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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神妃仙子神明侧目 ...

  •   送亲的队伍已经入了凤凰台正门,由羲和逢春与乾坤城长老带领,先是将人从花轿移入囍棺中,即将拜祭人皇先祖,稍后会前往侧室归灵殿与羲和昭华合棺。
      雨声越来越大,羲和正殿摆放的一千三百多支蜡烛将整个大殿照得灯火通明。供台左右两侧摆放着历代以来拥有人皇血脉的灵牌,最上面的是羲和氏初代先祖羲和麒官,最末尾的是羲和昭华——这也是天地之间最后一个羲和氏。

      羲和逢春规规矩矩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他并不怎么敢看供台中央的画像,只是吩咐长老将囍棺拉开,快速地瞥了棺材里一眼,才又行一礼:“……上禀玄天北辰真武降魔御日曦和神主,今有桃源谢氏以阴身嫁曦和,拜请神君圣主,圣明赐福,皇恩永沐。”

      昏沉的天幕终于被闪电撕开一道口子,耀眼的白光直接打在供台中央的画像上。
      ——那是人皇开天图。

      不知道用的什么颜料,大块大块地铺开,厚重鲜艳,灰红的天空,燃烧的地面,碧青的洪水,透明的骷髅,干枯的肉块,行云流水般陈列在一起。一眼望去摄人心魄,唯余震撼。
      而在这破碎的天地之间,有人一身白衣,横剑望天。
      天空已经出现了一条裂缝,灿烂的光芒自裂缝中迸射开来。

      人皇的侧脸模糊而朦胧,只能看见右脸殷红如血的眼瞳。
      慢慢地、渐渐地。
      那张脸不知怎么竟微微有些偏转,漆黑的瞳孔缓缓下沉,那目光犹如某种缥缈的实质,像风,像雪,像轻柔如纱的薄雾,层层叠叠落在下面的棺材里。

      而棺材里,是一个绯衣的少年。

      少年规规矩矩地穿着红色婚服,额头与脸颊用红黑色乌砂画了月纹,双目微阖,双手交叠放在心口,手里压着一柄翠碧色的玉如意。
      那真的是一张夭桃艳李的脸,光润玉颜,瑰姿艳逸。那样鲜活明丽,但又实实在在没了呼吸,静悄悄的,像是夜晚开出的一朵花。

      钟磬被轮流敲响,穿着玄紫色官服的十位长老拜祭之后鱼贯而出,头颅压低,丝毫不敢抬头。
      四位凤凰台大殿的祭祀礼官沉默上前,还未碰到囍棺,就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那是凤凰台大守卫卓凡,他扑通一声跪下,沉声道:“城主,昆仑宗长老傅陵、玄机阁首席章京以及唐门带人来了。”

      羲和逢春不慌不忙地上了一炷香,复又拜三拜,冷冷地说:“没规矩的东西,主殿也是你能擅入喧哗的?”
      卓凡不言语,只是对着正中的人皇开天图,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的时候,额上热腾腾的鲜血顺着脸颊汩汩而下。他连忙擦去鲜血,低声道:“属下不敢污糟圣地,只是那些人来者不善,城主还是……”

      羲和逢春打了个手势,示意出去说话。一出殿门,那张脸上立马就换上了温和的表情。
      “怎么伤得这么重。”他皱起了眉,吩咐人拿东西为卓凡处理伤口,轻声叹道:“我并不是针对你,只是这里供奉的可是曦和真神,外面天塌了,真神殿里都不能慌乱……”
      卓凡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哑:“……城主,城主!”他按住羲和逢春要为他擦去血迹的手,目光灼灼:“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城主还是去凤凰台看看……”

      羲和逢春这才忽然意识到,这个人身上的血腥味不只是因为额上磕出来的伤口。
      从左后肩,到右前腹,蔓延着一条连贯凶狠的刀伤,深得已经能够看见内脏了,血液连着破损的黑衣面料结了乱七八糟的痂。
      卓凡已是元婴期——谁能伤他?

      羲和逢春面色阴沉,他挥了挥手:“带大护卫下去疗伤。”
      “城主。”卓凡忽然出声:“属下看他们……似乎是为昭华大人的新娘而来。”

      羲和逢春面色不改,他点了点头:“传令下去,十官供奉都前往前殿议事。”
      卓凡被人搀扶着吞下一把丹药,待到暖流从经脉中涌出,这才好受一点。他心中微微一动,忽然看向羲和逢春。

      只见羲和逢春正在回头望着真神殿,目光温和,嘴角隐笑。但那种笑意也不过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另一种沉痛伤神所替代。

      真神殿,正殿。
      五位礼官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轻举妄动。
      照理说,这尊囍棺应该被抬到侧殿归零殿与羲和昭华大人举行合葬典仪。但是如今主持仪式的人已然离去,接下来也没了个章程。

      一个礼官用眼神询问礼官之首:咱们怎么办?
      礼官之首使了个眼色:等着吧,还能怎么办。
      于是五个礼官十分默契地跪到了神殿两边。只是跪着跪着,经脉就开始松软无力,连带着意识都有些模糊。礼官之首最先感受到了异样,他飞速运转功法,同时猛地抬头,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光。
      是什么在发光?神像图?还是棺材?不对,曦和真神的尊容是这个角度吗?为什么是这个样子?曦和真神在看什么……
      ——他在看棺中人!

      礼官眼睛充血,只觉得瞳孔仿佛在燃烧一般,那是曦和真神眼底的色彩,红,殷红,像是温暖的血液一般的水流。
      这是他直视真神的神罚。

      而红色的最尽头,缓缓坐起来一个影子。

      ——啪。
      什么东西断了。
      漆黑的小珠子像是精灵一样跳动到礼官身边,继而快速蒸发。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艰难道:“……断骨丝。”

      这是唐门的毒器,一贯被做成手串形状。黑色丝线里注满毒液,无色无味,能够悄无声息腐蚀修士的筋骨。这种毒液挥发之后能够通过眼、鼻、耳进入体内,附着在真气之上,越是运气,毒发越快,黑色的珠子便是解药。
      可以看出来下毒的人不想让他们死,只不过就算立时放出解药,中毒者也要昏迷个一天一夜。

      谢玉灯缓缓坐了起来。
      从唐门中顺走的龟息丹能让他状若死人,从而躲过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龟息丹的药力会通过皮肤发热蒸发,从而熔断手腕上的热敏断骨丝手串。
      这能保证他在醒来之后,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

      谢玉灯长舒了一口气,正准备从囍棺中跳出来,一瞬间只觉得某种强大而危险的力量铺天盖地般锁定了他,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他有些犹疑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是一副古画。
      羲和昭华曾经告诉过他,凤凰台主殿真神大殿中不仅供奉着羲和氏族的历代先祖,还有一副从上古时期就传承下来的人皇开天图。这幅图的内容本身是没什么稀罕的,之所以能供奉在真神大殿,是因为这画中残留着人皇大人的神力。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人皇,上古时期唯一的后天神明。凡人之躯,人族朝奉。天下荡魔,猎杀天道。大乘仙人,开天成神。诸多传奇的事迹让他理所应当地被所有后世的修士供奉,即便如今的乾坤城已经大不如前,仍然让天下修道者敬三分。
      人皇修行的道是逍遥道,神力光明灿烂,神官之名为曦和。自他化神之后,他的本名已经没多少人记得了,神官名倒是如雷贯耳。
      曦和成神之后,福泽荫及了他唯一的姐姐。于是这一脉便彻底改姓,为避忌神官名,取掉了偏旁,称为“羲和”,将一丝人皇血传承至今日,于羲和昭华一代彻底绝迹。

      谢玉灯在十五岁之前,还是个凡人,如今修炼也不过两年。他对于人皇曦和并没有什么尊敬之心,也没有什么恐惧与畏怯。他只是坦坦荡荡地跟画中人的眼睛对视了两秒,心想方才的不适感应该是留存古画中的曦和神力,现如今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当务之急,还是得迅速找到羲和昭华。
      只是跳出棺材的时候,谢玉灯鬼使神差地又回了头,定定地看着画,心底突然浮上一丝艳羡。

      成神。
      成神之路千难万险,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而这是第一个,也是最强大的一个,能直面天道,抗衡一众先天神明。

      百转千回夜不能寐的晚上,谢玉灯是咬着牙凭借着一股飞升成神的执念才挺过来的。如今他看着曦和神的神像,羡慕有之,钦佩有之,而更多的是茫然。
      修炼之途,缥缈无尽头。痛苦不可怕,可怕的是深不见底的绝望,是在死路上一步一步,看不见光明,也看不清自己。
      如今瞧见画中人皇横剑,宛如一道劈开混沌的光。谢玉灯只觉得心中那些复杂的思绪一刹那尽数散去,某种暖洋洋的气息从眼睛里涌入四肢八骸,照亮了身体里的每一寸阴霾。

      谢玉灯定定地与人皇曦和的眼睛对视,画中人的目光垂着落下来,没有人皇威压,只有无边无际的平静。
      ——慢慢来,怕什么。
      谢玉灯默默地想。
      吾道并不孤独,有人珠玉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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