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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烙印的余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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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不再是冰冷窒息的海底,而是一片混沌的、燃烧着奇异火焰的熔岩地狱。意识在滚烫的岩浆里沉浮,每一次上涌都带来灭顶的灼痛和窒息感,每一次下沉又被冰冷的绝望吞噬。无数混乱的碎片在眼前疯狂旋转——混混狰狞的脸,母亲绝望的哭喊,墙壁上炸开的蓝色毒液,贺琉年砸碎抑制剂时那冰冷死寂的侧脸,还有……他转身离开时那沉重如同灌了铅的、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背影……
“呃……”一声极其微弱、带着巨大痛苦的呻吟从萧慕言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他像是被无形的巨手从沸腾的熔岩里猛地拽出,骤然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惨白刺目的灯光,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气味。但这一次,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首先袭来的,不再是那灭顶般的、仿佛要将身体彻底撕裂崩解的冰冷和剧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虚脱感,像沉睡了几个世纪后苏醒的疲惫。身体依旧像散了架,每一寸骨头都在酸痛叫嚣,但那濒临崩溃的、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冰冷死寂感……似乎被强行镇压了下去?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视线艰难地聚焦,依旧是惨白的天花板,冰冷的输液架。透明的药液正一滴一滴,缓慢而沉重地注入他手背的血管里。但这一次,那冰凉的液体流入体内,带来的不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微弱暖意的……舒缓感?
就在这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强烈的存在感,如同烙印般,死死攫住了他所有的感官!
不是视觉,不是听觉。
是……嗅觉。
一股极其浓郁、极其霸道、充满了绝对掌控欲和毁灭性力量的气息,如同无形的飓风,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感知!那气息冰冷、暴戾,如同雪原上刮过的、带着冰碴子的寒风,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滚烫的、如同熔岩般灼热的侵略感!这气息是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熟悉——是贺琉年!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郁、都要霸道、都要……深入骨髓!
这气息不仅仅弥漫在空气中。
它仿佛……是从他自己的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
萧慕言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去触碰自己的后颈——那个被强行烙印的地方!
然而,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只能极其轻微地移动。
就在他试图动作的刹那——
一股尖锐的、如同被滚烫烙铁反复按压的剧痛,猛地从后颈腺体处炸开!那疼痛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带着一种被彻底刺穿、被永久镌刻的钝痛感!比之前任何一次临时标记带来的灼痛都要剧烈百倍!
“唔……”萧慕言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额角。
但这剧痛仅仅持续了一瞬。
紧接着,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饱胀感和……一种近乎诡异的、被强行填满的链接感,如同潮水般从那剧痛的源头汹涌而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那股冰冷暴戾又灼热滚烫的Alpha信息素,不再仅仅是从外部缠绕着他!它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蛮横地、永久地灌注进了他脆弱的腺体深处!像滚烫的钢水浇筑进模具,正在他的血肉和灵魂深处,凝固成一个无法磨灭的烙印!
永久标记!
这个如同惊雷般的认知,狠狠劈开了萧慕言混乱的脑海!医生冰冷的话语瞬间回响——“排斥反应严重……只有那个对他进行了临时标记的Alpha……需要对方高度配合,提供稳定且持续的信息素支持……这几乎不可能……”
不可能……
贺琉年……他……他竟然……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无法理解的混乱瞬间攫住了萧慕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后颈那清晰的钝痛和身体深处那股奇异的饱胀感!那属于贺琉年的、如同实质般的、宣告着永久所有权的信息素气息,此刻正霸道地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像一件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囚衣!
为什么?!
他不是厌恶自己吗?他不是用施舍和暴力羞辱自己吗?他为什么要……永久标记自己?!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冲击,如同冰冷的巨浪,狠狠拍打着萧慕言摇摇欲坠的理智!屈辱、愤怒、恐惧……与那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来自身体深处被强行“安抚”后的虚脱感,在他濒临崩溃的脑海里疯狂撕扯!
“呜……”一声更加压抑痛苦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他猛地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撕扯和腺体处那清晰的烙印感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言言!你醒了?!”母亲周莉带着巨大惊喜和浓浓担忧的声音再次响起,扑到床边。
萧慕言没有回应。巨大的混乱让他只想将自己彻底封闭。
“太好了……太好了……”周莉泣不成声,看着儿子剧烈颤抖的后背,心疼得无以复加,“吓死妈妈了……你昨晚……昨晚突然……”她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贺同学……他……他救了你……”
贺同学……救……
这两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萧慕言混乱的神经上!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母亲,声音嘶哑破碎:“他……做了什么?!”
周莉被他眼中那骇人的、混合着痛苦和巨大质问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声音带着恐惧和一丝茫然:“昨晚……你突然就不行了……医生……医生说没办法了……是贺同学……他突然冲进来……他……他……”周莉的声音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对那个冰冷少年的巨大畏惧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感激?“他……他咬了你……就在……就在你脖子后面……很深……流了好多血……”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仿佛在描述一场恐怖的仪式,“然后……然后你就……就缓过来了……”
咬……很深……流了好多血……
永久标记!
萧慕言的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放大到极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昨晚昏迷前最后的记忆碎片疯狂闪回——那如同凶兽般扑上来的身影!那滚烫的、带着血腥气的唇齿!那冰冷锐利的犬齿刺穿皮肤的剧痛!还有……那股如同岩浆般汹涌注入的、蛮横霸道的信息素洪流!
是他!
真的是他!
在自己濒死的边缘,用这种最彻底、最屈辱的方式……强行“救”了他?!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屈辱感和一种被彻底剥夺了所有选择的灭顶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像一件被强行打上烙印、宣告了所有权的物品!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滚……”萧慕言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充满了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他死死盯着母亲,“让他……滚……”
周莉被他眼中那刺骨的恨意和绝望吓住了,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陆予安走了进来。他手里依旧拿着一个保温桶,但脚步放得很轻,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萧慕言身上,看到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心头重重一沉。随即,他的视线扫过萧慕言后颈——那里虽然被纱布包裹着,但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属于贺琉年的、带着永久标记气息的Alpha信息素,正霸道地弥漫开来!
陆予安的镜片后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果然……是永久标记。他昨晚接到周莉语无伦次的电话赶来时,只看到一片狼藉的病房和病床上昏迷不醒、后颈血肉模糊、却奇迹般稳定下来的萧慕言。空气中残留的、属于贺琉年的狂暴信息素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
“慕言。”陆予安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安抚的力量,停在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他没有提昨晚的事,也没有提贺琉年。
萧慕言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只是将头重新扭向墙壁,用冰冷沉默的背影隔绝一切。
陆予安叹了口气,将保温桶放在桌上。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目光落在萧慕言剧烈颤抖的肩线上,最终还是开了口,声音带着一种医生般的冷静和沉重:“排斥反应……消失了。”他看着萧慕言瞬间更加僵硬的背影,继续道,“永久标记……强行压制了你体内的紊乱,暂时……稳住了器官衰竭的趋势。”
排斥反应消失……
器官衰竭稳住……
这两个词像冰冷的审判,狠狠砸在萧慕言的心上!将他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彻底碾碎!排斥反应的消失,不是因为好转,而是因为那个最彻底的、最无法摆脱的烙印!他的命,真的被永久地绑在了贺琉年身上!用这种……最屈辱的方式!
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瞬间将他彻底冻结!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那无形的烙印一点点吞噬!
“但是,”陆予安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这种强行建立的链接……非常不稳定。它像一把双刃剑。贺琉年的情绪、状态、甚至他信息素本身的波动……都会直接影响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排斥反应没有了,但新的风险……可能更大。”
情绪波动……信息素波动……
贺琉年那冰冷暴戾的眼神,那砸碎抑制剂时的狂暴,那转身离开时沉重的疲惫……
每一个画面闪过,都让萧慕言后颈的烙印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仿佛在无声地印证着陆予安的话!他感觉自己像一根被强行嫁接在狂暴火山上的枯藤,随时会被那无法预测的岩浆彻底焚毁!
“他……人呢?”萧慕言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的颤抖。他问出这句话,并非关心,而是……一种对危险源的、本能的恐惧和确认。
陆予安沉默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他……昨晚标记完成后,就离开了。”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他的状态……很不好。手一直在流血(砸碎抑制剂时被玻璃划伤的),脸色白得像纸……但他……”陆予安回想起昨晚贺琉年离开时的样子,那个向来挺拔冷峻的身影,第一次显出一种近乎虚脱的佝偻和沉重,“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走了?
带着一身伤,带着永久标记的沉重,走了?
一股极其复杂的、无法言喻的情绪,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了萧慕言冰冷绝望的心脏。恨意、屈辱、恐惧……与那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来自烙印深处传递过来的、极其模糊的……疲惫和空茫感,疯狂地撕扯着他!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清晰、极其剧烈、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暴戾气息,伴随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痛苦和狂躁!如同无形的重锤,毫无征兆地、狠狠地隔着遥远的距离,通过后颈那个清晰的烙印,猛地砸进了萧慕言脆弱的神经!
“呃啊——!”萧慕言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般猛地弹起!又重重摔回病床!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血红吞噬!巨大的痛苦如同冰冷的刀锋,狠狠剐过他的四肢百骸!后颈腺体处的烙印像是被点燃的烙铁,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排斥反应?不!
是链接!是贺琉年那边传来的、极其强烈的负面情绪波动!
发生了什么?!
贺琉年……他在哪里?!他在经历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恐怖的情绪?!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强行拖入对方痛苦漩涡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萧慕言!他蜷缩在病床上,身体因为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灵魂链接的剧痛而剧烈地痉挛起来!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慕言!”陆予安和周莉同时惊呼!被萧慕言这突如其来的、极其痛苦的剧烈反应吓坏了!
陆予安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是链接反噬!贺琉年那边出事了!而且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汹涌冲击着萧慕言的意识!在濒临昏迷的最后一刻,他模糊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病房的墙壁,看到了……看到了贺琉年!他倒在一片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废墟里?还是蜷缩在某个黑暗的角落?他深褐色的眼眸里燃烧着骇人的赤红,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狂暴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他似乎在嘶吼,在挣扎,在承受着某种无法想象的酷刑!
“贺……”一个破碎的音节从萧慕言紧咬的唇缝里挤出,随即被无边的痛苦彻底吞噬。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秒,他仿佛清晰地“闻”到了……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陈旧发霉的灰尘味,混合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某种化学溶剂的刺鼻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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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另一端。
一栋废弃多年的旧厂房深处。
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一种劣质化学溶剂的刺鼻气味。废弃的机器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
贺琉年高大的身影蜷缩在冰冷的、布满油污的水泥地上。他背靠着一台锈迹斑斑的巨大冲压机,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无法抑制地剧烈痉挛着!深褐色的眼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赤红血丝,里面翻涌着如同实质般的暴戾、毁灭欲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宣泄的巨大痛苦!
他紧咬着牙关,齿缝间渗出暗红的血迹,混合着汗水,沿着冷硬的下颌线蜿蜒而下。额头上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而指节泛出可怕的青白色,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手臂上那道被玻璃划开、早已被灰尘和汗水浸染的伤口,此刻正传来一阵阵清晰的、如同被硫酸腐蚀般的剧痛!
但这皮肉的痛苦,远不及他此刻精神上承受的万分之一!
永久标记!
那个被他强行烙印在萧慕言身上的、带着他全部信息和意志的烙印!
此刻,正像一个疯狂运转的、不受控制的信号接收器,将萧慕言那边传来的、所有巨大的痛苦、冰冷的绝望、深入骨髓的恨意……如同海啸般,源源不断地、蛮横地倒灌进他的灵魂深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萧慕言身体濒临崩溃的冰冷和剧痛!
萧慕言被永久标记带来的巨大屈辱和灭顶绝望!
萧慕言对他深入骨髓的恨意和恐惧!
还有……萧慕言在病床上那剧烈痉挛的痛苦模样!
这一切,都通过那个强行建立的、冰冷的链接通道,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贺琉年混乱而狂暴的脑海!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玻璃渣!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灵魂的剧痛!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嘶吼从贺琉年紧咬的牙关里迸发出来!在空旷死寂的厂房里激起阵阵回音!他猛地抬起拳头,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狂暴,狠狠砸向身旁冰冷的钢铁机器!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巨大的力量让锈迹斑斑的冲压机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贺琉年的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暗红的鲜血混合着锈迹,染红了冰冷的金属!但那皮肉的剧痛,丝毫无法缓解灵魂深处那被强行灌入的、属于萧慕言的巨大痛苦和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标记带来的不是掌控?
而是……这种被对方痛苦疯狂反噬的酷刑?!
巨大的混乱和一种被彻底拖入深渊的窒息感,让贺琉年眼中那骇人的赤红更加浓郁!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又无处发泄的困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痛苦地翻滚、挣扎!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身体的剧痛和灵魂深处那灭顶的反噬!
他能“闻”到!空气中那浓烈的灰尘和化学溶剂气味之外,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清冷绝望的昙花香,正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那是萧慕言的气息!通过烙印传递过来的气息!那气息里充满了痛苦和恨意,像冰冷的毒藤,死死缠绕住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滚……出……去……”一个破碎的、带着巨大痛苦和冰冷恨意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是萧慕言的声音!
贺琉年浑身剧震!深褐色的瞳孔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剧烈收缩!他猛地蜷缩起身体,将头深深埋进冰冷肮脏的地面,双臂死死抱住自己的头,试图抵御那无孔不入的、来自灵魂链接的冰冷绝望和痛苦反噬!
巨大的痛苦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彻底困锁的冰冷绝望,如同沉重的铁幕,将这两个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灵魂,死死压在了各自的深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