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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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荒芜的，野蛮的土地上萌生了一个愿望。
［小兔子抓着大兔子的手问道：“妈妈，哥哥去哪了呀？”
大兔子说：“哥哥去爱的怀中了。”
小兔子费解地歪着脑袋：“那姐姐呢，她也去找爱了么？”
大兔子笑着说：“是的，她也远行了。”
“妈妈，那我什么时候能去爱的怀里？”
“它离你很远，你要从这里，一直追到月亮上。”
“不对，月亮已经不见了。这里只有灰色的天空和那些落地就会爆炸的流星！”
大兔子看着小兔子，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那说明爱去了更遥远的地方。它与你，隔着两颗心的距离，隔着生与死的界限。”
小兔子没有说话，它遥望着被烟尘遮挡的夜幕。
它会找到爱的，那里有哥哥姐姐，还有渴望再次相见的同伴。］
大胡子坐在几块砖头堆起的台阶上，有声有色地说着故事，围着他的小孩们拍手叫好。
“叔叔！昨天满身是血的阿卡莎也是去寻找爱了吗？”小女孩趴在大胡子的膝盖上，“她一动不动地躺在袋子里，早上的时候就不见啦！”
大胡子顿了一下，身边的少年接话道：“是，她去远行了，去比月亮还要远的地方，她在那里很开心。”
小女孩不满道：“艾德里哥哥，你又抢大胡子叔叔的话！”
少年莞尔一笑，摸摸她结在一起一周没洗的头发：“乖，哥哥等会带你们去抢吃的。”
他悄悄侧头，看到大胡子已经红了眼眶。
眼泪啊，眼泪怎么就这样落了下来？
雨落入江海的怀抱，而泪只能落入冰冷的梦中。
烟味从虚掩的门缝里飘散进来，郗允执掩住口鼻，半伏在床上咳嗽。他的眼前充斥着物体的重影，颈后的腺体酸胀不已。为了折磨他，这里没有抑制剂，看来今夜也要这样扛过去了。
门外的人似乎被他发出的动静激怒，猛地摔碎了杯子：“越泱你给老子滚出来！”
郗允执抖了一下，越泱是他的另一个名字。他伸手抓过枕巾紧紧包裹住自己的脖颈，然后光着脚慢慢移到门口。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高大的黑影占据着客厅的沙发。
那男人抬头，灯光照亮了他充满血丝的眼睛。喝去一半的水撒在地上，打湿了好几块地板。
感受到对方在恶狠狠盯着自己，郗允执忽然想笑，这么不可一世的Alpha终究也会被现实逼的焦头烂额，像一头得了红眼病的疯牛。
他倚靠在墙边，黝黑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上。
男人突然怔了一下，这个小青年似乎比以往更加鬼气森森。
他随即懊恼起自己的动摇，冲他讥笑道：“怎么，害怕啦？我干了你这么多次早就对你没兴趣了。一个没信息素的精神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你就慢慢熬着吧，什么时候求饶，什么时候再让你解脱。”
“我听来这打扫卫生的仆人说，你的人和第九大陆的渗入者在暗巷打的有来有回——他们打，你们退，半个月里丢掉了暗巷一大半的控制权。”郗允执的嘴角挂起一丝微笑，“我不需要解脱，你还是先去忙吧。”
男人猛地站起来，向他逼近：“越泱，你还觉得自己是H星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呢？你爸已经死了，脑袋摔开了花，你还记得吧？你妈也在我手里，当初我看你们是习语者才留你们一条小命的，结果娘儿俩都不会预言，真是废物！”
郗允执并不反驳，有些无趣地盯着他。
“越泱”当然不会这些东西，他只是大众口中那个神秘的，据说是首席的患了精神病的孩子，从未出现在公众场合。
而“郗允执”则是博物学家郗望的孩子，聪慧善辨，对亚米文化的研究颇有建树。他们是同一个人的不同代号，郗允执很少以越泱自称，爸爸妈妈也总是叫自己允执。
越泱只是H星首席对外公开的后代名号，表示他家有一个孩子，仅此而已。郗允执对从政不感兴趣，不会用它来参加任何与自己有关的活动。
眼前的富商兼负责人叫章晔，三年前带着他的团队来到H星，对那个美丽自然的星球展开了疯狂的掠夺。郗允执在这场资源斗争中家破人亡，男人带走了他，将他囚禁在这里，日夜以“越泱”称呼，试图瓦解郗允执的意志。
但他小瞧了这个初出茅庐的青年。作为一个常年与幻觉相伴的人，郗允执早就习惯了这个荒谬的世界。母亲说他是天生的习语者，身负着天生的诅咒。
“你本不应该出生在这世界，却到底带着我的爱恨来了。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我已无力赎罪，但妈妈希望你能幸福。”母亲在最后一次见到郗允执时，双手捧着他的脸，泪如雨下。
男人被一通电话打断了输出，他转过身匆匆离去。走之前不忘回头威胁道：“给我老老实实忍着，我要是发现你偷偷摸摸干了什么事，你就死定了！”
郗允执没说话，揉了揉被关门声震痛的耳朵。他拖着虚浮的脚步走回卧室，这间雪洞似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郗允执不想回忆这里都发生过什么，索性扶着床边坐下，面对着空白的墙合上双眼，耐心等待。
精神世界重重叠叠的影子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在急速移动的幻影中，他锁定了一个身影。
那道身影抬起头，翡翠一般的眼眸透过书店的玻璃窗望向更遥远的地方。
“老师？”站在他身边待命的男子俯身询问。
“只是觉得有些吵了，暗巷还是有不少居民的，夜里不适合扰民，速战速决。”艾德里揉了揉太阳穴，他居然在这里小憩了一会，梦到了很久之前的事。
“是，我这就叫他们动作麻利点。”全副武装的男子扣了扣耳机，露出亮眼的虎牙，“老师放心，任务目标所在范围已经缩小到这座城市了，暗巷争夺战明天就能结束，届时我们能抽出更多人手调查。”
“嗯。不用打扰军部，我们带的人够用。”翡翠色的眼睛扫过手上的笔记本。他喜欢写字，或记录日常，或随手写诗，这些都是在那个荒凉的地方养成的习惯。
所有围着大胡子的孩子们都喜欢文字，他也不例外。
无情的战火毁掉了那个星球，连同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岁月。大胡子和那些孩子们都化成了灰烬，只有他还在不停地书写，写他的人生，也写他们的故事。
这本书正等待一个读者的到来。
夜已深，住宅的供电突然断了。
世界陷入黑暗，摄像头停止了工作。郗允执睁开眼睛，他感觉自己的状态恢复了一些，起身掀起床板，完好保存的书被他从夹层里抽出来。
章晔为了控制郗允执，毁掉了住宅里的书，不给他四处走动，不允许他抛头露面。住处藏在烂尾楼盘里，除了章晔的手下，很少有人会到这里，小区的监控直接连到章晔的公司，方便他随时欣赏。
但郗允执还是抓住机会，买通了定期来这工作的仆人。无他，作为一个亚米习语者，郗允执能看到的东西更多。
只需要一点幻觉，混合一丝巧合，人们就总会被这不确定的美好吸引。比如一场美妙邂逅，一次成功豪赌，或一笔意外之财。
这个被他盯上的仆人赌场失意，欠了一屁股债。于是他花了一些精力让仆人购得最高奖的彩票。仆人欣喜若狂，允诺成为他的眼线。
郗允执揣测此人并不值得长期合作，他很快就会把意外之财耗尽在赌事中，并再度陷入窘迫，自己只是延缓了他的死期而已。
郗允执需要更有力的帮助来完成他内心的设想。他把目光投向了和E星起冲突的第九大陆。
E星是他现在居住的地方，而第九大陆这些年的风评毁誉参半。
它的前身是星际海盗，正可谓是臭名昭著，但改组第九大陆之后成为了新的力量，在不断的发展中势力紧逼前三大星球。
H星丧失主权之后，不发达的星球对首星和联盟产生了质疑，这正是第九大陆拉拢朋友的好时机。
连着半个月，郗允执都在精神世界里看到了这个绿眼睛的身影。通常来说，人的磁场越强，契合度越高，在他脑中世界的投影也就越清晰——郗允执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好奇。
这并不是第一次对他产生探索欲，那双漂亮而深邃的眼睛总让郗允执想起年幼时和父母在另一个星球上看到的极光，十多年过去它依然那么惊心动魄。
他曾出现在母亲收集的照片里，小郗允执第一眼就被吸引，踮着脚问漂亮哥哥是谁。
母亲笑着说：“这是我的小师弟，他身后的那个大胡子，是我恩师，自己一个人跑去z星支教。你这位小师叔是他在z星带的学生。”
“好远哦……”小郗允执嘀咕道。母亲爽朗大笑：“放心，宝贝早晚能见到他。”
郗允执抚摸着手抄本的封皮，这是他从自己家里偷夹出来的母亲的东西。郗望女士在不速之客来临之前将自己半辈子的心血付之一炬，他不顾一切地从火里捞出这本手稿以作安慰。
如今这本书有了第二个用途——成为一件信物。他决定见见这个传闻中的人。
郗允执站起身摸黑下楼，单元门被锁死，二楼楼梯间的窗口外有人在喊他。
“越！你快下来，我在窗户下面等你！”
接应到了。
郗允执探出身，倒春寒的天气让他浑身都哆嗦了一下。摩托车的灯光照亮了楼下的灌木，仆人坐在车上朝他挥手：“我把小区的电断掉了！你要去哪，咱们速去速回！”
“马上来。”郗允执甩了甩有些脱力的手，撑着自己翻到了外墙上，对着灌木丛纵身一跃。
“哎哎哎！我的祖宗，你悠着点。”仆人手忙脚乱地拽他起来，见他把自己裹的像个球似的，感慨道：“你这个样子还往哪去哦。”
“走，去暗巷。”郗允执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吃力地爬上摩托。仆人瞪大了眼睛，差点翻车：“你说什么？咱俩去找死吗？这两天打的不可开交啊，苍蝇进去都会赏一梭子弹吧！”
郗允执揣着双手，微微眯起眼睛：“好冷，你把我送到界区外面自己回去就行，我另有打算。”
“好吧，虽然我搞不懂，但你能中头等奖说明运气还是挺好的。总之别把自己玩死了，我的彩票还得指望你呢。”
郗允执哼哼了两声，他的脑袋晕晕乎乎，只能缩在后面紧紧靠住后备箱。
街道上的人很少，路灯被摩托快速甩在身后。郗允执感觉自己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
“你这时速绝对超90km/h了。”“你连暗巷都敢去还怕这个？电路修通之前不回去章晔真的会弄死你。”
“就算我不走章晔早晚也要把我虐待死。要是第九大陆掌管了E星，你猜他被逼疯之前会不会先把我逼疯。”
仆人闻言叹了一口气：“作孽哦，不过人活着说不定就是为了不断地作孽呢……”
摩托车一个急刹，在地面划出焦印。
“到了。”仆人有些神色复杂，“你不回去的话，我就得去买船票，天一亮立马携款跑路。章晔要是找到我，我也不好受。”
他转身要走，郗允执出声叫住他：“稍等，你叫什么名字？”
仆人有些意外：“别人喊我阿布。越，下回如果还能合作，记得和我知会一声，你给我的惊喜总是格外的惊吓。咱们后会有期啦！”
他摇摇手，骑着摩托绝尘而去。
郗允执搓了搓冻红的手，哈出的热气凝结成白雾，真是糟糕的天气。
他毅然决然地闭上双眼，手指抚上怀里的书。精神世界展现在自己面前，那个怪诞而永恒悬挂血月的荒谬图景向他发出召唤。
现实和幻觉重叠，纵横着无数因果和可能的轨迹在眼中川流不息。
就要一个人出发了，好累，好冷，但是不能倒在这里。
母亲啊，给予我一路向前的勇气吧。
郗允执在心中祈祷，踏进了暗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逃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