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相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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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街区不断传来枪响和爆炸，郗允执贴墙猫着腰，建筑物的震动传达到掌心，他只想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百米开外有五道黑影，他在精神世界里察觉到这些黑影人手一把热武器，都是青壮年的A。
打不过。即使是全盛状态郗允执也没法放倒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郗允执已经感觉自己被盯上了，A的感官很敏锐，他这个O如同掉进猫窝里的鱼肉，令人垂涎。
狙击枪悄无声息瞄准了他的额头，郗允执看到了弹道轨迹和如有实质的目光。
“这人谁啊？怎么是个Omega，大半夜的在这干什么。”女A叼着一根草，探头望过去。
“管他是谁，事出反常必有妖。”举着狙击枪的A手指微动。墙角的黑影在子弹发出的前半秒突然窜了出去，以一种跌跌撞撞又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滚到垃圾桶后面。子弹从衣角擦过，在地上留下一个弹坑。
“嚯，有点意思。”女A举起枪械，“这把我来。”
郗允执躲在垃圾堆的阴影里，死亡的威压直逼头顶，让他汗毛耸立。他咬着手，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寒意刺向大脑，郗允执头皮一紧，猛地翻出去。电光火石之间，垃圾桶被打飞，撞在墙壁上擦出一丝火光。还有！郗允执扑向对面的窗台，连着两梭擦过脚后跟，温热的液体浸湿了鞋袜。
“你看，这已经不是运气的事了。”女人吹了一声口哨，“我跟艾德里汇报一下。”旁边的男人哼了一声，朝其他几个人打了个手势，不远处的黑影闪了几下灯光。
“hello~别看你那破书了，咱们有客人。”愉悦的女声从耳机里传出，艾德里合上书有些无奈道：“怎么回事。”
“一个Omega宵禁的时候闯进暗巷，我们开了三枪他都没死，神不神奇？”女声笑道，“我看他的路径像是奔着你去的，你想见他吗？不想的话……”
女人放眼望去，一街之隔的空地是火力覆盖区。那个小年轻踩进去就会被二队打成筛子。
“我知道了。”艾德里掐掉通讯，转到二队的频道。
郗允执扶着墙挪到街口，试探地睁开眼睛。巨型探照灯不断扫着空地，晃的眼睛疼。
他的脚底黏糊糊的，每踩一下都会发出水渍声。但他感觉不到疼，可能是精神力的过度集中耗尽了所有，不管是□□还是灵魂，他随时会倒下。
好消息是恶意消失了，虽然来自远方的恐惧还在继续，但百米之内很干净，偶有几道探究的视线，郗允执懒得关注。
他们似乎得到了某种指令，所以对我网开一面。
郗允执有些神志不清地思考着，现在只要避开E星的守卫就行。他闭着眼睛机械地在暗巷里行进，熟悉的好像回家。
那道翡翠色的目光注意到了郗允执，似乎有些诧异。在他踉跄着出现在巷口时，男人从屏幕上的个人资料界面抬起头，打开了书店的大门。
“小心他自杀式袭击。”虎牙男有些紧张，手放在一个黑箱子上。艾德里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的，提奥，他是客人。隔壁不是便利店么，你去煮点东西？”
“啊？”提奥愣了一下，看看老师又看看门口惨兮兮的青年，“哦，哦……那我去了。”
艾德里和青年对视了一眼，将屏幕转过来展示了上面的照片：“郗允执，对吧？我私人委托的任务目标——你母亲找你很久了。”
郗允执扒着门框，累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腿一软，栽向地面。艾德里伸手扶住脱力的青年，将他托上书店的沙发。
“我拜访过大师姐，很多年前。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后来被公务拖着也没时间去看望。”那双绿色的眼睛占据郗允执全部的视野，他的世界在温柔的注视下模糊了。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被体温捂热的药水注入郗允执的身体，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放空了，一片空白没有杂念，身体也不再灼热，如同被包裹在温水里。他很快陷入昏睡之中。
耳畔传来不断的水声，咕噜咕噜地撞向意识深处，如若置身水下洞穴。
来，到这儿来……蚊子一般的呢喃拨动着郗允执的神经。
“你是我们的一员，你是世界的门……和我们融为一体吧！”
郗允执皱眉，努力挣脱那水光向上浮去，一道刺痛贯穿他的脚踝。他闷哼一声，有些抽搐的手指被另一只带着手套的手按住了。
“醒了？要再睡一会么？”赋有磁性的声音吸引了郗允执的目光，他侧头望去，看到一个高挑的男人半蹲在身侧，伸手整理他蹬散的被褥。
床头柜上摆着几个空药盒，水母样子的小夜灯散发出柔和的蓝光。
“不用，谢谢你。”郗允执抽出自己的手指，揉了揉有些浮肿的眼睛。枕头下面的东西搁了一下他的肩膀，郗允执反手抽出来，发现是母亲的手稿。
他搓了搓封皮上的血迹，估计是在暗巷里生死逃亡时沾上的：“我昏迷之前听你说你的任务目标是我？”艾德里颔首道：“是，大师姐联系了我。她在邮件里请求我前去E星寻找你的下落并将你保护起来。”
郗允执停下摩挲书皮的动作：“你当初是为了什么来拜访我母亲？亚米古遗迹，还是纯粹的师门相认？”
“别紧张，我不信别人的鬼话。”艾德里举起双手，向床尾挪了几步，起身倚在床沿上，“我只是对H星的风物比较感兴趣，你母亲是赫赫有名的博物学家，又是我的同门师姐，我自然想前去拜访讨教。她这些年一直在研究超级种子，如何让人类远离饥荒，如何让人类得到幸福，这是她一直在考虑的问题，也是我想解决的问题。她在二十年前资助了第九大陆的初期建设，我很感激她。”
郗允执审视他，活动自己有些僵硬的手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事都会让他手指僵硬，喉咙发紧，肌肉无意识的瞤动。
郗允执怎么也没想到，当年想见的漂亮哥哥会以这种方式出现。英俊的中年人脱去了照片上的青涩，失去了灿烂，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悲伤。像一尊庄严的雕像，因痛苦磨损，因责任活着。
而郗允执自己，失去了家园，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自由。从他降生于这个世界，就在不断失去，一如指尖的流沙，时间的飞鸟。
“叫我艾德里就行，我是第九大陆的执行官。可怜工作多年不能有所积蓄，所以接点外快委托。”
“执行官是第九大陆的最高首脑。”郗允执深吸一口气，“先生，您和我哭穷？”
艾德里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建设第九大陆可是把我的家底全掏空了，现在账上全是欠款。小朋友行行好，可怜可怜先生。”
郗允执没有回答，他看着水母灯似乎在走神。
“还紧张么？我刚才看你的手在发抖，插科打诨一下是不是好点？”
“……”
“现在是星际1001年3月12号，距离你昏迷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吃点东西好不好？飞隼号正在E星到第九大陆的航线上正常飞行，生活区暖气很足，但前舱环境比较冷。如果你要去前舱见见同行伙伴并摄入食物的话，记得多穿件衣服。”
艾德里指了一下留在床边的风衣外套，继续哄道：“你穿出来的衣服在暗巷滚的满是污迹，我让提奥——那个蓝眼睛的虎牙青年拿去洗了。你要是不想看到它们，跟提奥说一声扔了就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
“不打扰你了，我先去前舱，回头给你留份三明治。”艾德里对郗允执掉线的已读不回没有任何异议，他似乎很习惯这种自言自语，交代过就轻轻退出了房间。
郗允执无声地进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用精神力穿行在飞隼号上。这里的磁场很强，他的视野一片鲜红，阴影里伸出无数的手想将他拽进去，被郗允执灵巧地躲开。
他来到前舱，看到三个人影聚在桌前。
随后到场的艾德里取下手套，用手试了一下三明治的温度。郗允执的意识站在他身后，看到他修长的手指覆着薄茧，一道很长的疤痕从二三掌指关节处一直划到尺骨茎突。郗允执儿时经常跟在母亲身后制作标本，对这些骨骼定位并不陌生。
红头发的女郎笑着把气泡水兑进泡面里，猛嗦了一口，赞叹不已：“好味道！艾德里你不来点？”
“索菲亚，这东西就跟你烧的绿豆深海鱼汤一样，不是凡人能享受的味道。”艾德里拿起叉子，挑出三明治里夹的生菜，又用餐刀将它分成适口的大小。
索菲亚卷了一下自己的红发，有些匪夷所思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你在干什么，老天，作为唯一能忍受我厨艺的人居然在挑食？”
“很显然，老师盘里的东西不是给他自己吃的。可能是郗允执不喜欢吃生菜，需要我记下来吗？”提奥平分了眼前的一大碗煎蛋，擦擦手掏出小本子。
那个在楼顶架狙的臭脸男人刚想说，还不知道这家伙在第九大陆待多久呢，就听艾德里嘱咐道：“他不吃辣，不吃鱼，不吃生鸡蛋，不吃带血丝的肉。郗女士在材料里反复提了三遍，真的很怕我照顾不好他。”
男人的脸色更臭了。
郗允执无意再听，悄悄退了出去，在生活区游荡。一些奇异的光彩吸引了他，郗允执透过紧闭的房门看到墙脚放了一把大提琴。
琴弦上有一只眼睛，它感受到郗允执的注视，猛地转向他疯狂眨眼。
郗允执默默退后，头也不回地飘回自己房间。一件被污染的物什，如果被蛊惑的人拉响提琴，听到音乐的人都会陷入疯狂之中吧？
不，不能这么说，这只是幻觉的巧合。亚米在他的脑海里捏造了一个与现实很像的世界，如果他肯定了这个世界的怪异之处并把祂带到现实，那就真完了。
他在床上睁开眼睛，伸手摸了一下风衣。注射了强效抑制剂和镇静剂令他毫无胃口，但郗允执更不想待在封闭空间里反复想那把大提琴。
经验告诉他，即使他不去认同，污染也会通过意志薄弱的倒霉蛋扩散出去，误入祂视线的人类会变成祂的猎物。
应在一切未发生之前，用小刀割断琴弦，使祂的口舌无法歌唱，刺瞎祂的眼睛，使祂无法监视人的一举一动。他生来便与亚米相伴，祂利用他，他恨祂。
郗允执的房间里没有利器，连桌角都是软包，他起身招来轮椅，抖开风衣盖在自己身上：“走，去前舱。”
［好的主人～］智能轮椅发出愉快的响声，哼着小曲载郗允执出了房门。走廊越往前越冷，郗允执将风衣拉到唇边，只露出一双眼睛。香根草的气息飘进他的鼻腔，郗允执没忍住深吸一口，稳重质朴的感觉包裹了他。
比烟味好闻多了。郗允执心想，那个信息素是烟味的公牛畜牲应该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扫地了吧？
索菲亚听到智障轮椅由远及近发出的美妙歌喉，放下筷子。
“你来啦！你是第一个能躲开我枪杀的人，我不认为这是一种侥幸。你很厉害，比我见过的大部分人勇猛。”她热情地赞扬郗允执。
“不，我很脆弱，我的身心承受不了，不要再有下次了。”郗允执虚弱道，他认出来这个女人就是那晚在楼上开了三枪的家伙，她旁边坐着一个面瘫男，也对自己下过手。
艾德里扶起郗允执，往他身后塞了靠枕：“不用担心，索菲亚和顾宁只对敌人心狠手辣，而你是我们的朋友。”
索菲亚还想说什么，提奥打断了她的话：“今天中午，总台的记者招待会上，负责人章晔当众晕倒送进医院抢救，全场哗然。”他的目光在郗允执身上停留了片刻，“我很好奇他身体一直这么差吗？”
郗允执揉着太阳穴道：“章晔啊，莽撞又刚愎自用，对自己的一身腱子肉非常满意。”他说着，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所以我给他下了一点药。晚上他只喝了一小半下去，另一半连杯子带水砸在地上，不过已经够了，他会在痛苦中结束自己的人生。一根杂草，合该如此。”
索菲亚和顾宁交换了一下眼神：“我们以为你在这里被囚禁两年是因为……”
“因为束手无策？我只是不想伤害母亲。”郗允执看向艾德里，“她是个正常人，一个聪明的学者但仍是俗体凡胎，血肉之躯。章晔用郗望的安危威胁我，让我屈于身下，他成功了。如今的行动也是知道自身难保，我得先活着才实施的。”
他的眼神在询问眼前人，自己的母亲在哪，她是否安好？
艾德里交叉双手放在膝上：“很抱歉，我不知道她在哪。收到信件后我拜托自己的同僚去H星看过，你的故居空无一人，爬山虎占满了正面墙壁，主卧的日历停在出事的那天，好像里面的人都凭空消失了。”
郗允执皱眉。他被挟持走的那天确实没看到自己的母亲，她去哪了？
想不起来，囚禁的生活摧毁了他的记忆。
章晔只告诉他郗望被软禁在H星，再多就没提过了。
难道他在框我，其实母亲逃了出去不知所踪？
不可能，明明他每隔一个月就会和H星驻地的人联系，听他们汇报工作并露出得意的微笑，若母亲真逃走了，章晔会气得觉都睡不着。
“别想了。”艾德里叉了一块三明治递到郗允执嘴边，“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面对。”郗允执愣了一下，就着他的手吞下三明治。味道应该很不错，其他几个人吃的津津有味。
郗允执扫了一眼他人的反应，对艾德里说：“很好吃，口感很细腻，酱汁丰富。”
“……你骗人。强效抑制剂会让人短暂失去味觉和嗅觉，虽然我不是O，但常规药物我是了解的。”艾德里轻叹一口气，用手帕擦干净他的嘴角，“不必强求，第九大陆的怪人可不少。没人会因为你觉得三明治不好吃就对你恶言相向。”
“哦，好。”郗允执机械地咽下盘中的食物，强压恶心的感觉。他是个忍耐性很强的人，无关紧要的东西他并不会否了别人的好意。只要不在战备状态，他整个人都是淡淡的，不想动弹，也不是很想说话。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相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