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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枉死鬼哭陈生死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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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常无悲无喜地盯着她,继续道:“枷爷锁爷,有劳二位穿了此人琵琶骨和双手大穴,看此人的手段,应该是人界玄玑阁的修士,小心她解开镣铐逃走。”
枷锁将军应了一声,一人按住了这个女人,另一个准备枷锁。
“我的确是玄机阁的修士。”女人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她年纪看上去不大,眼睛里满是怒意,嘴唇微微发抖:“——我命不该绝,我是被人故意陷害,我没有被空间虫洞的乱流绞死,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你们凭什么要绑我?”
白无常忽然伸出了手,按住了枷锁将军。
女人一看这个局势,立刻甩开按住她的枷锁将军,普通一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白无常大人,我在凡间便听说过您的威名!您赏善罚恶、嫉恶如仇,我有冤情!我本名沈珠玉,今年十五岁,是如今玄机阁阁主沈通之女。我自小在玄机一术上天资卓越,师长对我格外器重,已经选了我做玄机阁少主候选人之一。”
“我大师兄万千山忌惮我,几次三番说要娶我做道侣,许我玄机阁少主夫人之位,但是我不愿意。万千山便对师长说带我外出游历,经过空间虫洞时,虫洞塌陷,万千山将我打飞出去,想让我在虫洞外的乱流中被撕碎,他好名正言顺地承继玄机阁少主的位置。”
“大人,我九死一生无意到了幽冥界,并非有意打扰。我只想找到一条回到修真界的路,求各位爷成全!”
沈珠玉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
“——此等冤屈不敢让各位费心,这仇我自己报,只求各位能给个机会,指条明路,待得回到人间,沈珠玉一定为各位爷修祠盖庙,颂功扬德!”
枷锁将军一人提着刑具,一人提着枷链,纷纷看向白无常。
白无常半晌没动静,沈珠玉耷拉着眼,余光却直直地落在白无常身上,这位七爷看上去丝毫没有触动,头上戴着的长帽上写着四个大字“你可来了”,同沈珠玉在藏经阁看过的鬼怪故事中描绘得一模一样。
——传说白无常喜好打抱不平,少时曾在人间游历,见一富商之女被无赖家丁骗婚,婚后对女子非打即骂,赌钱狎妓,气死了富商之后,堂而皇之地吃了女子家的绝户,逼得女子要吊死家中。白无常便出手惩治了这个无赖,女子带着孩子和家产远走他乡,也算是一生幸福。
沈珠玉在意识到自己的生死冤案与这个故事有一定的相似之处时,就把一切都赌在了白无常身上。
她不敢赌这位无常大人能因此放了她,只要……
……只要给她一点时间。
白无常静默良久,回头却瞧见黑无常已经赶回来了:“七爷,曦和神主吩咐——全凭卞城王处置。此事确实亘古未闻,卞城王已经知会其他几殿阎罗,吩咐我等将此人押入插翅牢,等候会审。”
白无常挥了挥手,示意枷锁将军继续。
——噗嗤。
枷锁将军将手里的铁勾穿进了沈珠玉的琵琶骨里,剩下几根钉子分别封进了足三里、大椎、内关等穴位,动作十分熟练,一滴血都没溅出来。
沈珠玉无声无息地软倒下去,面色惨白。这时她倒是不哭了,反倒是用那种说不上来的目光,冷冷地看了白无常一眼,冷声道:
“——你们幽冥界还设什么赏罚司善恶司,这里哪里有恶有恶报?”
所有的鬼差都不敢说话了,连头也不敢抬。倒是黑无常似乎是觉得有点意思,偏头看了白无常一眼。
枷锁将军把她从地上捞起来,一左一右地拎着,点了几个鬼差随押。将这一支先遣队送走之后,才重新整装前行。
枉死的魂灵一个个都犹如木偶傀儡,只是某一个“傀儡”在前行的时候,忽然偏了偏头,跟旁边新窜出来的“鬼差”对视了一眼。
——这只枉死鬼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混进了鬼差的队伍,脑子却转不过来弯,只是机械地往前走,隔了一会儿,大约是觉得这个假鬼差的样貌着实出众,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鬼差皱着眉,推了一把一旁的枉死鬼:“愣着干什么?进去!”
那枉死鬼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木木的,脑袋左右晃动:“好、好看……”
“什么好看?”那鬼差也左右看了一圈。
“脸好看……”枉死鬼有点恋恋不舍。
鬼差一阵无语,推了她一把,骂骂咧咧道:“娘的都到枉死城了还惦记着什么小郎君呢,你干脆也别在枉死城待着了,直接去当好色鬼。”
鬼差总觉得有点怪异,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到底是哪儿奇怪,喃喃道:“真是稀奇……人死了都是一张死人脸,还分什么好看不好看……”
枉死城。
寂灭轮回塔下是偌大幽冥界,十大阎君共司掌八域十三城,除却日常维系轮回运转,还着力于培养鬼修。
修士死亡之后虽可以进入轮回,但那些不愿忘记前尘往事的、罪孽深重无法投胎的、对未知命运忐忑不前的,解不开赖不脱千丝万缕的亡魂尽数都留在了寂灭轮回塔,以鬼身行走,修炼出阴灵根,或是供阎君差使,或是自立门户。
而枉死城,是最混乱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出鬼修的地方,更容易造就那种偏激的、性格怪异的天才鬼修。
原因无他,枉死城基本上满地都是横死的修士,性格极端暴戾,不愿忘却仇恨转世还阳,死咬着一口忿恨苦修的大有人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异军突起,或是入了十大阎君的眼,或是闻名幽冥界,进入黑塔找寻回到阳间的方法。
枉死城嚎哭桥,桥上的魂幡被阴风一吹,刺啦啦地作响。桥下倒是人头攒动,只不过来来往往的人皆低声细语,连脚步都轻飘飘的。
这属实不算常见。
嚎哭桥这边与其他十二鬼城接壤,贩卖消息的、收购魂玉的、买卖功法的……各种各样的生意贩子都不约而同地在此地聚集。照理来说,此地不说像是十年一度的鬼市那样繁华,也应当热热闹闹的。如今一个个皆敛气屏声,不敢高声语,像是唯恐惹祸上身一般。
“我这魂玉可是玄阴矿脉上结出来的,高纯度!换你三颗美容丹不过分吧?……对咯!我这刚做的脸又皱了,马上就是极乐宴了,我可不得好好保养保养!”
“今年的极乐宴还能举办吗?不是说——那位,回来了?”
“韩子超死得惨啊!”
“我看八成办不了,小道消息,据说剩下那九位阎君上报阴天子了,据说阴天子会下降暂代秦广王!”
“你这消息不准,我听说今年的极乐宴取消了,明年的‘鬼市’会提前开,届时黑塔也会打开……”
“放屁,鬼市十年一度,离上次鬼市还差两年呢,老子在这儿这么久,还没见过哪次不准时的……”
“噢——这位前辈既然在这儿待了‘这么久’,敢问您参加过鬼市吗?在鬼市的排名又如何呢?”
……
众鬼修彼此你来我往交流了两句,声音刚一扬上去,就被其他人七嘴八舌小声顶回去。说完这一番话之后,才意犹未尽地把拐了九曲十八弯的话题一个大刹车拐回去:“哎——就一块魂玉,你卖不卖?”
正此时,只听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您刚才说,‘鬼市’会提前开?”
那声音很好听,清风明月,春暖花开。众人循声望过去,在心底不免有些失望——此人穿着一身黑袍,戴了兜帽,一张脸皮算是白净,却怎么都称不上“好看”,跟那一把动人的嗓子可谓是极不相配。
刚才那说话的鬼修被人驳了一嘴,眼见有人问这个话题,面上涌出了些热情,捎带着结结实实地翻了方才驳斥他的鬼修一个大白眼,压着嗓子说:“怎么,你也是参加此次鬼市的鬼修?”
那有着一把好嗓音长着一副白面皮的青年温言软语:“听闻鬼市大会十年一度,如果提前开的话,我也得多做些其他的准备。”
“嚯——”方才那个鬼修将他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表情热情了些,他伸手轰开围在这一圈的其他人,才道:“你没见过鬼市啥样就敢参加鬼市?你今年多大了?修为如何?”
“我告诉你啊,这鬼市每次都死不少人,之前那个天才——兆虽寒,听说过吗?那可是能跟韩子超掰手腕的人,在那一届鬼市里都被害得魂飞魄散。能参加鬼市的鬼修,各个都阴险毒辣,能把你从里到外生吞活剥了。”
“你这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什么时候死的?凝出魂丹了吗?你碰见我算你幸运,虽然鬼市险恶,但是我这儿可是有不少宝贝,不敢说保证你夺冠吧……也能包你活着出来……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这一连串话宛如石头一样密不透风地砸下来,那青年只来得及拣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他脸上浮现出了某种奇异的,动人的笑,笑得连那鬼修都晃了晃神。
“我叫——谢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