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飞霜降》李彧鲤鱼

53、黔中（二十）

　　“朴漓斋做菜，做了什么，导致味道不好，我和何知书去了朴漓斋的家看过，检查了所有香料，没有问题，所以一定是跟平时做菜有很大区别的东西。”

　　“第二，你们说顾好逃跑，逃避责任。她被带来到黔中，跟着运龙尾的镖车进了蔡家，她逃跑要去哪，她原来有什么责任？朴漓斋讨厌她，是不是因为她逃脱导致的后果与朴漓斋有关？”

　　“第三，受害者是孙荀的话，在这次宴席里，会受到什么伤害？孙荀外表看起来——失血过多的脸色，特意擦口脂掩饰。”

　　“你们九个人都是好好的样子，原来的伤口死因都掩盖了，所以失血，口脂，是给我的提示。在诗会她被冒犯，在桥边是被砸中腿，失血，就是宴席上发生的事。”

　　“许晃曾经说过一句话，他指责朴漓斋，说做的菜是要给人吃的。”

　　“根据以上疑点，再按因果线推导，蔡倾辞买来龙尾，要朴漓斋烹饪，朴漓斋放了某样东西进去，味道奇怪，正常人不会吃。那会是放了什么进去？”

　　孙荀失血过多，跟八月三十号的宴席有关。所以……

　　闻兮隐忍情绪，道：“是人血。朴漓斋放了人血进去。孙荀的血。但本来，朴漓斋是打算用顾好的血，只是顾好人跑了。”

　　“后来都说菜味道不好，朴漓斋你怪顾好没能配合，是不是？所以你表现得很讨厌顾好。”

　　朴漓斋婆婆忍了几晚，终于忍不住了：“要不是这小破孩乱跑，我至于出错吗，差点名声都毁了。”

　　看她怨愤难息，闻兮叫来顾好，蹲下身道：“我知道你害怕，没有被割血这个责任不是你的，你不用为此承担恶意，只是现在，很需要你说出那天的事，来帮大家解脱。可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吗？你是怎么跑出去的？”

　　顾好抬起眼，看了看旁边，鼓起脸，小声道：“我听到有人在我脑子里说话，说让我走。”

　　“什么人，声音是什么样的？”

　　顾好摇摇头：“像做梦，记不清。”

　　闻兮想大约是龙的一缕残魂，便让她接着说。

　　“我从小黑屋跑出来，在外面碰到了她。”顾好怯怯指了孙荀。

　　孙荀面无波澜，只微微点头。

　　顾好跑出去后，碰到孙荀，但当时她神志不清被吓坏了，说不出话，孙荀看一个小孩子乱跑，便顺着方向回去想告知大人，结果撞上朴漓斋。

　　朴漓斋很着急，便挟制孙荀，割了血，两人扭打在一起，身上都有血迹，被回来的顾好看见了。

　　这就是有关宴席的因果线。

　　宋春星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放人血呢？”

　　“那龙尾巴再稀罕，也有鱼腥味，我忙活了十几道工序，结果味道一般，东家怪我手艺差，那我觉着就是血的问题。”

　　闻兮觉得太荒谬了，道：“你要去腥，你放生姜啊。”

　　朴漓斋乍然被噎住了，古怪地看她，嘴里咕哝着没吭声。

　　“后来呢，是你把顾好带走藏起来的吗？你还想干什么？等下一次再用？”

　　朴漓斋道：“没打算再用了，女娃的血不管用，我会换男娃的。”

　　闻兮：“……你还要用男娃的！做菜用人血，还分男女，这不胡说八道吗，你从哪学来的？”

　　朴漓斋丝毫没有愧色，只有竖起防御的尖锐：“怎么胡说八道了，不都说小男娃宝贝金贵吗，我弄来吃吃看！”

　　众人也是不知道怎么接，闻兮有些艰难道：“所以你关心许晃，一直看着他，其实在想……”

　　朴漓斋叫道：“没错，我就是在盯我的菜，等龙头找回来，我绝不会失败第二回！”

　　阿婆做了几十年私房菜，不容许人生有这样失败的污点。

　　许辛澜抱住许晃，惊恐后怕。

　　蔡倾辞跳出来：“看着看着啊，都是她干的，我没有让她这样做啊！”

　　闻兮有气无力：“源头在你，莫要推卸责任。”

　　蔡倾辞咕哝着不说话了。

　　事情就是这样，三条因果线。

　　八月三十号，宴席，因为父母偏心，生出难以满足的口欲——源于富商蔡倾辞

　　蔡倾辞，朴漓斋，顾好，孙荀。

　　九月五号，诗会，因为贪情好色——源于房主赵家顺

　　赵家顺，赛彧，陆宥桦，孙荀。

　　九月二十号，宝物丢失，因为权力掌控失败的暴怒——源于镖局老板部长舟

　　部长舟，许辛澜，许晃，孙荀。

　　在层层作用下，导致最后伤害到了孙荀，冒犯到孙荀，最后导致孙荀意外伤亡。

　　闻兮道：“孙荀死后，因果线终止，但怨念报复，所以你们被困在这里。”

　　九个人沉默，撕开真相后，难以再伪装，目光纷纷投向孙荀。

　　孙荀才是最大怨主，只有她的原谅放下，其他人才能得到解脱。

　　闻兮缓了语气：“孙荀，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孙荀摇头。

　　“因为你的血沾到龙骨，所以龙头能感应到你，用仅存的法力将残魂附在你身上。现在可以告诉我，龙头在哪里吗？”

　　孙荀还是摇头。

　　难道解错了？

　　“事情梳理好了，因果解开了，你有什么心愿，都可以告诉我的。我也会找到其他部分，还它完整。”

　　何知书看了看，倾身过去：“你说过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闻兮道：“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已经借助龙头力量完成了报复，这些人都死了，你还要怎么报复？”

　　说到报复，那些人都慌了。死都死了，还没完。都紧张地看着孙荀。

　　宋春星则紧张地看着闻兮，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孙荀抬起头，眼里有些无奈，酸楚。

　　闻兮怔了怔，回想前后所有，刹那间被击中，后知后觉，忍不住苦笑起来：“我明白了，是我狭隘了。”

　　闻兮激动不已，上前狠狠抱住孙荀：“我错了，你也是个勇敢的姑娘！”

　　何知书和宋春星都茫然，着急等她解释。

　　闻兮道：“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没错是这样的，只是我以为，是孙荀借助龙的力量报复其他人，但实际上，你没有依靠龙魂，你也没有任人宰割。”

　　闻兮转而给宋春星和何知书解释：“陆宥桦想欺负她，孙荀拿树枝反抗，把陆宥桦戳伤流血。许晃拿石子砸伤她，她爬起来拿石子砸到许晃，许晃被吓到发烧。朴漓斋割她的血，孙荀和朴漓斋扭打，也把朴漓斋弄伤了。”

　　“朴漓斋为什么难受心虚？她隐瞒自己的血也滴到汤里了。”

　　“因果线终止在孙荀这里，不是因为她死了，是因为她将伤害还了回去，而且没有借此加害别人，没有将因果延续下去。”

　　“你根本不需要我为你报仇，你当时就打回去了！”

　　何知书和宋春星恍然，同情化为敬佩，眼里有泪光闪烁。

　　何知书道：“可是后来，怎么就……”

　　孙荀又垂下了眼睛。

　　“经年伤痛，难以释怀，一念之差。”闻兮怜惜。

　　顿了顿，又道：“龙魂不能长期附在你身上，对你不好，所以，是藏在你的长命锁里了吗？”

　　孙荀点头。

　　“你让它出来吧，这里的事我理清了，我也找到鳞片和龙骨，请它相信我好吗。”

　　孙荀：“小七要你找到凶手，才会出来。”

　　宋春星疑惑：“不是蔡倾辞，赵家顺，部长舟，许辛澜，朴漓斋吗？买龙，运龙，还有……”

　　闻兮道：“它要我们找杀龙分尸的凶手。”

　　何知书道：“可是这个，不是需要它来指认吗？”

　　孙荀不再说话。

　　闻兮揉眉心：“它既然这样说，应该还有线索被我忽略了。”

　　宋春星道：“噢，之前我们讨论过，这个事情从卖家，买家，镖局运送，厨子，客人，前后牵涉上百人。现在看来，只有卖家我们一无所知。谁把龙尾龙头卖到黔中的？”

　　何知书立马喝道：“蔡倾辞，谁卖给你的？”

　　蔡倾辞哆嗦着后退：“这我哪知道啊，没见到人，我只是想吃点好东西。”

　　何知书又问部长舟：“你从哪运过来的？接头人是谁？”

　　部长舟冷笑一声。

　　赛彧吼道：“回话！”

　　部长舟神色一凛，不情愿道：“不知道，半夜黑漆漆的，来人都蒙面，说话也听不清。”

　　屋外雨声渐大。

　　闻兮一时心乱如麻，脑中千丝万缕，忍不住走来走去，从今天去了芃城，一路回溯。

　　铺子里的龙骨，电闪雷鸣，鬼尊娶亲，雨天三人吃饭，架马车去郊外，胡管家，刘管家，早点摊，第三晚的吵架，第二晚的书阁，第一晚的饭堂，白天看到失魂落魄的宋春星……

　　门口的伞上雨水流淌。

　　闻兮踱步停滞，看着宋春星，思索片刻道：“那天郊外，我们遇到你，你是去城隍庙烧香对吗？”

　　宋春星说是，为春耕祈福。

　　闻兮扭头问何知书：“这几天早饭都在哪里吃的？”

　　这不用多想，王记早点摊。

　　“下雨天，我们在哪买到雨伞的？”

　　“门口路过的小贩，抱着几十把伞在卖。”

　　闻兮落到重点：“如果我们要买龙头呢？”

　　何知书蹙眉，猛地一惊：“在大街上转悠是买不到的。”

　　闻兮道：“对，反过来讲，你手里有龙头，想卖掉，怎么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