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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竞赛报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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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竞赛报名截止的前一天,白琬攥着报名表站在办公室门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表格最下方的“监护人签字”一栏空空如也,像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她和那个烫金的“省赛”字样之间。
“进来吧。”王老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温和的笑意,“顾泽言刚把他的表交上来,说等你一起讨论参赛细节呢。”
白琬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顾泽言正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本竞赛指南,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芒。看到她进来,他抬起头,嘴角弯起个好看的弧度:“表填好了?”
“嗯。”她把表格递过去,目光不自觉地避开他的视线,落在桌角的仙人球上——那是上次顾佳送的,说能防辐射。
王老师接过两张报名表,仔细核对了信息,在“指导老师”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抬头看向白琬时,眼神里带着担忧:“监护人那里……”
“我妈上班没时间,我已经跟她打过电话了,她说同意。”白琬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等她晚上回来,我让她补签。”
这话半真半假。周兰英确实知道竞赛的事,却总说“别太累了,尽力就好”,至于签字——白琬甚至不敢告诉母亲,参赛需要缴纳两百块的报名费。
“报名费我先帮你垫着。”顾泽言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从书包里掏出钱包,抽出两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等你方便了再还我。”
白琬的脸瞬间涨红,慌忙摆手:“不用,我……”
“就当是借你的。”王老师替她解了围,把钞票塞进她手里,“快去准备吧,下午第三节课有个赛前说明会,别迟到了。”
走出办公室时,白琬的手指还攥着那两张带着温度的钞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她知道顾泽言是好意,可这种一次次被照顾的感觉,让她既感激又难堪,像穿着不合脚的鞋,每走一步都硌得生疼。
“晚上还去便利店吗?”顾泽言跟上来,并肩走在走廊里,声音压得很低,“老板娘说缺个人手,问你愿不愿意……”
“不去了。”白琬打断他,语气有些生硬,“我想好好准备竞赛。”
顾泽言愣了愣,随即笑了笑:“也好,竞赛前确实该集中精力。晚上我把整理好的模拟题给你送过去?”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
“就这么定了。”他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脚步轻快地往楼梯口走,“下午说明会见。”
白琬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她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望着楼下操场上奔跑的身影,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里的。好像从转学到六中的那天起,她的生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往前走,遇见江曜,认识顾泽言,卷入这些原本与她无关的纷争,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后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才想起江曜给的那支药膏还躺在书包里。蓝色的包装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那个男生总是冷冰冰的眼神。
下午的赛前说明会在阶梯教室举行,白琬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刚翻开笔记本,就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起头,正对上江曜的目光——他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眼神像淬了冰,直直地盯着她。
白琬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假装看笔记,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身后的动静。傅明轩的笑骂声,椅子摩擦地面的“吱呀”声,还有江曜偶尔发出的一声冷哼,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接下来请去年的省赛一等奖获得者顾泽言同学分享经验。”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时,白琬才发现自己一页笔记都没写,纸上只有些凌乱的涂鸦,像她此刻的心情。
顾泽言走上讲台时,台下响起一阵细碎的掌声。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站在聚光灯下,笑容温和,条理清晰地讲着赛前准备和答题技巧,偶尔提到几个专业术语,眼神会下意识地往白琬的方向瞟。
白琬的脸颊微微发烫,慌忙低下头,却在笔记本的空白处,看到了一行陌生的字迹——不是她的,也不是顾泽言的,笔锋锋利,带着股桀骜的劲儿。
“别装了,你根本听不懂。”
白琬的心跳瞬间加速,猛地回头看向最后一排。江曜已经低下头,假装在玩手机,嘴角却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指尖的烟不知何时已经点燃,烟雾顺着指缝飘出来,在空气中晕开淡淡的青灰色。
是他写的。
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后颈的伤口被气得发麻。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毛病?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地针对她?
说明会结束时,白琬抓起书包就往外走,却被顾泽言拦住了。他手里拿着一叠模拟题,笑容温和:“这是近五年的省赛真题,你拿去做做,有不懂的……”
“让让。”
江曜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他插在两人中间,肩膀故意撞了下顾泽言的胳膊,模拟题散落一地。男生没道歉,只是斜睨着白琬,眼神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走了,傅明轩在楼下等。”
顾泽言弯腰捡题时,白琬看到他的手背被撞得发红。她的火气瞬间涌了上来,抬头瞪着江曜:“你故意的!”
“故意又怎么样?”江曜嗤笑一声,逼近她,“看你不顺眼,不行?”
“江曜!”顾泽言站起身,挡在白琬身前,脸色沉得厉害,“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江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顾泽言,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小时候怎么说的?朋友妻……”
“闭嘴!”顾泽言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神里闪过一丝怒意,“白琬是我同学,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围已经围了些看热闹的学生,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像细小的针,扎得白琬浑身不自在。她捡起地上的模拟题,塞到顾泽言手里,低声说:“我先走了。”
转身跑出阶梯教室时,她能感觉到身后两道灼热的视线——一道带着愤怒,一道带着嘲讽,像两条吐着信子的蛇,紧紧追着她不放。
跑到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时,白琬才停下来,扶着树干大口喘气。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踝,带着刺骨的凉意,她却觉得脸上烫得厉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枯黄的草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江曜的敌意像团浓得化不开的雾,让她看不清方向,也喘不过气。
“你没事吧?”顾泽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还攥着那叠模拟题,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白琬摇摇头,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又连累你了。”
“不关你的事。”顾泽言递给她一张纸巾,语气里带着歉意,“江曜他……最近心情不太好,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白琬接过纸巾,却没擦脸,只是攥在手里,“他针对的是你,我只是碰巧被卷进来了。”
顾泽言沉默了,过了很久才开口:“小时候我和江曜是邻居,他爸妈离婚后,他就变得很孤僻。那时候我爸妈总让我多照顾他,我们算是……最好的朋友。”
白琬愣住了,没想到这两个看起来格格不入的男生,还有这样的过往。
“后来他爸再婚,把他送到国外读初中,回来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顾泽言的声音里带着点惋惜,“其实他不是坏人,就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白琬低下头,没说话。她想起江曜后颈的疤,想起他塞给自己银行卡时别扭的样子,想起他在医院走廊里那句口是心非的“路过”,心里突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模拟题你拿着。”顾泽言把题递过来,“别因为他影响心情,竞赛才是最重要的。”
白琬接过题,指尖触到他的温度,心里暖了暖:“谢谢你,顾泽言。”
“不客气。”他笑了笑,“晚上我把解析也整理好,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看就行。”白琬摇摇头,“你也忙。”
顾泽言没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那你早点回去,别想太多。”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树林尽头,白琬才打开那叠模拟题。最上面的一页,角落处有个小小的标记,是顾泽言惯用的红笔,圈出了一道电磁场的难题——正是她昨天卡了很久的那道。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她抱着模拟题往校门口走,脚步轻快了些。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至少她还有顾泽言这样的朋友,还有物理竞赛这个明确的目标。
走到校门口时,却看到江曜靠在宾利车边抽烟,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戴在头上,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看到她,他把烟摁在车门的烟灰缸里,动作漫不经心。
白琬想绕开他,却被他叫住了。
“站住。”
男生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带着点沙哑,却依旧不容置疑。白琬停住脚步,背对着他,手指紧紧攥着那叠模拟题。
“竞赛报名表交了?”江曜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顾泽言帮你签的字?”
“跟你有关系吗?”白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倔强。
“没什么关系。”江曜的声音里带着点嘲讽,“就是提醒你,别抱太大希望。省赛不是你这种……”
“我这种什么?”白琬猛地转过身,看着他被帽子遮住的眼睛,眼眶红得像兔子,“我这种家庭的孩子,就不配参加竞赛?就不配考大学?江曜,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反抗,声音带着哭腔,却像把锋利的刀,划破了两人之间那层虚伪的平静。江曜愣了愣,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突然有些发慌,那些刻薄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他只是想告诉她,省赛很难,别太拼,别像上次那样低血糖晕倒在图书馆。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最伤人的模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曜的声音软了些,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她,和上次送药膏的盒子很像,“这个给你。”
白琬没接,只是看着他:“里面是什么?钱?还是你觉得能收买我的东西?”
江曜的脸色沉了沉,把盒子硬塞进她手里:“打开看看。”
白琬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开了。里面不是钱,也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只是枚小小的徽章——六中的校徽,边角有些磨损,像是被人戴了很久。
“这是……”
“我刚转来六中时领的。”江曜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别过头看向别处,“听说戴着能带来好运。”
白琬捏着那枚冰凉的徽章,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这个总是冷冰冰的男生,这个处处针对她的男生,竟然会送她这样的东西。
“谢谢。”她最终还是把徽章放进书包,声音很轻,“钱我会尽快还你,徽章……等竞赛结束再还你。”
江曜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转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黑色的宾利很快就汇入了车流,消失在街道尽头。
白琬站在原地,捏着书包里那枚小小的徽章,突然觉得,深城的秋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她抬头望向天空,檐角的月亮还没升起,可远处的星星已经亮了,像撒在深蓝色丝绒上的碎钻,闪闪烁烁,带着希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