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雾浓》鹤栖雁

14、误触的秒针

　　南城的天气彻底放晴，阳光变得有了重量，晒得塑胶跑道散发出一股特有的味道。雨季积攒的沉闷被一扫而空，连带着人心也似乎轻快了几分。班级里的气氛活跃起来，课间吵闹得更甚。

　　周五下午的体育课，内容是男女混合分组羽毛球。抽签决定。

　　fate 像开了个玩笑。

　　萧雾和江柏春抽到了同一组，并且是第一对上的搭档。

　　周围响起几声意味不明的起哄，蒋寒吹了个极其响亮的口哨，被体育老师瞪了一眼。周时屿推了推眼镜，没说话，只是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了撇。

　　萧雾捏着那张写着数字的纸条，感觉掌心有点潮。她看向江柏春，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把玩着手里的羽毛球拍，腕骨转动，然后很自然地把其中一支拍子递给她。

　　“不会拖你后腿。”他声音不高，带着点惯常的懒散。

　　“嗯。”萧雾接过拍子，木头和金属的触感微凉。

　　网对面站着的是周时屿和另一个女生。周时屿活动着手腕，眼神里带着点跃跃欲试的较量意味。

　　比赛开始。

　　江柏春的技术明显更好，步伐灵活，扣杀凌厉，几乎包揽了后场所有区域。萧雾主要负责网前，她的动作有些生涩，但注意力高度集中，竟也救起了几个险球。

　　默契在跑动和击球的间隙里悄然滋生。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倾向，就能判断对方的意图。汗水挥洒，呼吸急促，球拍击打羽毛球的砰砰声和鞋底摩擦地面的吱呀声交织在一起。

　　在一个多拍回合后，周时屿一记角度刁钻的吊球飞向萧雾左侧的空档。她奋力扑救，身体失去平衡向前踉跄。几乎同时，江柏春从后场疾步冲上前补位，手臂越过她的肩侧去够那个球。

　　他的胸膛几乎贴上她的后背，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夏季校服清晰地传递过来。他挥拍的动作带起一阵风，拂动她耳边的碎发。

　　球堪堪过网。

　　而他为了稳住重心，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她的腰侧。手掌的温度灼热，带着运动后的潮意，贴合的位置恰好是校服下摆和皮肤的交界处，那一小片裸露的腰肌瞬间绷紧。

　　接触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他立刻松开手，后退半步，声音有点喘：“没事吧？”

　　萧雾甚至没看清球有没有落在界内，全部的感官都停滞在刚才那一瞬间的触碰上。那片皮肤像被烙铁烫过，热度迅速蔓延开，烧得她耳根脖颈都红了。她僵在原地，摇了摇头，发不出声音。

　　裁判吹哨，得分有效。

　　周围似乎有叫好声，有议论声，但都模糊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江柏春没再看她，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后颈也泛着红。

　　接下来的比赛，那种若有似无的张力一直悬浮在两人之间。每一次靠近，每一次眼神交接，都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一个递水，一个接球，指尖无意间的碰触，都让空气产生细微的凝滞。

　　直到下课铃响，那股无形的张力才像被戳破的气球，缓缓消散在空气里。但那种悸动的余波，却久久未平。

　　放学后，萧雾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收拾书包，心跳才慢慢恢复正常。

　　她拿起桌上那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身还凝结着水珠。拧开盖子的瞬间，她顿住了。

　　瓶口边缘，一个极淡的、不属于她的唇印，蹭上了一点无色的润唇膏痕迹，带着极细微的、若有似无的葡萄甜香。

　　是他刚才错拿喝过的。

　　萧雾盯着那个模糊的印记看了几秒，没有擦掉，只是将瓶口转开，仰头，从另一边喝了一口冰凉的水。

　　喉间的干渴被滋润。

　　但另一种更深处的、陌生的渴，却被无声地撩拨起来，细密地啃噬着心跳的节拍。

　　青春期的碰撞总发生在最偶然的秒针误差里，一个措手不及的触碰，便让所有精心维持的平静刻度瞬间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