留你一具全尸,让你安安心心去投胎。下辈子正正经经做一个修士,可别当卑贱的凡人了。”
“你意下如何?”
羲和逢春言语里对着谢玉灯满是贬低与轻贱之意,甚至暗讽他是娼妓。谢玉灯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没放在心上,一只手摁着自己的空间灵镯,那只手上还有淡红色的血,顺着指尖啪嗒滴落。
然后他对着羲和逢春,微微地笑了一下。
那个笑很奇怪,像是幸灾乐祸,又像是瞧见了什么稀罕有趣的东西,有点危险,又实在好看。
羲和逢春忽然伸手,狠狠地掐住谢玉灯的脸,声音却温和:“我改主意了,你这样的人就算轮回了也是祸害人,我还不如把你做成傀儡,放在我的寝殿,你到时候可以尽情妖妖媚媚,你觉得呢?”
谢玉灯被他制住,却仍是笑,含混不清地说:“羲和城主,我进不了轮回。”
羲和逢春眉头一挑,手上略略松了劲儿。
“寂灭轮回塔是供给修士的,从芥子大陆上来的凡人谈什么轮回,死了就是死了。”谢玉灯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没试过呢。”
他就那样半盘着腿,明明是受制于人的姿势,却从容随意得像是一只晒太阳的猫:“你先松手,我有点难受。”
羲和逢春盯着他看了两秒,还真的收回了手,只不过又攥住了谢玉灯的手腕,垂着眼看那只漂亮的空间镯:“本源血交出来,要不你这只漂亮的手可就要断了。”
那只手腕确实漂亮,清瘦有力,上面盘桓着奇怪的青色波浪状花纹,像蛇,拱着顶头的一个红珠。霎那间某种熟悉的感觉从羲和逢春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微微皱眉,刚想说什么,又被谢玉灯打断了。
谢玉灯没有看他,他的目光似乎越过了墙壁,远远地望向不知名的地方。
“乾坤城主,要是真神殿没了,你还能当城主吗?”
羲和逢春心中危险的感觉更甚,他凑近了谢玉灯,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想说什么?”
谢玉灯忽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手腕上那颗珠子烫得吓人,羲和逢春猛地丢开谢玉灯的胳膊,只见半空中忽然浮现出一些线条简单的简笔画,紧接着只听哗的一声,一张血盆巨口顶天立地地张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犹如七鳃鳗一样的牙齿,一个欢快的女声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小灯!!”
“灯!”
“开心,小灯!”
羲和逢春脑中嗡的一声,脸色阴沉,手中凝出风暴巨剑:“我看你是想死——”
谢玉灯放任自己落入空间通道之中,好心地指了指羲和逢春身后:“乾坤城主,曦和神的火种已经烧起来了。”
“羲和逢春,咱们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