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说个秘密》点到为雉

7、祝姐姐前程似锦

　　高考那几天，青岛的海雾总是来得很早。清晨五点半，颜言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时，厨房已经飘出了煎蛋的香气。姜澜系着米白色的围裙，正把刚煮好的海参切成小段，见她出来，往锅里又打了个笨鸡蛋：“醒了？西西六点的闹钟，再让他多睡十分钟。”

　　客厅的落地窗外，晨雾正贴着海面缓缓流动，把远处的灯塔晕成一团模糊的暖黄。颜言走到咖啡机旁按下按钮，看着深棕色的液体慢慢注入骨瓷杯：“准考证和身份证我昨晚都收进透明文件袋了，放在他书包外侧。”

　　“还是你细心。”姜澜把盛着海参小米粥的白瓷碗端上桌，“你爸凌晨就去考场门口转了圈，说要看看有没有堵车的地方，回来时鞋上全是露水。”

　　正说着，颜启的房门“咔嗒”一声开了。少年穿着新买的灰色T恤，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昨晚临睡前还在翻数学公式手册，倒是比往常安分了不少。“姐，妈。”他声音有点哑，拉开椅子坐下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

　　颜言把温热的牛奶推到他面前：“先喝口奶，今天考语文，别慌。作文要是写议论文，记得用你上次模考那套结构，分论点列清楚。”

　　颜启“嗯”了一声，低头喝粥的动作却慢了下来。粥里的海参滑溜溜的，他嚼了两下，突然抬头：“姐，我要是考砸了怎么办？”

　　“砸不了。”颜言拿过他的书包，最后检查了一遍文具，“你最后三次模考都在一本线以上，正常发挥就行。就算真没考好，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天又不会塌。”

　　姜澜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就是，大不了跟你姐，去北京读大学，妈每个月飞过去给你送海鲜。”

　　颜启被逗笑了，嘴角刚扬起来又垮下去：“可我之前……”

　　“之前的事早翻篇了。”颜言打断他，把文件袋塞进他手里，“走吧，爸在楼下开车等着了。记住，考完一门扔一门，别跟同学对答案。”

　　楼下的黑色轿车里，颜誉正对着后视镜整理领带。他今天特意穿了件熨得笔挺的白衬衫，袖口露出的手表，是去年颜言在他生日时送的百达翡丽。见孩子们过来，他推开车门，语气比平时温和了八度：“上车，爸给你占了最靠前的停车位。”

　　车驶出小区时，晨雾刚好散去。阳光穿过八大关的梧桐树叶，在车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颜启靠在后座上，眼神飘向窗外掠过的红瓦屋顶，突然轻轻“啊”了一声。

　　“怎么了？”颜言回头看他。

　　“没什么。”他摇摇头，“就是想起初三那年，你高考完出成绩那天，爸在咱家阳台上，对着电话喊‘我女儿考了698.4’，声音大得隔壁王阿姨都跑来看热闹。”

　　颜誉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耳根悄悄红了。颜言忍不住笑了：“那时候你才十五岁，拿着攒了半年的压岁钱，非要给我买最新款的iPad。”

　　“还有数位板。”颜启补充道，语气傲娇“你说要插画，我特意让同学帮我在日本代购的。”

　　“是啊，那时候你总说，姐姐以后要当大画家。”颜言望着他，忽然觉得少年的轮廓好像一夜之间清晰了不少。以前总觉得他还是个跟在身后要糖吃的小孩，可此刻他微微抿紧的嘴唇，眼里藏着的紧张与期待，分明已经是个快要成年的模样。

　　车停在考点门口时，警戒线外已经站满了家长。颜誉想下车送他进去，被颜言拦住了：“爸，就在这停吧，让他自己走过去。”

　　颜启推开车门，转身时犹豫了一下：“爸，妈，姐，我走了。”

　　“去吧，等你好消息。”姜澜朝他挥手，眼里闪着光。

　　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颜誉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又想起什么似的塞了回去：“又又，中午回家吃饭吗？”

　　“不回了，附近有家咖啡馆，我在那等他考完。”颜言解开安全带，“妈，你跟爸先回去吧，下午我来接他。”

　　咖啡馆里满是陪考的家长，低声交谈的声音像潮水般起伏。颜言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刚打开笔记本，手机就弹出曾梦琪的消息：“姐妹，你弟今天高考？”

　　她笑着回复：“对。”

　　曾梦琪发来一连串：“你弟考完试，你们打算怎么庆祝？”

　　颜言打字的手指顿了顿。庆祝啊，她忽然想起七年前的夏天。

　　那天她正在画室里赶稿，颜誉突然踹开房门，手里举着手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又又，698.4！你考了698.4！”

　　她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姜澜一把抱住。妈妈身上的香水味混着眼泪的咸味，弄得她脖子里黏糊糊的。后来才知道，颜誉在家族群里连发了二十条消息，又逼着所有亲戚去看本地新闻的高考状元采访——虽然她只是全市第三，但在颜誉眼里，自家女儿就是最厉害的。

　　晚上家族聚餐时，颜誉喝得酩酊大醉，非要给她转账两百万，说这是“零花钱”。姜澜在一旁笑着打他：“孩子还没上大学呢，给这么多钱干什么？”转头却让助理从门店调了十几套新款衣服，塞满了她的行李箱，

　　而十五岁的颜启，踮着脚把一个沉甸甸的礼盒放在她面前。打开一看，是最新款的iPad和数位板，包装纸上还歪歪扭扭写着“祝姐姐前程似锦”。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他把过年的压岁钱、生日的红包，甚至偷偷卖掉游戏账号换来的钱，攒了整整半年。

　　“姐，你发什么呆呢？”

　　颜言回过神，发现颜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桌旁，额头上还带着薄汗。她连忙合上电脑：“考完了？感觉怎么样？”

　　“还行。”他拉过椅子坐下，眼神里带着点雀跃，“作文题是《故事里的力量》，我写的咱们家那只老猫，就是总偷吃鱼干的那只，你觉得能得多少分？”

　　“肯定高分。”颜言给他点了杯冰美式，“下午考数学，记得草稿纸写清楚步骤，别粗心。”

　　少年用力点头，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冰块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阳光落在他脸上，把绒毛都染成了金色。颜言看着他，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

　　高考最后一门结束的铃声响起时，青岛的天空蓝得像块刚洗过的绸缎。颜言站在考点对面的梧桐树下，看着涌出校门的学生潮里，颜启背着书包朝她跑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姐！我解放了！”他冲到面前，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原地蹦了两下，“最后一道物理题我居然做出来了！监考老师收卷的时候，我看见隔壁班的学霸还在挠头！”

　　“这么厉害？”颜言弯腰捡起他的书包，“回家吧，爸妈在饭店等着呢。”

　　“去哪吃饭啊？”

　　“海天大酒店，爸说要订最好的包间。”

　　颜启眼睛一亮：“那是不是有帝王蟹？”

　　“嗯，还有你爱吃的油焖大虾。”颜言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