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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N暴雪时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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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
一定是冷得失去知觉了,连反应都慢了半拍,等人要离开时,李昔鱼才反应过来,慌忙跟了上去。
身子移动的瞬间,他感受到一阵撕裂的痛。
雪下得很大,即便早上已经有人除过厚厚的积雪了,可鹅毛般的雪花还是大片大片地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迹象。
暴雪预警可不是开玩笑的。
可李昔鱼出现在这里,却像是开玩笑。
这是一条很长的坡道,坡道两边是餐厅和各种纪念品商店,背后是绵延不绝的阿尔卑斯雪山,前方林立的高楼在大雪中也显得尤为渺小。
两人一前一后,在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江一树走在前头,步子迈得特别大,没有一点要停住脚步的意思。
李昔鱼想要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只是他体力消耗过大,拖着行李箱,在后面走得十分吃力,走走停停,不一会,就跟江一树拉开了一段距离。
行李箱不算大,但要在雪地里推行却是困难极了,积雪被行李箱的轮子挤压,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眼看距离被拉得越来越远,李昔鱼又喊了一声江一树的名字。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江一树!”
“你等等我。”
李昔鱼的声音引来了几个路人的注意,江一树的脚步这才稍微放缓了些,但还是没有回头。
要说江一树内心没有一丁点慌乱和好奇,那肯定是假的。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注意身后传来的任何声音,可后边的脚步声忽然停住的瞬间,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江一树放慢脚步,犹豫片刻后回头望去,李昔鱼在离他大约十米远的距离,正在往因为没有戴手套而发红的双手哈气。
那模样实在可怜极了。
江一树实在受不了别人的目光,好像他才是做了什么坏事的人一样,他站在原地,在心里唾骂了自己几声,才径直朝李昔鱼走去。
走到李昔鱼面前,江一树还是一言不发,他把自己的手套拿下递给了李昔鱼。
李昔鱼愣着没接,“不用,我不冷。”
江一树直接把手套往他怀里塞,然后从李昔鱼的手中拿过行李箱,大步往前。
这会江一树的速度也快不了多少了,李昔鱼很快追了上来,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也不敢说话,怕一开口江一树就把他人和行李扔下。
也是快到酒店门口时,江一树才意识到他联李昔鱼住哪都不知道,竟直接就把人家带来了自己住的酒店。
他很是为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感到生气,但又很快为这样的行为做出辩解,他只是不想平添热心市民的烦恼而已。
江一树很快将行李箱拿到前台,看到李昔鱼紧随其后也进来了,便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
李昔鱼走到前台,接待的工作人员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生,亲切地用英文对李昔鱼说:“你好,请问是要办理入住吗?”
“是的。”
“真是抱歉,这里已经没有房间了。”工作人员解释道:“最近暴雪,都被滞留的游客住满了,没有空房间了。”
“前面还有一家酒店,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
这是李昔鱼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他来得匆忙,费了好大劲才从连榕那打听到江一树的具体地址,连飞机票都是捡漏的最便宜的,转机两次,历经二十四小时,紧赶慢赶,幸好还是在江一树生日这天顺利抵达了多洛米蒂,却把重要的住宿问题给忘记了。
可能是上天可怜他,在李昔鱼艰难地看着GPS地图,寻找酒店的准确位置过程中,遇见了江一树。
江一树没有往他的方向看过来,李昔鱼的心跳砰砰地跳着,他还没有想好开场白,于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江一树进了咖啡厅。
李昔鱼大概能想象到,如果他跟着进去,当面送去蛋糕,江一树是肯定不会吃,说不定还会立刻将他赶出来,便只能做贼似的找到咖啡馆的营业电话,预定了一个蛋糕给江一树送去。
可在门口看了这么久,江一树竟然一口没动。
旋转楼梯空空如也,江一树的身影早已消失,李昔鱼对工作人员尴尬一笑,“我想问一下,刚刚那位先生住在几层几号?我和他是朋友。”
工作人员先是显露出疑惑的神情,随即想到刚刚的情景,又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很有职业道德地说,“抱歉,我们不能随意透露顾客的隐私,如果您们是朋友,完全可以打电话让他下来接你。”
要是能打电话就好了,可是江一树现在根本不会理他啊。
李昔鱼只好拿着行李箱,坐在酒店的休息处,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要不时面对工作人员疑惑的眼神。
半个小时后。
李昔鱼拖着行李箱,站在了江一树的房间门口,在走廊的最边上。
刚才有一名年轻的男生也没有预约,只和前台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就进去了。
李昔鱼便心生一计,找出了两人的亲密合照,又凭借编造了一些煽情的故事,工作人员这才半信半疑地放他进来。
这在以往都不会是李昔鱼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得到允许后他便快步上楼,生怕工作人员发现不对劲把他喊下去。
说不紧张是假的,从刚刚到现在,江一树的一举一动都在和他撇清关系,但李昔鱼这次的决心也比以往都要坚定。
决心强大的李昔鱼,却是只是轻轻地敲了敲门。
而房间里头的人像是就站在门口附近,没一秒,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李昔鱼敲门的动作停住,猝不及防和江一树对上视线,敲门的人是他,被吓一跳的人还是他。
两人就这样你盯着我,我盯着你,上演着一出尴尬的戏码。
最后还是江一树先开口:“你在我房间门口干嘛?”
“李昔鱼,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有事。”李昔鱼赶紧从包里拿出一个光盘,“我把纪录片光盘带过来了,因为你一直没回国,也没来参加首映礼,我来给你送光盘。”
江一树视线落在那光盘上,被气笑,“李昔鱼,别和我说,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事。”
“不是,我......”
“李昔鱼,我们是什么关系?”
“现在是......朋友。”
“朋友?”江一树步步紧逼,李昔鱼不自觉向后退去,身后紧贴着墙壁,“李昔鱼,你别傻了,我们不可能是朋友。”
“我不知道你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我们的事情早就结束了,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
这时,一个男生从江一树的房间走出来,竟是刚刚李昔鱼在楼下见到的那个。
那男生似乎很惊讶,盯着李昔鱼看了一会,和江一树用意大利语交流了一会,那男生便离开了。
李昔鱼呆呆看着那个男生,“他是谁啊......”
江一树顿了片刻,最后冷冷地说:“看不出来吗?”
江一树转过身去,又说:“我好像也没有和你解释的必要。”
下一秒,门被重重地关上。
江一树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了一会,想起李昔鱼那番话,为了送光盘来到这?是不是太搞笑了。
不过想来,这倒也是李昔鱼能做出来的事情,前面那些时间,如果他不是以工作的名义接近,李昔鱼怕是连个眼神也不会给他。
江一树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都有些唾弃自己了,他竟然还心存一丝希望。
他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
大约一个小时过后,根本没睡着的江一树再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段时间,失眠又席卷而来,好像闭着眼睛就算睡觉了。
门口没有再传来敲门声,江一树坐起身来,烦躁地翻开被子,管人要去哪里。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走到了了门口,却看到门口处塞进来几张白纸。
江一树拿起来,看到上面的字。
[对不起。]
[就不能收留我一下吗?]
[我知道错了。]
江一树立刻打开门,李昔鱼坐在房门旁边,像是受惊的兔子般回头看过来。
他实在无法理解李昔鱼的脑回路,“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李昔鱼急忙站起身来,因为盘腿坐太久了,腿有些麻,还往后踉跄了一步,几秒后才站定,“我没有地方住了,我找了一圈,很多店都没有空房间了。”
“所以呢?没提前预订过来这里做什么?”
“可不可以......在你这住一下。”李昔鱼举起手,像是发誓:“我保证,等雪停了,我会去找酒店的。”
这话说得倒像是要在这里呆很久一样。
江一树还是拒绝,“不可以,我订的是单人床。”
李昔鱼探头往里看了看,“可是......床好像还挺大的。”
“应该......睡得下两个人吧?”
江一树自认为绝对不是心软,只是在异国他乡,外头下着暴雪,就算是是随便一个认识的人,他也做不出见死不救这种事情来。
他思考了半秒,最后松开门把手,走了进去,也没说同不同意。于是在江一树表现出反悔之前,李昔鱼拿着行李箱,几乎是跑进来的。
暖黄色的灯光将这套间照出几分温馨的感觉来,只是这种酒店的房间不像民宿,并不算大,床占据了大部分的位置,一个人住刚好,两个人住就稍显拥挤了。
李昔鱼把行李箱放在门口的的墙角处,和江一树的紧紧挨着,这才算是安下心来。
木质的圆形桌子上有一个未开封的蛋糕,还有一些食物,都是刚才Gras拿来的。
Gras是江一树的同学,读的是雕塑专业,是本地人,和马泰奥,三人关系算是比较不错的,得知江一树被暴雪困在这,还多次邀请江一树去家里住。
前天两人刚见过一面,今天忽然提着东西过来,说是和马泰奥一起祝他生日快乐,江一树才知道咖啡馆那个蛋糕不是马泰奥送的。
江一树其实早该有所怀疑的,毕竟马泰奥从来都只叫他Jonew,即便会说中文,确很少直呼江一树的中文名字。
只是他当时没想那么多。
江一树看向站着的李昔鱼,“咖啡馆的蛋糕也是你弄的。”
李昔鱼没有说话,倒是默认了。
过了一会,他才像是提醒江一树一样,说:“那会,你不是也给我订了蛋糕吗?”
是刚重逢的时候。
江一树莫名有些烦躁起来,“你最好快点离开,你不是看到了吗,刚刚那个男生,他待会还会回来的,别让人误会了。”
李昔鱼没有回答,最后也不知道还是生气,还是豁出去了:“我不信,我又听不懂意大利语,万一你是乱说的呢?”
“而且,生日蛋糕是我先送的,现在是我先住进来的,他就不可以再来了。”
江一树没什么办法地看了一眼李昔鱼,发现李昔鱼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随便你怎么想。”
两人之间忽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江一树忽然开口:“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你可不要和我说,拒绝我之后又后悔了?”
“李昔鱼,玩弄人心也该有个限度吧?”
李昔鱼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呢?除了所谓工作,即便江一树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些,也想不懂。
毕竟之前两人之间话都说得那么绝了,江一树会这么认为也无可厚非,本想循序渐进的李昔鱼忽然心一横,也不打算绕弯子了,“是,我是后悔了。”
“我那时候脑子不清醒,我还是......喜欢你的。”
李昔鱼完全可以想象,他现在出现在这里,说出这种话有多可笑,明明距离他拒绝江一树的复合,才过去不到两个月,现在又死皮赖脸地住进来。
他盯着江一树,像是在等着江一树的审判。
江一树听到这句话,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表情,只是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可我不再需要你了,至于你的喜欢。”
他放下水杯,看向李昔鱼:“我也不需要了。”
李昔鱼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话语,“什么?”
“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总将我推开,现在推开了,你又要过来。”
“李昔鱼,你是不是以为,无论怎么样,我都会站在原地,感情不应该是这样的,说话做事也要讲究逻辑,难道我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你说好,我们就在一起,你说不好,我们就要分开,你只考虑自己,有考虑过我吗?过去这么多年,在这方面,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江一树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声音也低低的,没掺杂过分的感情,不像是责怪,但也说不上温和。
可以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他一个人想清楚了很多。
李昔鱼感到害怕,他慌忙摇头否认:“不是,我没有。”
“没有什么?”
都是李昔鱼做过的事情,要怎么否认,他迫切地想要证明什么,“但是,我现在是认真的。”
李昔鱼靠近了一点,好像有点无措。
让江一树无端想到了大学时,李昔鱼来找他说要复合的场景。那时的江一树鬼迷心窍答应了,不代表现在的江一树还会愚蠢到相信这些话。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当时重新在一起后,的确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但这并不能掩盖李昔鱼之后的所作所为。
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已经撞了两次,结果还非常惨烈。江一树绝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多次。
江一树自认为自己现在已经很理智了,但对于李昔鱼,他其实还是说不出很伤人的话,可也不想再配合李昔鱼玩这些无聊的把戏。
“认真的?别开玩笑了李昔鱼,你说过的,过好彼此的生活,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没过去多久,你不会是忘了吧?”
李昔鱼低下头,“没有......”
“那就好。”
“让你住进来也是权宜之计,没有别的意思,希望我们互不干扰。如果你多想的话,我也没办法。”
“但是,雪停了就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