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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雪崩的回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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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冰冷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像沉入最深的海底,被万吨水压碾碎每一寸骨头。意识在虚无的深渊里沉浮,破碎的光影如同濒死的鱼,在眼前疯狂闪回——母亲绝望的哭喊,混混狰狞的面孔,破碎的玻璃窗,贺琉年纵身跃下时那决绝的背影,还有……巷口昏黄灯光下,那个浑身浴血、如同杀神般伫立的孤影……
“呃……”一声破碎的、带着巨大痛苦的呻吟从萧慕言紧咬的牙关里溢出。他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白光如同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干涩的眼球!视野里一片模糊摇晃的惨白。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气味霸道地填充着每一寸空气,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着他的、属于贺琉年的、冰冷而暴戾的Alpha信息素气息!
他躺在病床上,浑身像是被重型卡车反复碾过,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后颈腺体处那被强行烙印的齿痕,此刻正传来一阵阵清晰而滚烫的灼痛!那疼痛如此强烈,如此鲜明,仿佛有烙铁在反复按压,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股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属于贺琉年的信息素波动,像无形的锁链,死死地将他与那个暴戾的Alpha链接在一起!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模糊地聚焦。惨白的天花板,冰冷的输液架,透明的药液正一滴一滴,缓慢而沉重地注入他手背的血管里,带来冰凉的刺痛。
“言言!你醒了?!”一个带着巨大惊喜和浓浓哭腔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是母亲周莉。她扑到床边,红肿的眼睛里瞬间又涌出泪水,布满血丝的眼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措。她伸出手,想碰碰萧慕言的额头,却又像怕碰碎什么似的缩了回去,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太好了……太好了……医生说你器官衰竭……差点……差点就……”她泣不成声,巨大的后怕让她浑身都在发抖。
器官衰竭……差点就……
这几个字像冰冷的刀子,狠狠捅进萧慕言昏沉的心口!他猛地想起了昏迷前那灭顶般的窒息感和身体深处传来的、仿佛要彻底崩解的冰冷!是了……是那个该死的抑制剂带来的反噬!是长期透支身体带来的恶果!他……真的差点死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死亡的阴影如此清晰地笼罩过他!巨大的恐惧和后怕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
“别说话!别说话!好好躺着!”周莉慌乱地按住他试图抬起的肩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是妈妈没用……是妈妈害了你……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她看着儿子惨白如纸的脸和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与恐惧,巨大的愧疚和自责几乎要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医生看着醒来的萧慕言,脸上没有任何轻松的表情,反而带着一种更加凝重的严肃。他走到床边,翻开手中的病历夹,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带着职业性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残酷:
“萧慕言家属?”
“在!在!”周莉连忙擦着眼泪应道。
医生的目光扫过病床上那个眼神空洞、气息微弱的少年,落在周莉脸上,语气沉重:“病人情况非常不乐观。急□□官功能衰竭虽然暂时被抢救回来,但根源问题没有解决。他长期滥用强效抑制剂,身体透支已经到了极限。免疫系统几乎崩溃,肝肾心肺功能都远低于正常值,极度脆弱。”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萧慕言和周莉的心上!周莉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医生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萧慕言,声音更加冰冷:“最关键的是,他体内信息素水平极度紊乱,濒临崩溃边缘。之前的临时标记……”医生的视线扫过萧慕言后颈被纱布包裹的地方,眉头紧锁,“提供的安抚非常有限,而且极其不稳定,甚至带着强烈的排斥反应,反而加重了他身体的负担!”
排斥反应?
萧慕言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冰冷的屈辱感瞬间攫住了他!连他的身体……都在排斥贺琉年的标记吗?
“他现在就像一根绷到极限、随时会断的弦。”医生的声音如同最终宣判,“任何一点刺激——情绪波动、过度劳累、甚至一次普通的感冒——都可能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引发全身性的、不可逆的器官衰竭!”
周莉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捂住了嘴。
“所以,”医生的目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死死钉在萧慕言空洞的眼睛上,“必须立刻停止使用任何强效抑制剂!绝对禁止!再使用一次,神仙也救不了你!”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死亡的判决意味,“你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Alpha的信息素安抚!稳定、持续的标记,是他维持生命体征、延缓器官崩溃的唯一有效手段!否则……”
医生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裹挟着冰冷的消毒水味,像死亡的阴影,沉沉地笼罩在萧慕言头顶!
唯一的依靠……Alpha的信息素安抚……稳定持续的标记……
贺琉年……
这几个词语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萧慕言的灵魂深处!巨大的屈辱、冰冷的绝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死死闭上眼睛,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像一只被彻底钉死在砧板上的鱼,连挣扎的力气都被剥夺了!他只能被动地、绝望地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的命,竟然被绑在了那个他最恨、最想逃离的Alpha身上!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从萧慕言紧咬的唇缝里溢出。泪水再也无法控制,汹涌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浸湿了苍白的鬓角和冰冷的枕头。那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被彻底碾碎尊严、被命运按在尘埃里反复摩擦的、绝望的屈辱!
周莉看着儿子痛苦绝望的样子,心如刀绞,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让她几乎崩溃。她猛地看向医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带着哭腔:“医生……那……那怎么办?那个Alpha……他……”她想起巷口那个如同杀神般的身影,想起他冰冷暴戾的眼神,巨大的恐惧让她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医生扶了扶眼镜,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病人的情况特殊,排斥反应严重。普通的临时标记效果微弱且风险极高。目前看,只有那个对他进行了临时标记的Alpha,他的信息素才能起到一定的压制作用。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而且……”医生看了一眼病床上无声流泪的萧慕言,叹了口气,“需要对方高度配合,提供稳定且持续的信息素支持,这几乎不可能。你们……最好有心理准备。”
不可能……
心理准备……
医生的每一个字,都像最后的丧钟,敲打在萧慕言冰冷绝望的心上。他感觉自己正在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连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也被无情掐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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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
医生和护士离开了。周莉也被护士劝说着去休息。病房里只剩下萧慕言一个人。
死寂重新笼罩。
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像死神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萧慕言躺在病床上,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泪水已经流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绝望。后颈腺体处的灼痛感依旧清晰,那属于贺琉年的信息素气息,如同无形的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屈辱的处境。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陆予安和林骁走了进来。陆予安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林骁则捧着一束有些蔫了的康乃馨,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和一丝拘谨。
“慕言!”林骁看到萧慕言醒着,立刻冲了过来,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们了!感觉怎么样?好点没?”他急切地将花束放在床头柜上,凑近床边,想要查看萧慕言的脸色。
一股属于Alpha的、带着汗味和阳光气息的信息素随着林骁的靠近扑面而来!虽然微弱,但瞬间刺激到了萧慕言极度敏感脆弱的神经!
“呃啊——!”萧慕言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呻吟!身体如同被针扎般剧烈地蜷缩起来!后颈腺体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被撕裂般的剧痛!排斥反应!强烈的排斥感伴随着贺琉年信息素的躁动,瞬间席卷了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别过来!”萧慕言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痛苦!他猛地将头扭向墙壁,身体缩成一团,用冰冷的背影隔绝了林骁所有的靠近和关心!
林骁被他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脸上写满了错愕和受伤:“慕言……我……我只是……”
“林骁!”陆予安立刻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还想靠近的林骁,语气带着少有的严厉和警告,“别靠近他!他现在不能受刺激!”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萧慕言剧烈颤抖的后背和被冷汗浸湿的鬓角,心下了然。排斥反应!Alpha的信息素对他此刻的身体是致命的刺激!
陆予安将林骁拉到身后,自己则停在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安抚的力量:“慕言,别怕。我们不过去。”他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桶,“这是林骁妈妈熬的粥,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流食。我放这里了。”他将保温桶轻轻放在床尾的桌子上,动作小心翼翼,没有任何靠近的意图。
萧慕言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但依旧没有回头,只有那细微的颤抖证明着他承受的巨大痛苦。
林骁被陆予安拉着,看着萧慕言那冰冷拒绝的背影,再想起刚才他那剧烈痛苦的反应,一股巨大的委屈和不解涌上心头,眼眶瞬间红了。他不懂!为什么慕言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连自己的靠近都成了伤害?都是贺琉年那个混蛋!一定是他对慕言做了什么!
“慕言……”林骁的声音带着哽咽和不解的愤怒,“是不是贺琉年那个王八蛋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
“林骁!”陆予安猛地打断他,眼神带着严厉的警告,“别说了!”他强行将情绪激动的林骁拉出了病房。
病房门轻轻关上。
再次只剩下萧慕言一个人,还有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骁那句带着愤怒的质问,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萧慕言冰冷绝望的心湖里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
贺琉年……
欺负?
他……在保护妈妈……
巷口那个浴血的身影,那冰冷暴戾的眼神,那决绝离开的背影……再次清晰地闪回。
巨大的混乱和一种无法理解的矛盾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了萧慕言的心脏。恨意、屈辱、恐惧……与那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来自巷口画面的冲击感,在他濒临崩溃的脑海里疯狂撕扯!
“呜……”一声更加压抑痛苦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他猛地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撕扯和身体的痛苦而剧烈地痉挛起来!后颈腺体处的灼痛感骤然加剧!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同时穿刺!那属于贺琉年的信息素气息,此刻如同被点燃般,在空气中剧烈地翻涌、咆哮!带着一种狂暴的、不容抗拒的威压,像冰冷的锁链,将他死死捆缚!
就在这时——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霸道、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暴戾气息,毫无征兆地从病房门口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空气中所有其他的味道,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席卷了整个空间!
萧慕言浑身剧震!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他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向病房门口!
门被无声地推开。
贺琉年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额发被汗水濡湿,几缕凌乱地贴在额角。深褐色的眼眸低垂着,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紧抿的薄唇绷成一道冷硬的直线,下颌线条如同刀削斧凿。他手里拿着一个印着连锁药房Logo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盒崭新的、包装精致的Omega专用抑制剂——正是萧慕言之前摔碎的那种顶级版本。
他没有看病房里的任何人,仿佛萧慕言剧烈的颤抖和惊恐的目光都不存在。他只是迈开长腿,径直走了进来。脚步声在死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沉重。
他走到床尾的桌子旁,将那个装着抑制剂的塑料袋,随手放在了陆予安放下的保温桶旁边。动作随意得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然后,他像是完成了某种任务,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再看病床上的萧慕言一眼。他转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未散的、冰冷暴戾的Alpha信息素气息,迈步就要离开这个让他烦躁的空间。
“等等!”陆予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刚才拉着林骁出去,但并未走远。他看着贺琉年放下抑制剂就要走,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凝重,“贺同学!医生的话……你应该听到了!抑制剂不能用!他现在……”
贺琉年的脚步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
深褐色的眼眸抬起,视线冰冷地扫过陆予安,最终,落在了病床上那个蜷缩着、剧烈颤抖、正用惊恐绝望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萧慕言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像暴风雪来临前最深沉的海。
他没有回应陆予安的话。只是那样看着萧慕言,看了足足有三秒钟。
然后,在萧慕言惊恐的注视下,在陆予安凝重的目光中,贺琉年薄唇微启,一个低沉沙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石块,砸在死寂的病房里:
“要么,用这个。”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袋抑制剂,眼神冰冷而残酷,“要么……”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萧慕言惨白绝望的脸上,深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里面翻涌起一丝令人心悸的、如同实质般的暴戾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