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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勾魂索命大变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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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之宴是幽冥界最重要的节庆,每年七月半,人间过鬼节,幽冥极乐宴。
无论是枉死的魂灵,还是等待投胎的阴身,亦或是行事诡异的鬼修,甚至连大小判官及阎罗王都会暂停引灵判罚的工作,走出大殿与鬼同庆。血红色鲜艳的绸子和灯笼一路从众星拱月的酆都城挂到忘川之上,众鬼游街,鬼修比武,流水席更是络绎不绝。
只是今年的极乐之宴,跟往年简直大相庭径。
酆都城门户紧闭,纵横街上的血水都还没洗刷干净,幽冥界八域十三城风声鹤唳,只有忘川上的轮回之轮还在缓缓地转动着,前去投胎的鬼众屏气凝神,唯恐动静大了点就会惊动才住进酆都城内的那位神君。
幽冥界等级森严,十大阎君有条不紊地掌管引灵、卷簿、奖惩、地狱、轮回等等,在十大阎君之上,还有一位神秘的酆都北阴大帝,据说是一位古神,他才是幽冥界之主。
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位酆都北阴大帝。连十大阎君都接连飞升,传人都换了好几代了,酆都大殿依旧是空的。
第二代秦广王韩子超上任之后,倒是手段凌厉,不仅将分散的其他几位阎君凝聚起来,还自封“冥司代王”,称酆都北阴大帝为“圣兄”,称人皇北辰曦和神君为“上兄”,堂而皇之地住进了酆都殿。
这才过去了不到五百年。
这位冥司代王的上兄就忽然冒了出来,做派根本不像是一位古神,像是泄愤一样,将酆都大殿上下屠戮了个干干净净,就连枉死城都能闻见血腥味——
——然后把冥司代王殿下的头颅,挂在了酆都城们上。
其他阎君根本不敢出面,如今幽冥界鬼众的投胎工作已经断了整整两日,但是没有人敢有异议,就连以往肆无忌惮的鬼修都隐匿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前往血海镇妖归来的古神有多大的能力,谁都不敢触其霉头。
这位传说中能力通天的古神正在擦刀。
他踩在金碧辉煌的酆都殿屋顶上,表情淡漠,正一点一点将那把锈迹斑斑的长刀擦得锃光瓦亮,直到刀身能够反射出不远处定风塘上的红绸伞,才收刀入鞘。
正此时,他脸色微微一变,霍然转身——
——刚刚那种感觉,是什么?
万籁俱寂,一瞬间全部静止,就连轮回巨轮都定住了。
楚玄徵微微眯起眼睛,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算了算日子,喃喃道:“三天……”
记忆中,那个小孩倔强又漂亮的眼睛像是会发光,说出来的话也是荒谬至极,什么十日筑基……开天辟地都找不到第一宗。
——更别说三天了。
楚玄徵忽然笑了起来,他伸出手,一团漆黑的黑色气旋在掌心缓缓成型。
那团黑色气流不过是拳头大小,但是刚一成型,周围的空间都隐隐有些扭曲波动,里面蕴藏着某种古井无波的可怕能量。
“去。”
楚玄徵扬了扬手,那团黑色气旋甫一脱手,就变成了一阵黑风,体量越来越大,风驰电掣地冲向野荒原上的某个地方。
他定定地望着谢玉灯的方向,轻声道:“可真是让人惊喜……谢玉灯,别让人失望啊。”
“呼……呼……”
谢玉灯摔坐在一课光秃秃的大槐树下,几只乌鸦乍一受惊,扑棱棱地飞走了。
他薅了一把形状怪异的杂草,往嘴里一扔,嚼了两下,一股辛辣苦涩的味道直接往脑子里窜。
谢玉灯打了个激灵,意识瞬间清醒了不少。
方才的一路逃窜确实让他足足吃了不少苦头,也不知道筑基的时候招惹了什么鬼东西,刚敛气调息,一阵诡异的黑风就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那种黑色的风跟修炼时完全不同,充满了暗黑、冷酷与阴邪的气息。如果不及时离开,想必他现在已经被那团风撕成碎渣了。
能逃离那阵黑风,还得多亏了他的灵根属性——风灵根真不愧是以速度见长,在他筑基之后,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谢玉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盘坐调息,将体内乱窜的灵力一点点捋顺。
枉死城。
一队鬼差正押着新的一批从黑塔送出来的鬼魂进城,一行人浩浩荡荡,偏偏敛气凝神,除却铁链叮当作响之外,竟是没有发出半句别的杂音。
走在最前面的是勾魂使黑白无常,只有他二人能进入那高耸入云的黑塔,接引死去的魂灵。
黑白无常在幽冥界是极为特殊的存在,据说这二人是从后土娘娘始创轮回的时候,就随侍酆都大帝左右。这么多年来,始终兢兢业业,除却勾魂接引之责,旁的事一概不理。无论是十殿阎罗设宴相邀,还是人皇镇妖归来,黑白无常都无动于衷,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
其他鬼差平日里也会嘻嘻哈哈地开玩笑,只是到了黑白无常面前,总是会不自觉地严肃端正起来。
但说到底,黑白无常也只比寻常鬼差高出一阶,就算资历再老,也免不了被众多鬼差在私下里鄙夷贬低,觉得这二人自命不凡十分清高。
队伍末尾的鬼差小声议论:“……极乐之宴今年怕是办不成了,唉,好不容易盼来这一天。”
“你还敢提这事儿?秦广王殿下的头可还在酆都城门上挂着呢!”
“你说这曦和大神想干什么?难不成是想要当咱们幽冥界的主子,新官上任三把火,拿秦广王的人头立威示众?”
“谁知道呢,嗨——”那鬼差鼻子动了动,口水滴滴答答淌下来了:“什么味儿……这么香?”
那种玄妙的肉味儿一阵又一阵传过来,鬼差一个接一个回头,议论声一声大过一声,几个鬼差克制不住,朝队尾走了两步:“好香,好香……”
——队伍的末尾,是一只女鬼。
那女鬼头发乱糟糟的,目光呆滞,跟着大部队机械地挪动脚步。
照理来说,枉死的鬼在离开□□时是最难回魂的,因为意识接受不了自己一朝横死的事实,往往会错乱颠倒,形同槁木。
这一批的枉死鬼就是这样,一切跟以往一样,毫无异常。
——除了这个女鬼。
一个鬼差目光沉迷,长长的舌头耷拉下来,对着这个女鬼裸露出来的手臂克制地舔了舔,忍不住一口咬了下去,登时满口生香,眼睛亮了起来。
还没等他咬第二口,这女鬼忽然打了个激灵,混沌的目光登时清明,几乎是一瞬间,鬼差鲜红色的舌头便整齐断裂。他怔愣两秒,口中便飙出了黑色的污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鬼差从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哭嚎声,这声音让周围馋得眼冒绿光的鬼差也冷静了下来,一鬼差将那嚎叫的鬼差拖到一边,两个鬼差将女鬼押解严实,恭恭敬敬地看着踱步过来的白无常,道:“七爷。”
“禁止喧哗。”
白无常戴着可怖的面具,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就连双手都用黑色织物包裹住了。他声音低沉粗鄙:“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最后?”
“黑塔本次引渡一千七百四十二人,枉死的人共六百一十八人,你是多出来那个。”
白无常微微弯腰,白色的笑面具慢慢凑近她,面具的口唇里吐出一条长长的纸舌头,随着阴风招摇摆动:“……名单里没有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鬼白皙的脸上沾了血,穿着破烂的修士服,头发乱糟糟的,目光带着一些惶恐和几分强作镇定。她被按在地上,努力左右看了看:“这里是哪里?不是在空间虫洞里吗?……不对、不对……”
“已经很久都没有闻到活人的味道了。”
白无常冷冷地说:“开天辟地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肉体凡胎能入幽冥的。”白无常冷冷地吩咐:“去通报判官,卞城王。八爷,还得请您去一趟酆都殿。”
“活人?”女人的目光飘忽不定,她喃喃道:“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是……是万千山那个贼子、是他害我被空间乱流绞死……”
说着,她的眼眶便红了,奋力挣扎了几下,却怎么都挣脱不开,便忿恨地盯着眼前的白无常:“为什么让人制住我?你既说我是活人,便不受你们幽冥界所管!”
然而这白无常只是静悄悄地看着她,并不言语。
这女人眼见局势不对,霎那间便冷静下来,面上做哭泣状,双手却扭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她心念微微一动,在心中默然道:“……九张机。”
只听“噼啪”一声响动,那是骨骼摩擦的声音。鬼差们惊疑不定地互相看了一眼,下一秒,只听刚准备离去的黑无常忽然冷喝一声:“——七爷!”
白无常出手简直快如闪电,一手攥住了女人的手腕,一手掐住了女人的脖子,他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噢——原来是玄机阁的修士。”
——啪嗒。
一滴眼泪掉了下来,刚好落在白无常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