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修真界都以为我靠脸上位》诤一

16、三日筑基三剑证道

　　回忆太过痛苦，谢玉灯呼吸有些发颤，他摇了摇头：“……无根树反册我已经毁掉了，多谢你。”
　　他状态不怎么好，乌发凌乱，嘴唇发白，却强压心神，硬是扯出了一抹笑：“那是我年少不懂事，被人诓骗，好在能及时意识到，迷途知返。”

　　楚玄徵就那么定定地将谢玉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点了点头：“行，你倒是心里有数。只是我要劝你一句，这里可不比人界，等着轮回的、枉死的、邪修和鬼修遍地都是。你要是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地将你身上人类的味道收一收……还有，别随便跟人动手，一旦让人看出来你是个人类修士，那你就真的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纵然心中有所猜测，但真的听到时，谢玉灯还是愣住了，随即心中犹如坠了一颗巨石一样，沉甸甸的。
　　——原来那黑海之上的，竟然真的是轮回巨轮。
　　——原来这里真的是寂灭轮回塔最深处。

　　只有死人才能到的幽冥界，到处都是失去□□的灵魂与鬼修，只有他玄之又玄地保留了人体肉胎，一旦被幽冥界的东西发现他是个异类，那下场也可想而知。
　　……还有。
　　——他要怎么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谢玉灯攥了一把地上的砂砾，坚硬的硌手感钝钝地从神经传到脑部，他混沌的大脑才像是被撕开了个口子一样，能够稍微喘息一口。
　　目光不知怎地飘在了楚玄徵身上，谢玉灯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心。他说：“……多谢提醒，大人能把我从底下捞出来，已经是……”
　　楚玄徵却移开了目光，手中白光一闪，抬手便甩来一件黑红色的衣袍，将谢玉灯完完全全地兜住了。

　　谢玉灯：“……”
　　他那半截话就那么卡在喉咙中间，顿了顿，才隔着衣袍，闷闷地吐出来：“……能在这样的地方遇见大人，是我最大的幸运。”

　　他这句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就算这位人皇大人说话刻薄，还说他长得丑，但确实跟他遇见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人皇大人看他的目光倒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是起码不下流也不鄙夷，让他想起上辈子上学路上偶尔看到的流浪猫，没有目的，没有感情，看谁都是毫无分别。

　　楚玄徵本想甩给他一件衣服就走，听见他说这话，倒是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真是惯会花言巧语。”
　　“这是天隐虫丝织成的衣服，可以暂时修改外形，隐匿气息。”
　　谢玉灯盯着楚玄徵，双眼满是兴奋与感激：“大人，您真好，等我出去了，我一定尽全力报答您，哪怕是当牛做马粉身碎骨，我也万死不辞！”

　　……又开始了，这种熟悉又甜腻的虚伪感。
　　楚玄徵轻嗤一声，毫不留情：“出去？到了幽冥界你还想出去？”

　　谢玉灯脸上的笑淡了淡，有点急切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办法回到人界了吗？大人手眼通天，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只是眨眼的功夫，楚玄徵就瞬间消失了，似乎对谢玉灯厌恶到了极点。

　　谢玉灯倒也不在意，他将那件天隐虫衣翻翻捡捡，动作一顿，竟让他摸出了一个铜钱——那铜钱看上去像是上古的东西，上面刻着一道纹路。
　　——召唤符。
　　谢玉灯好歹在修真界混了几年，立时三刻就认出了这个东西。召唤符需要以主人贴身佩戴的东西为引子，当两人分离时，只要持有此物，脑中想着主人的容貌，喊出名字，主人便会出现在这物品旁边。

　　……这也是给他的？
　　谢玉灯将铜钱仔仔细细地放好，三两下就把身上的破布烂衫扒拉下来，长手长脚地往半坡里面走了两步——这片地界儿竟然别有洞天，里面是一个隐蔽的溶洞，通道众多，中间是一片小寒潭，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冷嗖嗖地吹。
　　谢玉灯打了个冷颤，修长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的玉一样莹白的光。他慢慢地走进寒潭，里面的水呈现出幽幽的蓝色，被白光一照，就变得透明起来。
　　约莫是寒冷阴凉的缘故，这一小片寒潭里竟然没有别的活物。谢玉灯将自己从上到下都清洗一遍，才披上衣服，坐在石台上绞干头发。
　　这地方也是他刚发现的，既不会被打扰，四面八方的风也有助于他引气入体完成筑基。
　　而且……

　　谢玉灯望着一整片透明的晶状物，慢慢地笑了起来：“……石英石。”
　　楚玄徵说得对，他的确没有彻底完成锦身机第一阶的鱼龙吞玉，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全身玉化。只是他的蜻蜓眼手镯在海人烛中被那只巨大的手指夺走了，现在浑身上下只有一枚芥子玉。

　　他折断一根石英石，慢慢地，坚定地推到喉咙里。
　　——咕咚。

　　玉是碳酸硅类物质，而石英石，则属于二氧化硅矿物。
　　从本质上来说，吞玉和吞石英石，可能只有效果上的区别。也就是说，吃两到三块石英石，才能达到同体量一块玉石的效果。
　　只要是含硅类的硬矿物，都可以帮助他走完全身玉化的最后一个阶段，只是量多量少的问题。

　　脸颊上的血色慢慢回拢，一些结成冰霜的头发也逐渐干爽起来，谢玉灯脸上的玉色越来越重，兴许是本身长得就十分精致漂亮，即使如今看上去像个假人，倒也不违和，反而像是浑然天成的玉瓷。
　　气流一旦进入他周身的空间，就会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自然扭曲，然后被吸入体内，再经过强劲的经络淬炼，最终抵达气海之内，像是水一样浇灌着翠绿色的灵根。
　　渐渐地，风越来越大。起先是将寒潭吹起一道道涟漪，然后狂风涌进狭小的溶洞，发出尖锐可怖的吼叫声，冰冷的寒潭水被风一道道扬起来，连钟乳石都被大风刮断了。四面八方涌来的风在谢玉灯头顶疯狂旋转，随即猛冲而下，像是灌豆腐一样往他身体里钻。

　　谢玉灯身边那一大片石英石和一些云母都快要被他吞吃殆尽了，只是这一次吞食并不像之前那样艰难，他的喉咙始终处于玉化的状态，那些含硅的矿石甫一入喉，就像水一样化开，勤勤恳恳地去修补残余的肉体凡胎，协助经络将涌入身体的风元素提炼精纯。
　　这次的修炼跟过往每一次都不一样，他辛辛苦苦吸收的灵力终于不用悄无声息地被傅陵那个贱人偷走了，那些灵力形成无数水滴，淅淅沥沥地落入丹田，灵根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
　　——炼气中期！

　　——不够，还不够。
　　——其他的风元素在哪里？
　　谢玉灯的识海不断扩张，他不眠不休，但是也不觉得疲惫，反而浑身上下都通透圆满，灵魂兴奋得颤抖。

　　——哗！！
　　——轰隆！！
　　枉死城。
　　“好大的风啊，是哪位爷爷奶奶又生气了？”“是不是朝着城主那边去的？”“他奶奶的，咱们城主是受什么刺激了？搞出这么大动静？”“你没听说吗？昨天秦广王爷爷的事儿？”
　　一群小鬼叽叽喳喳的声音戛然而止，良久，才传来一道哆哆嗦嗦的声音：“听说那位出来了，直接把秦广王给……”
　　“别说了别说了！这道风好像不是往咱们城主的洞府去的！这又是哪位大尊？”

　　明晨宫，第三任卞城王乌鸢放下酒壶，慢慢地抬起了头。
　　枉死城的上空形成了一团一团的橙蓝色云团，那是狂风带来的忘川上的积雨云。
　　“变天了……”她慢慢地踱步走过大殿，负手望向更远处的野荒原，那里一片寂静，唯有无尽的风，浩浩荡荡前仆后继地奔涌而去。

　　谢玉灯并不知道外界的情况，事实上他如今觉得自己像一块在沙漠中暴晒的海绵，身体一直在本能地吸收灵力，这导致他的丹田越来越涨，而脆弱的灵根似乎也要被无边的水撑裂。
　　“……啊。”
　　他轻轻喘息一声，浑身的饱涨感带来的不是痛苦，而是另外一种有些发痒的难受。

　　识海混混沌沌的，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到了杂乱的声响。
　　“妈的这狗崽子，你生的是什么怪物？”父亲狰狞的脸仿佛就在眼前，母亲一脸嫌恶把他往水里按：“不男不女的东西，死了拉倒！”
　　“不喜欢？嗯？你这种身体还想要跟女人在一起吗？谢玉灯，你贱不贱？”
　　“果然是个婊子吧，哪个正常人走路小腰扭成这个样子？”
　　“小灯，你没有自保之力，我这里有一本功法……”
　　……
　　“蝼蚁。”
　　有人一掌按了下来，谢玉灯平静地抬头，看见了一双疏离蔑视的黄金瞳。

　　——轰隆！！
　　一道闪电打了下来，将谢玉灯栖身的溶洞劈了个正着，轰隆一下便全都塌了。
　　妖雨倾泻，只是还没触碰到谢玉灯，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弹开。他慢慢睁开眼，表情如同一潭死水，既安宁又满是暮气。

　　谢玉灯捡起一根干枯的树枝，动作极慢地推了出去。
　　“天地不仁，规则桎梏。”

　　他慢慢地笑了起来，缓缓地、缓缓地，以树枝为剑，笔直地横劈一刀，声音很浅：“生灵万象，因果皆断。”
　　——那些辱骂者，应该挑断舌头。那些欺骗者，应该剜去眼睛。那些杀人者，应该挖出心脏。

　　只有正义才能斩断他的心魔。
　　——而正义。
　　从来都只悬在刀剑之上。

　　谢玉灯直直地劈斩一剑，这一剑跟先两剑都不太一样，速度比先前慢上无数倍，但正是因为缓慢，才能更加直观地感受到这一剑所蕴含的力量。
　　树枝划过一条斜线，仿佛斩断了风，也斩断了时间。

　　明晨宫。
　　第三任卞城王乌鸢忽然一愣。
　　在某一个瞬间，她竟然觉得时间好像停滞了刹那。但是那种感觉太玄妙了，她疑心自己出现了错觉。

　　“无情忘情，方见宇宙。”
　　方杀宇宙。

　　——桃源乡谢玉灯，十八岁，三日筑基，三剑证得无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