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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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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关于皇帝的可怕传闻他听了不少了,历史上这种暴君通常都不按常理出牌,他前几日那么出风头,连福王都知道了,难保不会传到暴君耳朵里!
一想到福王,他就紧张起来了。
他是得注意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吸引到皇帝注意,他自己如何暂且不提,不能连累了章吉啊。
他想到这里,朝苻燚看了一眼,见苻燚看着外头说:“天又黑下来了。雪郎,我们早点回家吧。”
天是又阴沉下来了,以至于苻燚的眉眼都被笼罩在昏暗里。面目不够清晰的时候,反倒更给人一种瘦削艳丽的俊美。这样的一个美男子,突然开口叫他“雪郎”,他一时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又觉得肉麻,又觉得酥麻,总之就是从头麻到了脚,嘴巴先于脑子答应了对方,说:“好。”
王趵趵隐约感到一点被挑衅的感觉,可是等苻燚从柜台后面出来,又觉得他俊雅倜傥,实在不像是会甩脸色的人。
他心里不安,替贶雪晛不安,于是问说:“我能去你家蹭个饭么?”
不等贶雪晛回答,苻燚就说:“黎青可能已经做好饭了,不一定有多余的。”
王趵趵:“……黎青又是谁?”
苻燚回答:“我的仆人。”
王趵趵就问贶雪晛说:“你不是说只想找普通老百姓,不想找阔少爷么?”
说完就见苻燚脸色微微一凛。
贶雪晛没有去分辩说苻燚如今已经没落之类的话,毕竟在外要给对象留够面子的道理他还是懂,只说:“缘分来了挡不住。”
就在这时候,正好黎青撑着伞提着饭盒来了,笑眯眯地说:“奴看外头要下雨,在外头吃饭有些冷,就在昨日那个小摊上买好了饭菜带过来了。”
“买这么多。”贶雪晛忙伸手去接。
“郎君放开了吃,”黎青笑眯眯地说,“奴觉得今日冷,还给郎君打了爱喝的松醪春呢。”
自己如今越来越会来事,思虑的多么妥帖周到!
如此想着,扭头看向自家主子,想讨一点赞许,结果却见苻燚沉着脸。
诶,这是怎么了?
然后他就听见贶雪晛说:“正好今天有朋友来,可以一起吃,趵趵,这家小摊做的特别好吃,你一定要试试。”
王趵趵素来奢靡挑剔,闻言有些嫌弃地说:“什么小摊贩的吃食啊。”
黎青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短短的眉毛。
十分钟后。
王趵趵:“好吃好吃好吃……哇,这个也好吃……这怎么做的,哪家小摊啊,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也好吃。这是什么菜,没见过。”
呵!
这顿饭大半都被王趵趵吃了。
吃完还要去看看什么摊贩,哪里摆的。
王趵趵说:“我正打算开个店,把这个老板挖过去,还愁没生意?”
黎青想,你要把他挖过去,只怕要赔个底朝天。
一份素菜用料比一盘肉都贵好几倍。
黎青温声道:“今日下雨,老板已经收摊了呢。”
外头轰隆隆响了两声,是今年的第一声春雷。天色也黑下来了,再过一会就看不清路,所以贶雪晛打算立即回去。
他们从店里出来。外头春雨霏霏,暮色四垂,金乌大街都变得黑胧胧的。王趵趵执意要把马车让给他们:“我离得近,几步路就回去了。”
贶雪晛也没跟他客气,把自己的伞给他。
王趵趵撑着伞,提着灯笼,看他们三个人上了马车。
贶雪晛掀着车帘说:“你路上也小心。”
灯笼的光那样微弱,在暮色中颤抖。
酒足饭饱后带来的愉悦感被冷风吹散,王趵趵看着贶雪晛背后的苻燚,感觉他坐在马车里,更加阴气森森。
雷声轰隆隆作响,马车不大,坐三个成年男人有点拥挤。
因此贶雪晛紧紧靠着苻燚。
他适才和王趵趵喝了一壶酒,虽然酒精浓度不高,但此刻也浑身暖融融的,开始犯困。
可是路过凤鸾宫的时候,他还是掀开帘子,朝凤鸾宫看了一眼。
荒草茫茫,寒雨簌簌,春雨夜是寂寂的冷。
贶雪睍忍不住把王趵趵告诉他的悄悄话都说出来:“趵趵说皇帝都是昼伏夜出,半夜出门,坐一顶黑轿子,像鬼一样。”
黎青:“……”
皇帝说:“他还说什么了?”
“还说皇帝一直在吃一种黑色药丸,不知道是不吃就会杀人,还是一吃就会杀人。”
贶雪晛说着,看着远处的凤鸾宫,大门口有光火闪动,宫内倒是漆黑一片,他想到皇帝此刻或许就住在里头,就生出恶龙在里头酣睡的幻象。好像这条恶龙随时会从凤鸾宫盘旋而出,将此刻的他连同他喜欢的章吉,都一起吞吃掉。
他将帘子放下,车内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清了。
黎青偷偷往外挪,有些害怕。
说起来陛下吃的那药到底是做什么的,他都不是特别清楚,陛下常会觉得烦躁,衣服都不大会好好穿,经常袒胸露腹的,脾气也差。但应该有一部分药效是用来缓解烦躁的,毕竟皇帝吃了药都会很安静。
皇帝在黑暗里似乎靠近了贶郎君一些:“听说过清心丹么?不知道的话,回家可以查查你的医书。”
贶雪晛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黑暗里他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轮廓。马车不知道轧到了什么,晃了一下,黎青的头“咚”地一声撞在车壁上。贶雪晛却被一双手扶住了,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背,一只手按在他胸口上。
贶雪晛想:
手好大。
车子缓缓在家门口停下。贶雪晛从马车上下来,他刚要给马夫打赏,就见黎青早从钱袋里抓了一把铜板塞马夫手里。
看起来是随便抓的。
他感觉他们可能比他想象的要有钱一点。
不然黎青作为仆从不会这么大手大脚。都没问主人家,可见这点钱对他们主仆来说不值一提。
家里黑洞洞的,院子里都有些积水,很冷。进到屋里来,才发现屋里反倒比往日都暖和。
黎青笑盈盈地说:“奴今日在家没闲着,把箱子里的暖炉都收拾出来了,正好派的上用场。”
他这院子是没有地暖的,冬日里会用汤婆子,被子厚一点也就过去了。双鸾城的冬天并不算太冷。
黎青收拾了一个火盆,一个暖手炉,一个立着的熏笼,大概他白日里就弄好了放到他房间里,所以一进房间便感觉暖香阵阵。
几样物件都是做工精巧的铜制品,他更确信章吉原来家境不俗。
“你们房里有么?”贶雪晛问。
“我家老爷喜欢冷,不喜欢热。”黎青说,“这是老爷吩咐奴给郎君准备的。浴房也还热着,郎君要洗漱就尽快。”
黎青说完就回东厢房去了。
进入到东厢房里,黎青立马问:“要不要奴去管管那些人的嘴?”
什么又是吃药又是半夜出行的。
陛下不是在行宫里射过一轮箭了么,还有谁这么不怕死。
皇帝挠了下眉头,掐着腰,看得出今天心情很不好,装都懒得装了,说:“列个名单呈上来。”
黎青心想,他已经尽力了。
“是。”
“还有,你去跟御厨们说一声,朕要吃最好的糖。”
黎青:“……”
这,怎么才算最好吃呢?
做奴才的,最怕上司不够具体的要求!
黎青趁着贶雪晛洗漱的时间,悄悄跑去了隔壁。
御厨们:“……什么叫最好的糖?”
黎青把几块玉簪花糖丢给他们:“就是比这种更甜更好看的糖!”
贶雪晛洗漱完出来,见苻燚在浴房门口站着。
不知道站了多久了,把他吓了一跳。
他解了头发,长发披散的模样像个艳鬼。
他里头只着里衣,外头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都说冬日的衣服最能看出贵贱,别的不说,他这件大氅,一看就很贵,黑得很正,上面似乎还有一些几乎同色的暗纹。
今日浴房烧的很热,贶雪晛还顺便洗了头,风一吹非常冷,他一路小跑跑回了自己卧室。
他的卧室在正房左边,用屏风和多宝槅围出来一个小房间。古人卧室都以小为主,讲究聚气。天冷的时候尤其有好处,小小的房间放个暖炉都会暖和起来。黎青用的炭应该极好,都没什么烟的。他这一会细看暖炉上面的花纹,精美繁复,看得出物件都很值钱。
其实苻燚的家世,他也只是听对方说而已,但对方的家境可能远比自己以为得要好。
不知道怎么就没落了。
他正想着,见苻燚进来了。
苻燚问:“没打算要睡吧?”
“没有,进来暖和暖和。”他看苻燚散着头发,大氅是穿上了,可里头依旧只有一身雪色的内衫,便让他坐床上,伸手把手炉递给他。
苻燚也没拒绝,两只手抱住手炉。
他的手很长,此刻冻得红红的,关节处尤其红。贶雪晛问他:“冷水洗的?”
苻燚“嗯”了一声,他披散着头发的模样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贶雪晛看了那么多次依旧觉得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男明星都要好看。
“医书查了么?”苻燚问。
贶雪晛“啊”一声,说:“没有。”
苻燚说:“查查看。”
贶雪晛看了他一眼,苻燚嘴角带着笑,可能因为披散着头发的缘故,那双黑漆漆的瞳仁配上漂亮锋锐的眼型,竟然给他一种鬼魅的妖气,身上的气息又是凉的,像整个人都没有温度。
他倾身从床头的书柜上拿了一本医书过来。
是大周桓王苻晔编纂的《长兴医典全编》,非常厚,几乎涵盖了古往今来所有的疑难杂症和医治方略,而且分门别类,非常方便查阅。
苻燚问他:“你今日跟王趵趵说,你不想找阔少爷?”
贶雪晛一边“嗯”一边翻找。
苻燚:“为什么?”
贶雪晛说:“因为我是普通老百姓啊,我想过平淡一点的日子。富贵人家事情多,麻烦。”
他抬起头,看向苻燚,看到苻燚黑漆漆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
他就又低下头来。
清心丹。
他找到了。
说是宁宗时期,太医张巍研制出的一种丸药。当时的宁宗因为暴躁易怒,纵欲嗜杀,以至于到了精神失常的地步,每当服用此药,【上稍静,掩面泣】。
大概是一种抑制身心亢奋的药丸,医书上说,民间甚至有静修者服用此物,以求平心静气。
苻燚低头凝视着贶雪晛。
他从前都是整体看他,觉得他甚美,有一种很特别的气韵。大概是受他写的话本的影响,今日早晨吃饭的时候,目光便总落在贶雪晛的嘴唇上,嘴唇偶尔张开的时候,嫩红的舌头若隐若现。
他如果把手指伸进去捏,贶雪晛也会咬住他的手指么?
像他话本写的那样。
他坐在他对面,难受了一夜的部位又开始发痛。
他这病是最需要静心的,因为带给他的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都过于长久,因此情绪一旦躁动起来,不舒服的感觉就会立即蔓延到身体上来,叫人生出许多的戾气来。他的目光落在他的脸颊和耳朵上,往下又扫过他的脖颈。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有几根贴在脖颈上。
他本来叫他看医书是有目的的,因此此刻有一种逐渐暴露给贶雪晛的兴奋,不自觉地伸手抚摸上他湿漉漉的头发,浓黑的头发很凉,他托起来,慢慢地捋。潮湿的头发像冰凉的蛇,或者会缠人的海草。他忽然生出一股诡异的冲动,想要把他的头发塞到自己的内衫里去。
人能一块塞进去么?
他目光往下,看到贶雪晛凹陷的腰,细细的线条又往下扩出窄圆的臀,窄窄的薄薄的身体。
真可怜。
一个渴望得到平凡夫君的良家男子,他如果有点良知,应该放过他。但他哪有这东西啊,何况这怎么能全怪他呢,是贶雪晛自己主动把绣球抛给他的呀。
他开口,说: “ 其实我也有在服用这个药丸。”
贶雪晛果然吃惊地扭过头来看他。
他的侧颜尤其美,如工笔画一笔斜挑上去,风清骨秀,极淡又极美。此刻头发湿漉漉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啊?”
苻燚问说:“你还要我做夫君么?”
贶雪晛问:“真的?”
苻燚点头。
精神上的不可抑制会对身体产生许多影响,压制久了,会产生形形色色的恶欲。
他心上有些酥痒,身体的感受却很不舒服,这滋味真是奇特,此刻贶雪晛身上的香味很明显,是澡豆的香气,普通的气味落在他这样洁净的皮上,似乎也会变得异常好闻。他喜欢贶雪晛身上的柔净,长相是干净的,气韵是柔和的,就连他的情都是淡的,像在这个小院里的生活一样赋予他一种平淡的安稳的、可以包容一切的温柔乡,叫他总想贴上去。
他应该会剥光他的衣服,全身的皮肉不漏一寸地都贴上去。
贶雪晛看对方神色,不像是在说谎。
“你为什么吃这个?”
“我小时候,家里颇有些钱财,家大业大,父母又都早早就不在了。族中叔伯兄弟,都想独占家业,我那时候年纪尚小,外祖父家也都没什么人了,全无倚仗,他们就各种欺负我,恐吓不成,又让我身边恶仆偷偷给我吃各种药石,总之无所不用其极害我,想让我疯掉或者死掉。我年纪小,吃不好也睡不好,时日久了,就出了点问题,好像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有时候心里身上像是烧着一把火一样难受。”
他当然挑挑拣拣,掩藏自己的恶,彰显自己的苦。
贶雪晛心都揪起来。
苻燚问:“心疼我?”
贶雪晛点头,说:“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恶人。”
苻燚说:“这世上的人为了荣华富贵,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不过他们也都得到应有的惩罚了。”他压住了自己几乎要愉悦起来的语气,沉沉道:“如今治疗了几年,已经好多了,只是暂时还要靠吃这个药平心静气……你不会嫌弃我吧?”
“怎么会。”贶雪晛忙说。
他看着眼前俊雅温和的郎君,真想不到他竟然经历过这些。看着这样的一个文静郎君,他第一反应真不是嫌弃,而是心痛。
苻燚声音低下去:“我小时候真的吃过很多苦。”
恶魔想要得到凡人更多的怜爱,就要好好利用自己可以骗人的皮囊。
一笔一笔,把自己的皮描得更好看些。
果然,贶雪晛听了,目光变得更加柔软了。
他果然如他想的一样,是个很善良的人儿呢。
“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知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他情不自禁地摩挲着手里的贶雪晛的一缕头发,“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只敢以后慢慢告诉你,你不要吓跑了啊,贶雪晛。”
他第一次叫他名字,语气幽幽的,极其温柔缠绵。他在晚上的时候最好看,如春江花月。
如此俊雅,以至于最擅长迷惑人心。
贶雪晛这一夜难眠。
一开始想的是苻燚的病。
苻燚的面容便在他眼前晃荡,晃荡久了,又脑补出许多可怜的过往,想他小小年纪就吃许多苦,竟生出许多怜爱之情来。
俗话说的好,如果你觉得一个男人很帅,一看见他就有生理反应,这不一定是爱,也可能是见色起意。但如果你觉得一个男人很可怜,生出怜爱之意来,那你就完蛋了。
他又爬起来,看了快一夜的医书。
但也没有查到更好的治疗办法,他看到很多病例,症状五花八门,精神上的,生理上的,有些字眼完全没有办法和他认识的温文尔雅的苻燚联系到一起。
快要睡着的时候,隐约觉得夜里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仔细一想,邻居家的大公鸡似乎这两天都没有再叫了。
鸡鸣狗吠都无,真是寒津津万籁俱寂。
此时天刚洇出一层淡青,黎青已经起来了。
他朝正房看了一眼,便悄悄开了大门,披着袍子去了隔壁。不一会捧着一摞奏报回到东厢房里。
皇帝觉很少,此刻也已经起来了,披着大氅在榻上歪着。
黎青将奏报送到他跟前。
如今每十天,谢相他们都将朝政奏报汇总贴黄送到皇帝手里。这原只是走个过场,但皇帝其实每次都会细看。他也只有在看奏报的时候会褪去那懒怠肆意的神色,也没有半分温润君子模样,神色严肃,像是露出了他最本真的模样。
年轻俊美,野心勃勃。
不一会又有内官们提着食盒进来,放到厨房。
黎青去生了火,为贶雪晛烧了点热水,自己揣着手站在厨房门口,等贶雪晛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贶雪晛打着哈欠打开房门出来。
黎青满脸堆笑:“郎君,早。”
“早。”贶雪晛昏昏沉沉,眼下乌青。
他生的白净,眼下稍微有点暗沉就会很显眼。
他眯着眼往浴房走,黎青提醒说:“老爷还在里头。”
贶雪晛站住,见那浴房的门也没关好,苻燚把浴房的门推开,朝外看他说:“起这么晚。”
贶雪晛“嗯”了一声,看到苻燚披着大氅,里头中衣也没系好,袒露着胸膛,在洗手。
他就直接进去了,说:“为你看了一夜的医书。”
黎青:“郎君这是何意?”
苻燚道:“我跟他说了我的病。”
贶雪晛就看到黎青一副震惊的表情。
贶雪晛漱了口,用齿刷蘸了牙粉刷牙,扭头却看到苻燚将大氅脱了,又要脱里头的中衣。
他惊了一下:“你干什么?”
苻燚说:“擦身。”
贶雪晛自认古代人已经少有他这么干净的,但苻燚似乎比他更爱干净,这么冷的天,早起也要擦身。而且他用的还是冷水。
苻燚扭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将浴房的门给关上了。
房门将外头的光亮挡住,浴房内一下子暗了下来。贶雪晛一下就完全不困了,噙着齿刷顿了一下。但也没出去,听见冷水在他身边哗啦啦地响。
他浴房是耳房改造而成的,干湿分离,洗漱区一个成年男人尚算宽敞,两个成年男人一块用就有点拥挤了。他又想这天气用冷水擦拭,不会冷么?又想他这是不是因为和他的病症有关系,这会影响到他的身体么?一时茫茫沉沉,看着窗纸上透进来的薄薄的晨光。
苻燚似乎是没有身体上的羞耻的。可能他从小习惯了有奴仆伺候的缘故。但今日他似乎只是扯开中衣随便擦了两下,就叫黎青把衣物送进来了。
黎青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扭头朝贶雪晛看了一眼。
贶雪晛漱了口回看过去,苻燚已经披着宽厚的氅衣往外走。
今日的饭菜依旧十分丰盛。贶雪晛熬了一夜,胃口很差,对黎青说:“以后不用做这么丰盛,你是不是半夜就起来了?”
黎青听了内心十分羞愧:“……奴做饭很快。”
贶雪晛说:“以后我去买菜,买什么做什么就行。”
黎青吓了一跳,赶忙道:“我家老爷吃饭很挑剔,还是奴来买吧,奴以后少做点就是。”
“这两天我做吧,这两日不用去店里。”
黎青:“啊?”
贶雪晛说:“我都做五休二的。”
黎青纳闷道:“西京这边是这个规矩么?”
贶雪晛笑:“不是,是我自己的规矩。”
黎青说:“做生意还可以这样。”
那还真是,和陛下一样任性。
“今日带你们主仆四处逛逛,今晚有一年一度的凤凰庙灯会,城中会非常热闹,凤凰庙还有百鸟朝凤的表演呢。”
黎青却说:“郎君只管带着我家老爷四处逛逛,奴就不去了。奴想抽空去见两个前些日子在城里认识的朋友呢。”
贶雪晛哪有不答应的道理:“那晚上我们在小清欢等你。我们吃了晚饭就直接上山。”
今日天公也作美,雨后天晴,万里无云,春日的晴空如同碧玉一块,是出门游玩的好天气。
吃完饭,苻燚去东厢房里换衣服。
黎青把带来的几件衣服都拿出来了。
房间太小,也简陋,黎青想起从前在宫里的时候,苻燚穿衣服,都是数十件华袍挂在衣桁上,四个内官将他们抬出来,四个宫女负责熨衣熏香,他则近身伺候陛下穿衣。这季节宫里已经培育出早春的鲜花摆满殿廊,垂下竹帘,帘子上挂满香囊,春风透进殿里,满殿生香。
如今这又窄又简陋的厢房,连挂衣服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全都铺在榻上。他看出陛下心思,努力给陛下出意见:“出去玩,鲜亮些好看呢。”
苻燚最后选了一件有紫草团纹的葭灰色的外袍,黎青伺候他穿上,又问:“陛下会不会和郎君说太多了?他不会怀疑么?”
陛下没表情地说:“他是正常人。”
……也是。
黎青看了看逼仄的厢房。
的确,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一个皇帝,能跑普通老百姓家里做起了入赘女婿!
谁不正常显而易见!
这身春袍十分素雅光鲜。换好衣服出来,贶雪晛果然眼睛一亮。
他从来不会吝啬对陛下美色的赞赏,眼睛都在冒光。
黎青笑眯眯地看了一眼皇帝。
贶郎君今日穿的也很鲜艳,一身绿绨袍,腰系一条水晶绦带,晴光下更见纤好白皙。建台好美之风泛滥,男子都会敷粉簪花,极爱妆饰,甚至每年都会排什么京城美男子排行榜。他见过许多名头响亮的美男子,但依然觉得贶雪晛在他这个类型当中,绝对的一骑绝尘,难怪能得皇帝青眼。
黎青说:“奴为了郎君和老爷出门方便,今日一早便租了一匹马回来,怕吵了老爷和郎君睡觉,拴外头梧桐树下了。”
贶雪晛真的很感慨。
他觉得黎青也太完美了吧!妥帖周到,无所不能。
他们从家里出来,果然见外头梧桐树下有一匹马。
贶雪晛刚要翻身上马,谁知道却被苻燚托住了腰,轻轻一举,就把举到了马上。
他愣了一下,苻燚已经翻身上马。
他一直以为苻燚斯斯文文,上马的姿势倒是利落。
他很乐意在苻燚跟前扮柔弱。
苻燚一只手抓着缰绳,一只手抱着他,两腿轻轻一踢,带着他骑马从晨光薄雾里走过。
隔壁几户人家的大门偷偷被人推开,又有一年轻男子穿着常服骑马出来。
黎青道:“婴齐,保护好陛下。”
婴齐也没出声,只点点头,骑着马追上去了。
又有内官抬着个小轿过来:“都知大人。”
黎青在他们的搀扶下上了轿,堆笑的眉目也变得冷冽出来,说:“去行宫。”
内官躬身,放下轿帘,几个人簇拥着轿子幽幽地往行宫的方向走去。
这还是贶雪晛第一次被人带着骑马。
苻燚的呼吸喷在他脖颈处,偶尔挺直的鼻子还会蹭到他的耳朵。
贶雪晛无端想到他鼻尖上的那颗小痣。
耳朵也因此变得敏感起来。
这应该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
他自己都被这擦来擦去的搞到有了点感觉,他很想问一下苻燚,难道他不会有么?
后来他就不用问了。因为颠簸了两下,他就感觉到了。
都戳到他后腰窝了。
但苻燚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也或许他为人过于君子风度,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真是个文雅又能隐忍的郎君。
贶雪晛尽量往前塌腰,这辈子腰都没这么软过。
苻燚则微微垂着头,终于可以一尝所愿,贴在贶雪晛的后颈上细闻他的皮肉。
贴着闻才发现不是澡豆或者熏香的香气吸引他。
是这个人皮脂的味道。
像是婴儿会贪恋母亲的气味一样贪恋这种气味,只是他是个成年的男性了,他的贪恋带着别的。
黑漆漆的眸子幽深。鼻尖的痣掠过贶雪晛后颈的碎发,高挺的鼻梁像是找到缝隙就会嵌入进去细闻。
目光似乎也有自己的意志,顺着他纤瘦的背落到他微微往前塌的腰窝上。
腰不盈一握,极美,他的余光掠过腰下起伏的曲线,似在寻找可以嵌入的缝隙。
苻燚阴阴地想,贶雪晛真的很可怜呢。
嘴唇不着痕迹地轻啄贶雪晛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