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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N Ortise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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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江一树的内心其实还是有些五味杂陈。仔细算下来,他离开意大利也才不到两年,却不知为什么再来的时候,莫名感到淡淡的难过。
不同于五年前出于多么复杂的原因,现在完全是一时冲动才跑来的。
他本就是打算赶紧把别墅最后的装修事宜弄好,就彻底搬出去的。
恰好先前导师联系他,有个国际展览近日将要举办,邀请了许多知名艺术家,询问江一树是否有空来交流交流。
江一树原本是准备以工作室太忙为理由拒绝的,但转念一想要参加纪录片首映礼,他不想见到李昔鱼,便借以参加国际展览的名义,在首映礼的前一晚,逃往意大利。
来这已经一个多月,该忙的事情也早都忙完了,江一树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按理说,他也是时候回去了,工作室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处理,何裕这段时间每隔几天就要发消息过来哀叹几句。至于江一朵和连榕,更是电话信息轮流轰炸,催了几次他回去,像是怕他真的准备定居在这了。
至于李昔鱼,在收下租金后什么话都没有说,连问都没有问江一树搬去哪了,一点儿也关心。
这就是李昔鱼口中,所谓朋友该有的相处模式吗?
说实话,江一树并不是很意外,这的确是李昔鱼能做出来的事情,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白费力气去思考。
即便有那么多不该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但江一树目前还不想离开。
这实在不是江一树的做事风格,缺席首映礼这样的行为也并不光明磊落。但这或许可以被理解为一种逃避心理,因为只要是一想到李昔鱼,他的心就又开始很轻地难过起来。
住在一起他尚且都要躲着了,更何况要见面?能逃多远就多远吧,心理距离暂且还不能拉开得如此之快,但物理距离要快速拉远还不容易吗?
只要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而已。
江一树没想好要去哪,就漫无目的地周游着,把佛罗伦萨又重新逛了个遍,可佛罗伦萨冬天降雪机率极低,大雪天气更是难得一遇,于是他就一个人跑来了多洛米蒂的Ortisei小镇。
这里隶属意大利北部的阿尔卑斯山,被壮丽的多洛米蒂山脉环绕着。
当时留学就常听同学说起这里的风景如诗如画,雪景更是美得惊心动魄。来佛罗伦萨的第一年冬天,他的状态并不好,当时马泰奥组织了一场多洛米蒂的旅行,把江一树也给拉上了。
艺术展的那幅画,就是那时侯创作的。
时隔多年,江一树再次来到这,但却没做任何准备了,也没想到这里的大雪比往年都要猛烈。
刚抵达的第二天,就遭遇大范围雨雪侵袭,多洛米蒂山区降雪最大达到一百四十厘米,雪崩风险直接提升为最高等级,当地政府也告诫民众和旅客避免前往风险区域。?
江一树还没来得及去游玩,就被困住在酒店,成为众多滞留酒店游客的一员,出行计划也被暂且搁置。
所幸更多的是为了打发时间,否则这的确是一场糟糕透顶的旅行。
接连几日的大雪仿佛要将这里淹没和溶解,目光所及之处只余下白茫茫的一片,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明明还只是小雪节气,难道因为是在异国,所以更加寒冷了吗?
时间在这里都要几乎都要暂停。
由于大雪的缘故,街上的路人并不多,连咖啡馆顾客也少得可怜。
这几日一个人在酒店房间,江一树的心情如这阴沉的天色般压抑郁闷,不得不趁着雪小了点,赶紧出门透透气。
他走进咖啡馆,向服务员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在靠近窗边的位置落座。
窗外雪花飞扬,但对江一树而言已经不算很新奇了,他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重新移回电脑屏幕上,开始专心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他回复完几封邮件,和马泰奥简单地聊了一下近况,又大致浏览了一下近几日的极光动态。
根据网站预测和当地人的情报来看,之后几天得天气情况会转好,多洛米蒂有极大的概率会出现极光。
这样一来,江一树留下来的时间,便又有理由拉长了。
江一树的心情在得知这一消息后舒缓了许多,他将电脑合上,正准备起身离开时,服务员送来了一个生日蛋糕。
“请问是江一树先生吗?”
江一树迟疑地点头。
于是服务员将蛋糕放在桌子上,对江一树说:“Ti auguro un buon compleanno.”
生日快乐。
江一树疑惑:“抱歉,我没有订这个,你可能是送错了。”
服务员微笑地解释道:“这是您的朋友为您准备的,他不愿透露姓名,只说为那位看起来像中国人的帅气年轻男人,我想就是你。他告诉了我你的名字,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的确是很显眼,在场的只有江一树一个黑头发。
但所谓的朋友是谁?现在这个时间点,能知道他在这个地方,又知道今天是他生日的人,也就只有马泰奥了。
刚刚马泰奥发来信息,表示自己的中国之旅即将结束了,将于下周携带爱宠鹦鹉启程回意大利,希望与江一树见上一面,又问江一树现在在哪,准备什么时候回佛罗伦萨。
江一树不知道现在的服务行业已经发展成现在这样了,他只是远程发了个消息,转眼就得到了一个迷你小蛋糕。
即便这个生日蛋糕来的实在突然,江一树本人也并不想要过生日,但这个情况,他也不好拒绝,于是礼貌地收下蛋糕,向服务员表达了感谢:“Grazie.”
服务员再次向江一树表达了祝福,便离开了。
江一树知道马泰奥是一片好心,便也给马泰奥发去一句谢谢,表示再过两个星期回佛罗伦萨。
关掉手机后,江一树却有些无所适从。
生日蛋糕小小一个,直径不过两三寸,上面还煞有其事地点了根白色蜡烛。
蛋糕胚是巧克力色,浓郁醇厚的巧克力香气扑鼻而来,表面一层细腻的奶油像是冬日里刚下的雪,覆盖在上面,看起来似乎很美味。
但他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
如果说十八岁生日是江一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个生日,那二十八岁生日也不遑多让。比如孤身一人被困在下着暴雪的小镇,比如收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生日蛋糕,再比如被迫许一个不存在的生日愿望。
前两个他都勉强接受了,至于生日愿望。
生日愿望是这个世界上极具欺骗性的存在,和去寺庙祈福,放孔明灯不同,生日愿望是说给上天听呢?还是说给自己听呢?
江一树花很多时间思考过这个问题,最后得出一个答案。只是为追求仪式感,把它当成一种简单的仪式就好,不必赋予过多含义和期望。
因为没有哪一年的生日愿望是可以好好实现的,那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情感去渴求并不存在的东西呢?
眼前的蜡烛在一点点地燃烧殆尽,江一树已经不再想许愿,也第一次觉得原来用来许愿的这个时间是那么漫长。
人们总是迫切地在蜡烛燃烧的这个时间,去做一些无谓的美梦。
所幸二十八岁的江一树到底还是成长了许多,已经不会再做任何有关李昔鱼的,愚蠢的白日梦。也知道梦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明白愿望之所以被称为愿望,是因为有不可能实现的一面。
江一树安静地看着蜡烛一节节变短,当蜡烛燃烧到底部,彻底熄灭停住后,他没有犹豫地站起身来,走出咖啡馆。
而事实却和想象大相径庭,江一树只是在那个许愿的时间里,很短暂地想了李昔鱼一秒,甚至只是脑海里闪过了一下李昔鱼这个名字而已。
可当他推开咖啡馆的大门时,就看到李昔鱼提着行李箱,只身一人站在大雪纷飞的冬天里。
这种概率就像上一秒才买了彩票,下一秒就被告知中了大奖一样,江一树愣住停在门口,迟迟没有动作。
明明只是一个多月没见,江一树觉得李昔鱼有些陌生了。不过与之前不同,他很快发现这种陌生感从何而来,是因为天气变化的缘故。
G市的冬天几乎没有下过雪,冬天也不甚漫长,江一树很少见他穿得这么厚实,因此感到陌生倒也正常。
李昔鱼把自己裹得很严实,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羽绒服,系了一条红色的围巾,这抹红在白雪皑皑的冬天尤为显目。
尽管被围巾半遮住下半张脸,还是能看出冷得发红的脸颊,那颗胎记在白雪的映衬下,也很难不吸引人的注意。
即便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想这些无关得事情,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过分好看的一张脸。
江一树此刻无比庆幸,今日出门时没有戴上那条米白色围巾,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也不知道李昔鱼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又盯着自己看了多久,但是仅凭头发上的雪花判断,应当是有半个多小时了。
或许从江一树进咖啡厅开始。
如果不是李昔鱼呼出的热气过于真实,江一树简直要怀疑自己是病入膏肓,在白天也出现不清醒的幻觉了。
但江一树并不想去思考,李昔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后悔了?还是什么?江一树的视线在李昔鱼身上短暂扫视了一圈,落在他那因为没有戴手套而发红的双手,愣了一下,很快地移开。
随后像见到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一样,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就直接略过了李昔鱼,朝前走去。
许是离开的速度很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在李昔鱼身边刮起一阵很小的风。
而这一次也比任何以往每一次都要坚决,任凭身后的人如何呐喊,他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