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雷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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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亚和提奥两人在餐桌上努力活跃气氛。
这八卦说来说去难免涉及感情，人在麻木无聊的时候只有乱七八糟的背德最刺激神经。
索菲亚是艾德里身边的老人，从星际海盗时期就认识他。在她口中，那些被炸成烟花和现在在劳改区服役的过时红人们的八卦叫人眼花缭乱。
连顾宁都忘记臭脸，茫然了片刻。
“等等，你的意思是，露娜和露比是姐妹又是母女？那个绘制了第九大陆蓝图的‘大陆缔造师’露比和露娜一样是头目的女儿？那个狗东西‘临幸’了露比，让她产下一个畸形婴儿，并让畸形儿喊露娜姐姐？！”提奥一连串说了一堆话，睁大了他那宝蓝色的眼睛，转头看向艾德里，“是这样的么？”
“是，我与露比露娜两人都有私交。早年我在星舰上被头目看中，他想把露娜赏给我，被我拒绝了。此后为了躲避头目的猜忌，我不得不冲锋陷阵，四处漂泊。”
艾德里抚摸自己手背上的疤痕，“我做不到昧着良心和露娜成婚，更何况她讨厌任何一个A，她告诉我，如果我答应了，她会当场自尽。露比因为亚米的箴言被迫与生父发生关系，从那时起，露娜就恨上星际海盗和亚米的信徒……后来她被赏给其他手下，紧接着便是瘟疫，露娜死于疫病，化成一摊血水。临终前她叫我过去，把刻着铭文的金属牌给我让我妥善保管。”
郗允执撑着下巴问道：“那牌子上写了什么？”
“一句诅咒，诅咒所有习语者不得好死。”艾德里从领口里掏出铭牌，攥在手中。
“铭牌已经害死过一个习语者了，你能看得懂亚米文字，也是习语者，还是不要接触这东西为妙。她为了诅咒习语者修习了亚米古文字，所以这个诅咒里也包括她自己。露娜说她向亚米许下了愿望，借取力量也付出了代价——只是我不明白，如果亚米真的存在，为何要做伤害自己信徒的事？”
“哼，祂眼里可没信徒，只有猎物。所有能彰显自己存在的请求祂都不会拒绝。如果死了几个信徒就能增加更多的信徒，祂何乐而不为？亚米的目的是降临而非庇护。”郗允执冷笑道，“你信这东西么？”
“我不信，意识只是物质的投影。露娜死于疾病，那个提议媾和的习语者死于意外。我更倾向于此为人谋而不是不可知的神明所使。郗望女士知道这件事，她告诉我，人类需要第九大陆，这片人的净土不允许任何迷信。”
“很多人会因为身不由己选择祈求神明的怜爱，但每一个愿望都有价格，他们中的很多人反而被自己的欲念害死。当他们看到某种可能，他们就会得到暗示，让一切顺着那个可能而去，其实是一种先果后因。若他们不知道那种可能，人生未必会如脱缰野马。”郗允执赞同道。
“脱缰之马……”索菲亚像是想到什么，叹了口气，“确实，就好像我揣着心思去过H星的浮生庙，站在姻缘殿门口踌躇了半晌，到底还是没进去。”
顾宁插话道：“你想求姻缘？和谁，军部的吴瑞？你还没死心？”
“……你闭嘴。正因为我不信这些东西，所以我很清楚自己去了也没用，我骗不了自己。”索菲亚低头看向面前的餐盘，“我虽因此感到苦闷，却不需要强扭的瓜，也不需要神明可怜我给我塞个人，没有东西能替代真心。”
“果然你还是这般青春活力。不像我，年轻的时候仇恨的火焰日夜不熄，后来自责和寂寥淹没我，好像从来没有过富饶的土壤来孕育爱情。”艾德里摊手，试图安慰自己苦海挣扎的好友。
提奥感慨道：“老师太忙了，要是给自己放个长假到处走走说不定能有一段佳话？您的条件很好，不应该……”
“我前三十年都在星际各处流浪。”
“心境不一样嘛，眼里的风景也会不一样吧？”提奥尝了一口调出来的酒，被狠狠甜了一下，“来第九大陆之前，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无趣，每天的进食都只是维持生命体征罢了。直到我在学校听到老师的课，抛下在首星的一切追随至此，感觉自己重新活了一次。我很乐意每天早起烹饪食物并把它们分享给我志同道合的伙伴，就像现在这样。”
提奥对郗允执笑道：“第九大陆就是这么神奇，它是巨大的熔炉，来自不同星球的人们聚集在这里寻求出路，你来这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的。我今早联系了道格拉斯，他会来接我们，到时候你可以跟他在陆地上逛逛，感受一下氛围。”
“道格拉斯？”
“对，他也是Omega，我们的宣传部部长。你跟他在一起应该不会有太大压力。这里A的浓度太高了，不利于你的身心健康。至于你母亲的事，老师已经嘱咐过我了，只要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汇报，允执弟先安心养伤。”
郗允执点头，他感觉自己有点疲乏了，转头看向艾德里。男人靠在桌边喝咖啡，感受到他的目光便放下杯子：“我先带他回去，你们忙。”
“是。”餐桌三人组齐声回应，纷纷回归工作岗位。
艾德里推着郗允执并肩信步在生活区，除了规划整齐的宿舍，这里还有健身和阅读室。从地毯的纹路不难看出，这艘星舰已经在宇宙中穿行很多年了。
郗允执在路过那个存放大提琴的房间时目光停顿了一下，艾德里回头望向舱门：“是有什么异常么？”郗允执摩挲着下巴：“你有可能看到一些常理无法解释的东西，确定要进去吗？我想处理一些事情，但似乎仅靠我是做不到的。”
“没关系，我看不见。哪怕我周围的人都看见了异象我也完全感觉不到，天然对这些东西迟钝。也许是因为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艾德里伸手验证指纹，“这个房间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一直当杂物储存室用的，不知是谁这么不小心……”
机械门“嘀”的一声滑开，艾德里率先走了进去。这间宿舍堆存了一些打印纸，建筑材料。一把破旧的大提琴躺在角落，上面有不少划痕。
郗允执跟在他身后，看见他抱起长着眼睛的大提琴细细端详，默默移开了视线：“你看到上面有什么？”
“上面刻了眉山两个字，小刀划出来的。”
“眉山……这是人名还是地名？”郗允执指着大提琴提醒道：“在我的视角里，大提琴靠近琴弦的位置有一个大眼泡，很恶心，你还是把它放地上吧，我来处理。”
艾德里从善如流地放下提琴：“需要工具么？”
“当然，不然我就不喊你进来了。”郗允执伸手，艾德里将胸口别着的战术笔递给他。
“不觉得我奇怪么，这些胡言乱语。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妄想症发作。”郗允执自嘲，抬手对着咕噜噜转动的眼睛猛戳下去，那眼睛水泡似的瘪下去，流出汽油一样五彩的液体。
一股异香飘进郗允执的鼻腔。他想起仲叔家里升起的烟火味，潮湿粘腻，像无数的爬山虎蔓延整个墙壁，又从缝隙中探进屋内，霸占窗户，盘上吊灯。
等等，那是什么味道？我什么时候去过仲叔家？我父亲有亲兄弟？
郗允执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多事，又对很多事视而不见。直到今天，它们从记忆深处苏醒，让他背后发凉。
艾德里看郗允执握着战术笔刺断琴弦，然后愣在原地，当机立断拍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郗允执回神，否认道：“没什么，你现在什么感觉？”
“和之前并无不同。”艾德里接过战术笔，在郗允执面露难色后停下直接塞进口袋的动作，默默掏出手帕擦了两下，“虽然我觉得它很干净，但你看起来不是这么想的，为了维护一下我在你眼里的形象，我还是清理一下吧。”
郗允执见他把笔尖上的彩色黏液擦掉，满意的轻哼：“现在干净了。得亏这提琴没长嘴巴，不然我要被吵死。”
“你看到的东西会成真么？”郗允执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不一定，如果什么都能成真我就不是精神病而是大师了。当然，现在我也能当大师，但我不乐意。异象是否会真的出现取决于感受到祂的人有多少。被肯定得越多，就越接近现实。我的精神世界的基本框架与现实重合，但那里很疯狂很恶心，我不希望自己睁眼的时候发现现实也如此。”
通讯器发出刺耳的声音，提奥伸手拿起，睁开惺忪的眼睛。一个小恶魔的头像在屏幕上跳来跳去，像是在催促他。
“早上好！亲爱的，你别告诉我你还没起。”视频那边，一个璀璨的金发美人穿着制服，翘着二郎腿坐在落地窗前，外面是星舰停泊港。
“我要羡慕你了，提奥。我今天四点钟就起来打点接驳的工作，怕不是黑眼圈要累出来。”
提奥揉了揉眼睛，让大脑清醒了几秒：“我才睡两个小时，你要试试吗，咱俩互换一下工作体验生活？”
道格拉斯闷下最后一口咖啡：“那还是算了——我听说头儿又捡新人回来啦？”
“不是捡的，是亲自去找的。”提奥翻身，给道格拉斯一个后脑勺看，“交给你带了，小心点，他的身份不简单。”
“知道啦——我又不是第一天掺和这些事。”道格拉斯撑着脑袋，笑盈盈道，“你转过来呀，让我看看你的宝蓝大眼睛～”
“你昨天打视频不是才看过？我要起了，回见。”提奥没有回头，道格拉斯还想再调戏两句，被提奥反手挂断了视频。
道格拉斯也不恼，步履轻快地走进塔台，和来往的工作人员亲切地问好。
“老秦，飞隼号到哪了？”他最后在一个鬓角有些斑白的塔台管制员身后停下。
“阁下，大概还有十分钟降落。”道格拉斯点头。这次艾德里是秘密出行，安全问题叫他愁了几天，好在就快结束了，希望地勤安保能给点力。
他想着，望平台外扫了一眼，瞪大了双眼。只见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在停泊场上飞奔，高举双手不知道在喊什么，后面一队人马在追。
什么情况？道格拉斯Call了地勤队长的频道，对面一阵咒骂，紧接着是求助：“不好了！阁下，这家伙简直不是人！灵活的像个泥鳅！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我们明明已经封锁了这片区域。”
“别说这些没用的，赶紧解决了，你们手里不是有电击器么，不能喂它子弹还不能请他尝尝电流了？”道格拉斯有些头疼，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出乱子。E星那边形势复杂，要是这边整出执行官遇刺，他真没脸再干下去。
那黑袍人大喊着“吾主显灵！恭迎圣子！”之类的话被地勤掀翻在地，他们一拥而上将黑袍人控制在地上。
可那人居然还能不断的扭动，关节发出咯吱吱的声响，皮肉在粗糙的地面上擦的如同烂番茄。
飞隼号于四分钟后降落在云亭港。
提奥走下星舰的第一眼就看到被电到口吐白沫的老人。他即便没了神智也要用他的大舌条发出怪声：“嘻嘻嘻……郗，郗允执……来啊，来啊……”
“我们回来了。”提奥叹了口气，果然就不可能不出事。
艾德里和郗允执被簇拥着紧随其后，两人听到老头的谵语，面面相觑。
“认识？”艾德里做了几个口型，郗允执摇头，用唇语回道：“怎么可能，我社交圈小的可怜。”
“那就是盯上你的不轨之徒了。”艾德里的目光冷冷扫过疯老头，有一瞬间老头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安静如鸡。
随后又开始抽搐起来，整个人脱水的鱼一般弹来弹去。道格拉斯迎上来，悄悄踢了地勤队长一下，压着声音道：“愣着干啥，等着挨骂？赶紧把人压到休息室去看好。”众人连忙应下，扭着老头走了。
郗允执的目光追随着他们，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艾德里伸手揽住他的肩头，冲道格拉斯使了一个眼色，对方会意，笑道：“没想到这人如此热情，我的疏忽。郗先生魅力无限，这一来就惊得四方关注，往后我们会加强防范的，保准您过的舒心，玩的愉快~”
被执行官护在怀里的青年挑眉，黑发在风中飘扬着，分割了他漆黑的眼眸：“不是你的问题，该来的总会来。我想见见他，现在。”
艾德里没有拒绝，点头道：“让他去吧，道格拉斯你跟着他，结束了就接去空中花园。”
“好。”
“我们不陪着？”提奥目送两位美人渐行渐远。
“……你们仨先回中枢，我留下观察。”艾德里绿色的眼睛盯着郗允执的背影，“我有点在意那个黑袍人，最近宣传部恐怕要受累了。”
提奥似乎读到了什么，皱眉思考了片刻：“前段时间劳改区有动静，和这有关？”
“又一个雨季要来了，不知这次是绵绵细雨还是狂风过境……做好准备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雷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