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岸》陈皮糖猫

12、等待

　　省赛结束后的日子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缓慢又充满张力。白琬每天按时去上课，晚自习后依旧泡在图书馆，只是物理竞赛的辅导书换成了常规的复习资料，桌角却总放着那个月亮水晶摆件，月光透过玻璃照在练习册上，像片温柔的光斑。

　　“听说成绩下周就出来了。”顾佳啃着苹果，趴在她旁边的桌子上，“王老师说你和顾泽言肯定能进国赛，到时候要请客啊。”

　　白琬笑了笑，笔尖在错题本上划过：“还不一定呢。”

　　“怎么不一定？”顾佳戳了戳她的胳膊，“我可是亲眼看到江曜把你最后一道附加题的解题步骤都背下来了，说比标准答案还厉害。”

　　白琬的脸红了红，没接话。她想起那天从火锅店回来后，傅明轩发来的微信——【江哥说你最后一步用的拉格朗日定理，他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个，没想到你真记住了。】

　　原来有些不经意的话，真的会被人记在心上。

　　后颈的疤痕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只有在低头时，才能摸到那道浅浅的凸起。白琬偶尔会想起江曜给的那支药膏，蓝色的包装被她收在药箱最底层，像个不敢触碰的秘密。

　　这天晚自习结束，白琬抱着书本走出图书馆，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打在路灯下，像无数根银丝，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冒雨跑回宿舍，头顶突然多了把黑色的伞。

　　“没带伞？”江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烟草的气息，“我送你回去。”

　　白琬转过身，看着他举着伞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黑色的伞柄，和他这个人一样，带着冷硬的温柔。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黑色T恤洇出深色的痕迹，像幅水墨画。

　　“顾泽言呢？”她下意识地问，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小路。

　　“他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江曜往她这边倾斜了伞，“走了。”

　　两人并肩走在雨幕里，伞下的空间很小，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像电流穿过皮肤，麻得人心里发颤。雨水敲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衬得两人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那个水晶摆件……”白琬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很轻，“谢谢你。”

　　“喜欢吗？”江曜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傅明轩挑的，说女生都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

　　白琬笑了笑，没戳破他的谎言。那个嵌着银杏叶的月亮，分明是她上次在标本店多看了两眼的那个，当时傅明轩还在旁边嘲笑“这有什么好看的”。

　　“喜欢。”她轻声说，看着路灯下被雨水打湿的银杏叶，“很喜欢。”

　　江曜的脚步顿了顿，侧过头看她。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像落了场微型的雨。白琬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却看到自己的影子和他的影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依偎在一起，亲密得像从未有过距离。

　　宿舍楼下，白琬接过江曜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谢谢你送我回来。”

　　“成绩出来那天，我来接你。”江曜的声音在雨幕里有些模糊，“不管结果怎么样，都……”

　　“江哥！”傅明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举着伞跑过来，手里拿着个快递盒，“你的快递，好像是国外寄来的！”

　　江曜的脸色沉了沉，接过快递盒，没再说话，转身跟着傅明轩走进了男生宿舍的方向。白琬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她知道那个快递盒意味着什么——江曜的爸爸一直在催他出国，这大概是最后通牒了。

　　回到宿舍，白琬坐在书桌前，看着那个水晶摆件。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银杏叶在水晶里投下细小的影子，像个没说出口的秘密。她想起刚才江曜没说完的话，心里突然有些害怕——如果他真的出国了，他们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顾泽言发来的消息：【睡了吗？刚才王老师说国赛名单下周公布，我们一起去看？】

　　白琬回复了个“好”，却没了睡意。她打开抽屉，拿出那个装着银杏叶标本的本子，里面夹着片金黄的银杏叶，是上次在操场边捡的。叶片上还留着淡淡的字迹，是她当时随手写的——【希望一切都好】。

　　现在看来，好像真的在慢慢变好。弟弟的病好了，妈妈的笑容多了，她的成绩也稳步上升，甚至……和江曜的关系也渐渐缓和了。

　　可为什么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白琬把银杏叶标本拿出来，夹进那本物理竞赛笔记里，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她想起顾泽言温和的笑容，想起江曜别扭的关心，想起他们三个人一起在火锅店吃火锅的场景，突然觉得有些事情，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窗外的雨停了，月亮重新露出脸来，挂在檐角，像个银色的句号。白琬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默默祈祷——不管成绩怎么样，不管江曜走不走，都希望这个秋天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而男生宿舍里，江曜坐在书桌前，看着那个来自国外的快递盒，指尖的烟燃了半截，烟灰落在打开的录取通知书上，像朵小小的雪花。傅明轩站在旁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小心翼翼地开口：“江哥，你真的要走吗？下个月国赛……”

　　“再说吧。”江曜把烟摁在烟灰缸里，拿起手机，屏幕上是白琬的微信头像——片银杏叶的照片，是他上次偷偷换的。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发消息，只是把手机屏幕按灭，扔进了抽屉。

　　有些决定，需要时间。有些话，需要勇气。

　　他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想起白琬说喜欢那个水晶摆件时的笑容，像被雨水洗过的阳光，干净得让人移不开眼。江曜握紧拳头，心里有了个决定——等国赛结束，等把那句话说出口，再考虑走不走。

　　这个秋天，还没结束。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