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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借来的勇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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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撕扯到最后的篇章,空气绷紧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每一次模拟考的排名张贴,都像一场无声的处刑。有人眼眶通红地从办公室出来,有人深夜还留在空教室对着题目较劲,走廊里飘着速溶咖啡和风油精混合的、令人神经衰弱的气味。
萧雾感觉自己正在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缓慢地碾碎。失眠越来越重,白天靠冰水和不断掐虎口硬撑,药片的效力在庞大的焦虑面前显得杯水车薪。她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眼下乌青的人,感到一阵陌生和厌恶。
周三晚自习,数学老师抱着一摞刚批改完的卷子走进来,脸色铁青。他把卷子重重摔在讲台上,开始挨个念名字和分数。每一个不及格的名字被念出,都伴随着一阵压抑的抽气或死寂。
“萧雾。”
老师的声音冷硬。她心脏骤停,僵硬地站起来。
“68分。”
下面响起一阵极其细微的骚动,夹杂着几声难以置信的抽气。这个分数,在重点班,几乎是宣判了某种“死刑”。周时屿推了推眼镜,视线扫过她,没有任何表情。
她麻木地走上去,接过那张布满红叉的卷子,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背上。走回座位的几步路,漫长得像走了一个世纪。
下课铃像是救赎。她几乎是逃离教室,冲进女厕所最里面的隔间,反锁上门。外面传来洗手池边的嬉笑和议论,水声哗啦。她靠在冰冷的隔板上,手指死死抠着卷子边缘,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啦声。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不是啜泣,是无声的、绝望的奔流。她咬住自己的手背,防止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喧闹渐渐远去。
隔板下方,突然有什么东西被推了进来。
是一个白色的、扁扁的小药盒,和她藏在书包里那个一模一样。但这个是空的。
空药盒旁边,还有一张被揉皱又展平的物理卷子——是江柏春自己的,几乎满分的卷子。但在姓名栏旁边,有人用红笔,模仿老师批改的口吻,狠狠地、几乎是发泄般地写着:
「垃圾!」
「根本不该来考试!」
「浪费时间!」
字迹潦草愤怒,力透纸背。
萧雾的眼泪停在脸上,愣住了。
她认得那红笔的字迹,是江柏春自己的。他在对自己的满分卷子发火?
隔板外,响起极轻的叩击声。两下,停顿,再一下。
然后,是离开的脚步声,消失在厕所门外。
萧雾缓缓蹲下身,捡起那个空药盒和那张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满分卷子。她看着那些愤怒的红字,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在炫耀,更不是在讽刺她。
他是在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告诉她:看,我也觉得自己烂透了。那些否定你的声音,我这里也有,而且我对自己更狠。
他把他的脆弱和不堪,撕开了一个口子,塞进来给她看。
他把他的空药盒给她,像是在说:我的“弹药”也打光了,但我还站着。
一种奇异的、带着痛感的暖流冲破了冰封的情绪。她依然害怕,依然觉得自己糟糕透顶。但隔板之外,有人用这种笨拙又惨烈的方式,告诉她不是独自一人。
她把那张写满红字的满分卷子仔细折好,和空药盒一起,放进口袋。然后,她打开隔间门,走到洗手池前。
镜子里的人依然苍白,但眼底那潭死水,似乎松动了一些。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扑了扑脸。
回到教室,晚自习还没结束。她摊开那张68分的卷子,拿出红笔,在第一道错题旁边,开始用力地写下改正步骤。
笔尖划过纸张,声音坚定。
前排,江柏春依旧趴着,像是从未离开过。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借来了他撕开伤口展示的勇气,哪怕只有一点点。
真正的陪伴,是我把溃不成军的自己摊开给你看,然后对你说:看,我们都一样,所以,一起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