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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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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青已经在正房内摆好了早饭。贶雪晛进去才发现居然摆了满满一桌子。
贶雪晛:“……”
黎青颇有些心虚,笑盈盈地说:“郎君尝尝奴的手艺。”
贶雪晛几乎震惊:“做这么多!”
“还不清楚郎君的口味,因此做的多了些,郎君多吃点。”
贶雪晛坐下来等苻燚一起。
不一会苻燚进来,在他对面坐下。他和黎青这才将扣着的碗都拿掉。
为了不让贶雪晛生疑,早餐在色香味上只保留了香和味,摆盘故意摆得很烂,御厨摆盘的时候都要哭了,说是自己从来没做过看起来这么不好吃的饭菜,一生的骄傲都要碎掉了,恨不能对贶郎君表现自己的十八般武艺。
贶雪晛尝了两口,扭头看向满目期待的黎青。
“郎君觉得如何?”
“你怎么做的,把菜谱给我写下来!”
黎青嘿嘿笑了两声:“不用写,郎君喜欢吃,奴天天给你做。不瞒郎君,奴有独门秘方,”黎青开始胡诌,“想当年奴就是靠这份手艺才被留在老爷身边。”
贶雪晛看向苻燚:“你天天过的就是这种神仙日子么?”
苻燚笑着说:“以后把厨房交给黎青。”
贶雪晛说:“不行,我要学。”
他什么都擅长,唯独做饭不太行,还在学习阶段。
“你经营书铺已经够辛苦了,要学也是我学。”苻燚说。
黎青:“……”
皇帝要做饭,你敢做别人也得敢吃!
黎青忙说:“让奴做点事吧,不然奴心里害怕,怕没什么用,被典卖出去!”
贶雪晛忙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不干那种事。”
今日早饭虽然丰盛,但苻燚也只吃了一小碗面。那面看起来很不起眼,银丝面,泼了清酱汁,撒了点腌制的姜芽丝。
别的他尝都没尝,好像是吃腻了。
吃了饭,苻燚就要跟他一起去书铺。
“我总不好什么都不干,全靠你养。”苻燚说,“我给你做伙计吧。”
黎青已经麻木,权当没听见。
贶雪晛撑开雨伞说:“也不是养不起。”
他是不讲究这些的,怕对方在意。有些男人大男子主义很严重,吃软饭还吃的一肚子气。他很高兴苻燚没有大男子主义。
不但没有,还很愿意做贤内助的样子。
“给你当伙计,也是靠你养。”苻燚从他手里把雨伞接过来,又把他肩膀上的包袱拿过来,斜挎在自己肩膀上。
他瘦削高挑,做这些的时候自有一种温柔可靠的体贴。贶雪晛闻到他衣袍上的气味,已经和自己一样了。
这种微小的细节让他很动心,感受到这种日常温馨的生活气息,心因此觉得温暖熨帖。
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黎青说要整理箱子里的物件,留在了家中。他和苻燚一起从家里出来。
春雨霏霏,因为有对方同行,以至于贶雪晛都没留意到有穿便服远远跟着他们保护的暗卫。他倒是注意到了天上的乌鸦,在细雨中盘旋过他们的头顶。
最近城里的乌鸦是不是变多了?双鸾城要变成金乌城了么?
苻燚忽然问:“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贶雪晛就问说:“昨天怎么没睡好?”
他只是随便找个话题,谁知道苻燚却说:“看你的话本看的。”
贶雪晛心跳瞬间加速,大概越来越亲近的缘故,暧昧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他总觉得对方在撩他,可是又觉得苻燚看起来那样俊雅,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他就说:“以后少看。”
又补一句,“不准看了。”
苻燚语气似乎带了一点春雨的冷,目光垂在他脸颊上,看了片刻,说:“嗯,不看了。”
他竟然这么听话,真是……可恶至极。
那么正派的一个郎君,白皙的皮肤,周正的五官,还是张从前连男人如何搞男人都不清楚的白纸。
真是诱人。
贶雪晛想,他可以这两天就把章吉吃掉。
苻燚今天没有去牵贶雪晛的手。
他已经受了一夜的折磨,此时尚觉得青筋发痛。
此刻贶雪晛挨着他走,比他低大半个头,身上香气柔和,头发用绿玉簪子挽起,愈发显得轻盈纤长。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看贶雪晛的嘴唇。
贶雪晛是很素淡的长相,肌肤洁白无瑕,犹如新雪覆青瓷,嘴唇却状若桃花,那鲜红唇瓣便成了他面上唯一艳色。
他看不透他,猜不出如若他们也【唇舌相融,春丝勾缠】,贶雪晛会如他看起来这样平淡洒脱,还是会【如火烧身,不能自已】。
如那个世子一样,【竟似变了个人】。
此刻雨雾一片,又叫他想起《宝莲记》的故事。这个故事有一个很耐人寻味的的结局。
有一日春明世子突然从寺庙里消失无踪影。
有说他被他父王秘密处死了。
也有人说,他是被法青背走了。
据看见的人说,那是三更时分,春雾弥漫,他看见法青背着一个人出来。那人身上裹着佛像身上才会披的明黄法衣,赤着雪白的脚,长发披散在法衣上,就那样搂着法青的脖子,同法青一起消失在黑夜里了,全国上下搜索数月无果。
他们就那样没入茫茫春夜,如花落无声,从此再无影踪。
他觉得这个故事某种程度上似乎带着贶雪晛的影子。
这么充满淫,情的故事,却有一个很奇妙的结局,如春日的香雾一样迷人,又叫人看不清真相。
春雨在晨雾中淅淅沥沥,贶雪晛进到店里,点上小火炉,烧上水,先将给他买的紫芽茶泡上。
他做事利索,人也生得宁静轻盈,通身行云流水一般。薄薄的雨雾,汩汩的热水,苻燚打量四周,这小小的一间书铺普普通通,贶雪晛在这样的春日清晨里淡极生艳。
贶雪晛似乎总给人许多意外。
如意楼上初相见,他惊讶于如此哗众取宠的男人竟然是这样清冷又素净的俊俏郎君。
以为他是花貌玉心才华斐然的时候,又发现他这样恬淡的人,竟能写出那样艳糜的话本。
看得久了,反倒愈发觉得这人深不可测,叫人想要再近一点,看他全部。
如今半个身子都要探进去了。
他看到水面上自己痴迷的倒影。
今日因为下雨的缘故,客人少了很多。
黎青又不在,书铺里只有他们二人。
贶雪晛今日本来要写新话本,如今也搁置了。
他感觉今日苻燚似乎总是盯着他看。
恰好听到外头有锣鼓响,他就从书铺出去看热闹。
原来是附近有人在娶亲,新郎官簪着花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销金喜轿,近百抬嫁妆皆朱漆描金,系着红绸,只看排场,便知道是大户人家。
“今儿嫁娶的人家还真多。”
“这不都是皇帝选秀闹得么。城里这些官宦人家都急着嫁娶呢。这个月可没几天宜婚配的好日子,等到了下个月,京城的旨意下来可就来不及了。”
“都不用等下个月,听说最近旧宫那儿多了许多人,估计是预备着接驾也说不定,听说皇帝如今正到处游玩呢,说不定哪天就来咱们双鸾城了。”
贶雪晛忽然察觉苻燚站到他身后。
旁边书铺的刘老板笑着打趣他们:“贶老板什么时候成亲呢?”
说着还往苻燚脸上瞧。
又有人打趣说:“贶老板不急,反正肯定不会被皇帝老儿选了去。”
众人笑作一团,贶雪晛怕苻燚不自在,就转身推他进店里去。刚转身,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这就是你找的那个小郎君?”
贶雪晛忙回过身来,就见一个一身紫花袍,眉目风流的俏郎君拎着东西走过来。
刘老板他们忙笑着打招呼:“王大官人,好久不见呐。”
贶雪晛也十分惊喜,笑道:“你回来啦。”
大周市井民间称呼年轻男人多叫郎君,官人多是对有身份够体面的年轻男子的称呼。
如今他跟前这位王大官人,就颇有体面。
他本名叫王趵趵,贶雪晛一开始以为他叫王波波,还想他人高马大的,这名字还怪可爱,后来才知道是“趵”字,这是个多音字,他趵突泉看多了,每次看到他给自己写信来,看到他的落款,都要读一声王抱抱。
王趵趵同学的姐夫是西京副留守苏廻,算得上西京高层官员了,以至于他在双鸾城里一直都是横着走。
前段时日王趵趵陪他姐姐回老家了,今日才回来。
这位大少爷盯着苻燚打量个不停。
贶雪晛忙把他请进店里来,又去给苻燚介绍:“这是我朋友,王趵趵。”
苻燚脸上一点笑意也无,黑漆漆的眸子回视着王趵趵。
王趵趵评价说:“长得不赖。”
贶雪晛说:“你重新说一遍。”
王趵趵:“……不是,我说贶雪晛,我以为你开玩笑,结果你真跑去如意楼抛绣球,还真找了一个!”
贶雪晛笑了笑,问他:“给我带了什么?来都来了,还带东西,这么客气。”
“我老家的特产,你不老说你要吃。”王趵趵眼睛还是看着苻燚打量。
俊是真俊,可看起来好阴翳。
黑漆漆的眼珠子显得人皮笑肉不笑的。
“你回来多久了?”贶雪晛问他。
“刚回来,都还没到家,接我的来福跟我说了你的事,吓得我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了。我姐还在车上等我呢,马车过不来,今天城里怎么那么多成亲的,不是被你带起来的吧?”
贶雪晛笑说:“那我的影响力还没到那一步。”
“……”王趵趵欲言又止:“先不说了,明儿咱们约如意楼再好好聊。我姐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贶雪晛送他出门,王趵趵走到门口了又回头看苻燚。等出了门问说:“你这靠谱么?这小郎君感觉脾气好差。”
贶雪晛说:“胡说八道,没见过比他脾气更好的了。”
说着回头看苻燚,见苻燚靠着柜台站着,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他的眼珠子黑漆漆的,竟然压住了俊雅之色,看起来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他人却已经被王趵趵拉到旁边梧桐树底下去了。王趵趵神色严肃许多:“我说真的,你太大胆了吧,这就叫他来店里啊,他什么人啊,干嘛的,家哪里的?”
贶雪晛道:“都已经住家里去了。”
王趵趵:“!!”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明日见了再细说。谢谢你的礼物,明日吃饭我请客。”
王趵趵说:“算了,反正没有男人能占得了你的便宜,我看他那斯文样儿不够你一拳头。”
梧桐树已经要发芽,春雨淋得石板路黑得发亮。王趵趵身量比苻燚还要高大一些,衬得贶雪晛细竹一样,更见清新绰约。
他们俩说话的样子真亲密。
贶雪晛送走了王趵趵,回到店里来。
苻燚已经到柜台后头去了,在看柜台上王趵趵拿的东西。
姿容俊雅,赏心悦目,好像刚才的阴翳之气只是假象,见他回来,就笑着问他:“给你带这么多东西。你们关系这么好?”
贶雪晛道:“他是我在西京最好的朋友了。他前几日回老家去了,不然早介绍你们认识了。”
苻燚说:“看着不太正经。”
贶雪晛愣了一下,笑道:“他是不太正经。”
“你们怎么认识的?”
贶雪晛说:“不打不相识。”
苻燚笑着问:“是么?”
王趵趵是陬州人,陬州离阆国不远,饮食和阆国也很相似,非常有特色。王趵趵这次给他带的是陬州的咸白鱼干,核桃柿饼,米糕和玉簪花糖。尤其是玉簪花糖,是陬州最有名的特产,如今建台城风靡的花糖就是仿照它做的,算是花糖界的老祖宗。
贶雪晛将纸包取开,便看到金色糖块里包裹着细长的玉簪花苞。
色美味香,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陬州的富贵人家都是自己做玉簪花糖的,王家就专门种了玉簪花园圃,从培育到制作都是自己来。双鸾城也有卖玉簪花糖的,但远没有这么精致。
他捧上去先递给苻燚:“尝尝。”
苻燚说:“我不爱吃甜。”
贶雪晛发现他在吃上真的很挑剔,好像他不爱吃的东西,尝试一下都不愿意。
但贶雪晛喜欢吃甜食,何况这是朋友专门从老家带过来的。
他连吃了两块。糖很好吃,有非常浓郁的花香,他一边吃一边试图诱惑苻燚也一起感受这种甜食带来的快乐:“没有比这个更好吃的糖了。”
苻燚忽然说:“这种花糖,建台人都吃腻了。建台有比这个更好看也更好吃的。”
贶雪晛说:“那我要试试。”
“以后给你买。”苻燚忽然话题又问,“你朋友很多么?”
贶雪晛说:“特别熟的也就趵趵了。”
还特别熟。
苻燚没有再说什么,垂着眼用纸刀“次啦”一声割开手下的色纸。
晌午的时候雨完全停了,客人开始陆续上门。苻燚是生面孔,每次有客人来,都会逮着他夸他一番。
贶雪晛心情十分愉悦。
最叫他愉悦的是苻燚的反应。有时候客人在那夸他好颜色,苻燚也只是默默在旁边包书,不管别人怎么夸,他似乎都淡淡的。
淡淡的郎君就应该狠狠地疼爱。
贶雪晛觉得他认真学包书的样子也很可人疼。
贶雪晛和王趵趵约好的明日再见。谁知道下午他们还没歇业,王趵趵就坐着马车又赶过来了。
一进门就跟他说:“哎呀呀,雪晛,大事不好,皇帝居然在咱们双鸾城里!”
贶雪晛::“啊?”
“据说皇帝都来好几天了,城里官员都知道,就是没敢往外传!”
贶雪晛说:“皇帝要驾临的话,不可能不通知吧?前年谢相来双鸾城,提早几个月就通知大家了,去哪也都提前清场的,可最近我没听谁说皇帝有在哪儿出现啊。”
“听说他一直在凤鸾宫住着,没出门。”王趵趵说,“这个死变态,听说一来就把城里的官员叫到凤鸾宫,然后拿官员当靶子射,我姐夫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贶雪晛吃惊地问:“你姐夫被射伤了?”
“那倒没有,”王趵趵说,“可是他被吓病了!你知道皇帝是怎么射的么?他叫人跪成一排,举着乌纱帽当箭靶,自己蒙着眼在那盲射!”
贶雪晛:“皇帝这么可怕的么?!”
“我姐夫现在睡觉还会做噩梦呢。不光他,听说城里如今许多官员都战战兢兢的,病了好几个了!我姐夫让我这几天少出门,一切都等皇帝走了再说,雪晛,你也注意点吧,你前几天抛绣球,搞得人尽皆知的,小心皇帝听说了,治你的罪!”
“……我这也没犯法吧……”
“那可不好说,你知道这些好女色的,经常会对好男色的有偏见!万一被他注意到呢?他哪儿是会讲道理的人啊!总之皇帝在城里,你小心点总没错。他把人当靶子射诶!”
王趵趵随即往外头看了一眼,又朝柜台后面的苻燚看了一眼,压低了一点声音,“听我姐夫说……”
他余光扫过去,见苻燚没有表情地注视着他们。
他的眉毛那样利,长眉入鬓,瞳仁黑漆漆的,阴天的时候天色本来就暗,他站在柜台后面,光线更暗,像是在阴翳藤蔓里盘旋的毒蛇。
他没来由地汗毛都立起来了,于是站直了,结束了悄悄话:“总之这些天你多小心点。”
贶雪晛狂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