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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搭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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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叶扯就醒了。
监狱里养成的生物钟让他在五点三十分准时睁开眼睛,身体比意识先一步进入警戒状态。
陌生的天花板。
狭窄但整洁的房间。
窗外飘来的江水气息。
记忆慢慢回笼——他昨晚接受了一个陌生人的收留。
叶扯轻轻转头,看向床边。
余咽蜷缩在一堆被褥中,睡得正香,呼吸均匀而平静。
晨光透过薄窗帘照在他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叶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地起身,把被子轻轻盖回余咽身上。
他拿起自己的外套,从口袋里摸出那叠钞票数了数——两千零五元。
昨晚花了五块买虾饼,现在还剩两千零五元。
叶扯抿了抿嘴唇,把钱重新塞回口袋,然后从余咽的书桌上找了一张便签纸和笔。
“谢谢,我走了。”他写下这几个字,犹豫了一下,又加上:“虾饼很好吃。”
叶扯把纸条压在茶杯下,最后环顾了一圈这个温暖的小屋,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清晨的贫民区比夜晚安静得多。
几个早起的商贩正在准备开张,环卫工人清扫着昨夜积雪融化的泥水。
叶扯裹紧余咽给他的棉衣,朝记忆中的废弃工地走去。
工地在一栋半拆的老楼后面,围墙已经倒塌了一半。
叶扯熟练地找到一个隐蔽的入口,钻了进去。
里面比想象中干净,几张破旧的沙发和椅子围成一个临时休息区,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简易的炉灶。
“谁?”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
叶扯立刻进入防御姿态,肌肉绷紧,目光锐利地扫向声源。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根铁棍,“哦,新来的。”老人放松下来,把铁棍靠在墙边,“多久没吃东西了?”
叶扯这才放松了一点:“昨晚吃过。”
老人点点头,走到炉灶前点燃了小火:“我这儿有点粥,要喝吗?”
叶扯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老人盛了一碗稀粥递给他,叶扯接过,小心地啜饮着。
“我叫老陈,”老人说,“在这儿住了三年了。你是刚从里面出来的吧?”
叶扯的手顿了一下,警惕地看向老人。
老陈笑了:“别紧张,小子。你这发型,这警惕性,还有早上五点就醒的习惯——太明显了。”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在这儿见过太多你这样的人了。”
叶扯沉默地喝完粥,把碗还给老陈:“谢谢,我能在这儿待几天吗?”
“随便。”老陈摆摆手,“只要不惹事,西边那个角落还算干净,自己收拾一下。”
叶扯点点头,朝西边走去。
那里有一张破旧的垫子,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坐下来开始思考下一步。
他需要工作,需要钱,需要一个真正的住处。但前科犯的身份让这一切都变得困难。
接下来的三天,叶扯在江城北区四处寻找工作。
建筑工地、搬运工、洗碗工。
——所有不需要身份证的工作他都试过了,但要么被直接拒绝,要么干了一天就被找借口辞退。
第四天傍晚,叶扯疲惫地回到废弃工地,发现老陈正和一个年轻人说话。
那个背影很熟悉——是余咽。
“啊,你回来了!”余咽转过身,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容,“我找了你三天!”
叶扯僵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老陈识趣地走开了,留下他们两人。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叶扯最终开口。
“贫民区没有秘密,”余咽走近几步,“尤其是对卖小吃的人来说,我认识老陈很多年了,他常来我摊上买早餐。”他歪着头看叶扯,“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叶扯避开他的目光:“不想打扰你。”
“打扰?”余咽笑了,“叶哥,你知道我租的那房子月租多少吗?八百,如果你愿意分担四百,我们可以一起住。比你住这儿强多了。”
叶扯惊讶地抬头:“为什么?”
“我缺个帮手,”余咽实话实说,“炸虾摊生意越来越好,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而且...”他顿了顿,“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叶扯看着余咽真诚的眼睛,内心挣扎。
他不想拖累任何人,但现实是残酷的。
——冬天越来越冷,废弃工地不是长久之计。
“我有前科。”叶扯直接说,准备看到余咽脸上的表情变化。
余咽只是点点头:“猜到了,我不在乎你过去做了什么,只在乎你现在是什么样的人。”
叶扯沉默了。
余咽的信任让他既感动又不安。
“来吧,”余咽伸出手,“回家洗个热水澡,吃顿热饭,明天开始工作,试用期一周,包吃住月薪一千五,怎么样?”
叶扯看着那只手,想起三天前它递给自己的那个虾饼的温暖。
他慢慢伸出手,握住了余咽的。
“谢谢。”他低声说,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无法表达的情感。
余咽咧嘴笑了:“走,我请你吃火锅!庆祝我找到帮手!”
当晚,叶扯又住进了余咽的小屋。
余咽坚持让他睡床,自己打地铺。
“你是员工,得保证休息质量。”他这么解释。
第二天凌晨四点,余咽就起床准备出摊的材料。
叶扯也立刻醒来,默默帮忙。
他们配合得很默契,几乎不需要言语交流。
叶扯负责切菜和调料,动作精准迅速;余咽负责调制面糊和处理虾仁,手法娴熟。
“你刀工真好,”余咽看着叶扯切得均匀细致的葱花,赞叹道,“以前做过厨师?”
叶扯摇摇头:“只是...做过很多工作。”
五点半,他们推着小车来到往常的位置——城北地铁站C出口附近。
早高峰的人流很快让两人忙得不可开交。
余咽负责炸制,叶扯负责收钱和包装,配合得天衣无缝。
“余老板,这是新帮手啊?”一位常客大妈好奇地问。
“是啊,我表哥,”余咽自然地撒了个谎,“来江城找工作,先帮我一阵子。”
叶扯感激地看了余咽一眼。
这个善意的谎言保护了他的自尊。
上午十点,早高峰过去,两人终于能喘口气。
余咽数了数钱,兴奋地说:“今天比平时多卖了三十份!有你在真的太好了。”
叶扯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他出狱后第一次感到自己还有价值。
正当他们准备收摊时,一阵骚动从街角传来。
“城管来了!”有人大喊。
余咽脸色一变:“糟了,今天忘交管理费了!”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
叶扯迅速扫视四周,立刻判断出形势:“来不及了,跟我来。”
他一把抓起推车的把手,示意余咽推另一边。
两人合力将推车推向一条小巷。
叶扯对这片区域已经熟悉,带着余咽七拐八绕,甩开了可能的追兵。
“前面右转有个废弃仓库,”叶扯急促地说,“可以把车藏在那里。”
余咽惊讶于叶扯对地形的熟悉,但此刻没时间多问。
他们成功将推车藏进仓库,然后躲在暗处观察。几分钟后,确认安全了,两人才松了口气。
“天啊,你太厉害了!”余咽拍着胸口,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知道那条小路的?”
叶扯耸耸肩:“观察。”
在监狱里,观察环境是生存的基本技能。
余咽突然大笑起来:“我们刚才像不像电影里的逃犯?太刺激了!”
叶扯看着余咽因为兴奋而泛红的脸颊,不知为何也感到一丝轻松。
这种感觉很陌生。
——他很久没有因为这么简单的事情而感到快乐了。
“走吧,回去拿车。”叶扯说,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
回仓库的路上,余咽突然问:“叶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叶扯的脚步顿了一下:“很多工作。最后一份...是健身教练。”
这不算谎言。
入狱前,他确实在周晚朋友开的健身房当教练。
那是周晚允许他做的少数几份工作之一。
——因为可以在周晚的视线范围内。
“难怪你体力这么好,”余咽点点头,“推着这么重的车跑这么远都不喘。”
叶扯没有回应,只是加快了脚步。
他不想谈论过去,至少现在不想。
取回推车后,两人决定今天提前收工。
回到余咽的小屋,叶扯主动提出做午饭。
他用有限的食材炒了两个菜,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哇!”余咽尝了一口,睁大眼睛,“你真的可以当厨师!”
叶扯低头吃饭,掩饰嘴角的微笑。
周晚从不吃他做的饭,总是叫外卖或者去高级餐厅。
为别人做饭并获得赞赏,对他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下午,余咽带叶扯去办了暂住证,又给他买了几件换洗衣物,“从你工资里扣。”他开玩笑说。
叶扯认真记下每一笔开支,决心尽快还清。
晚上躺在床上,叶扯回顾这一天的经历。
工作、奔跑、做饭、聊天...
普通人的生活。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种感觉。
窗外,江城的夜景灯光透过薄窗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隔壁床上,余咽的呼吸声均匀而平静。
叶扯轻轻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这是他出狱后第一次,没有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直到天明。
然而,叶扯不知道的是,就在几公里外的高级公寓里,周晚正盯着手机上一张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叶扯和余咽一起推着炸虾摊奔跑的背影。
“找到你了,叶哥。”周晚轻声说,手指抚过屏幕上叶扯的身影,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以为能逃得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