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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借火 ...

  •   月考成绩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班里激起不大不小的波澜。萧雾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显眼的涨幅,物理分数尤其扎眼。

      周时屿抱着手臂站在成绩单前,镜片后的目光冷飕飕地扫过萧雾,最终落在她前排那个趴着补觉的身影上。

      “哟,江老师教得真不错,”他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课后辅导’挺下功夫啊?”尾音拖得意味深长。

      几个男生发出心照不宣的嗤笑。

      蒋寒立刻梗着脖子顶回去:“周时屿你酸黄瓜成精啊?人家进步碍着你了?有本事你也考个第一让人辅导啊!”

      林晚“啪”地合上记账本,声音清脆:“恶意揣测同学关系,影响班级和谐,CPI扣50分!”

      江柏春像是被吵醒了,懒洋洋地抬起头,头发睡得有些乱。他没看周时屿,也没理会那些目光,只是侧过身,手臂搭在萧雾的椅背上,形成一个不太明显的保护姿态。

      “吵什么?”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哑,眼皮耷拉着,却有种不容置喙的气场,“有这闲工夫,不如多背几个单词。”

      他的靠近带来一股淡淡的、干净的洗衣粉味道,混着一点午后的困倦气息。萧雾僵着背,能感觉到他校服袖子蹭到她后背的轻微摩擦。

      周时屿脸色变了变,最终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风波暂时平息。但那种被窥探、被议论的刺痒感,却像粘在皮肤上的蛛网,拂不去。

      放学铃声一响,萧雾第一个冲出教室。她没去书店,而是拐进了教学楼后几乎废弃的自行车棚。棚顶的铁皮被雨滴敲打着,发出单调的催眠曲。空气里是铁锈和潮湿尘土的味道。

      她靠着冰冷的金属柱,从书包最里层摸出药瓶,倒出一粒。没有水,她仰头硬咽下去,药片刮过喉咙,留下苦涩的痕迹。

      刚松一口气,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她猛地回头,心脏骤停。

      江柏春站在棚口,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肩头洇湿了一小片。他看着她,目光沉静,看不出情绪。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药瓶上。

      空气凝固了。雨声变得格外清晰。

      萧雾的手指收紧,药瓶硌着掌心。秘密被撞破的难堪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他却什么也没问。

      只是走过来,在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他从自己校服口袋里,也拿出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药盒,塑料的,分格的那种。

      他沉默地打开其中一个格子,倒出两片白色的药片,摊在掌心,递到她眼前。和他的目光一样,平静,直接,没有任何遮掩。

      萧雾的呼吸窒住了。她看着那两片陌生的白色药片,又猛地抬头看他。

      “不是一样的。”他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模糊,“我的是……让脑子慢下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药瓶上。“你的,是让情绪亮起来的?”

      这个简单又古怪的比喻,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紧绷的外壳。

      萧雾鼻尖一酸,飞快地低下头。

      他没有安慰,没有追问。只是保持着那个摊开手掌的姿势,像在进行某个无声的仪式。

      很久,萧雾才极轻地点了一下头,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嗯。”

      江柏春收回手,把药片扔进嘴里,和她刚才一样,仰头干咽了下去。喉结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朝她伸出手。不是要她的药,而是摊开掌心,向上。

      “火柴,”他说,语气平常得像在问一道题,“或者打火机。有吗?”

      萧雾愣住,茫然地摇头。她从不带那些。

      江柏春在自己口袋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一个小小的、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打火机,递给她。

      “帮我拿一下。”

      萧雾下意识接过。冰凉的塑料外壳,沉甸甸的。

      他则从旁边堆放的废弃桌椅里,抽出一根半朽的木条,又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小条空白的纸,熟练地卷成一个小纸捻。

      然后,他拿回打火机。

      咔嚓一声。

      微弱的火苗在昏暗中亮起,跳跃着,映亮他低垂的眉眼和湿润的发梢。他点燃了那个小纸捻。

      橘色的光点迅速燃烧,散发出纸张焦糊的味道。很快,火苗舔舐到他指尖捏着的木条一端,试图引燃它,但那木头太潮了,只留下一个黑色的焦痕和几缕呛人的青烟,火苗就挣扎着熄灭了。

      短暂的亮光消失,棚内重新陷入昏暗,只有呛人的烟味残留。

      江柏春吹了吹指尖并不存在的灰烬,把烧剩的一小截焦黑纸捻扔进水洼里。

      “看,”他抬起头,看着她,眼睛在昏暗中很亮,“潮透了,点不着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像在说给她听,又像在自言自语。

      “……但我试过了。”

      萧雾捏着那个冰冷的打火机,看着地上那截迅速被雨水浸透、变黑的纸捻残骸。喉咙里的苦涩似乎被某种汹涌的情绪冲散了。

      她明白了。他不是在玩火。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我看到了你的潮湿,我也一样。但我们至少,可以试着借一点徒劳的光。

      最深沉的共情,不是我为你点亮火炬,而是让你看见,我指尖也曾有徒劳挣扎的烟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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