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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省赛和未出口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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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赛当天的清晨,白琬站在镜子前系好校服领带,指尖划过领口别着的那枚校徽。金属表面被摩挲得发亮,江曜别上去时的温度仿佛还留在布料上,带着点笨拙的暖意。
“姐,这个给你。”白睿举着颗大白兔奶糖跑过来,糖纸在晨光里闪着彩光,“吃了就不紧张啦。”
白琬蹲下身接过糖,捏了捏弟弟柔软的头发。后颈的疤痕已经淡成浅粉色,江曜给的药膏空了半管,蓝色包装在药箱里格外显眼——她终究还是用了,在某个疼得睡不着的夜晚,借着月光笨拙地涂抹,薄荷味漫上来时,竟莫名想起男生抽烟时的侧脸。
“走了,顾泽言在楼下等你。”周兰英背着她的竞赛包,眼眶红红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就好。”
白琬点点头,把奶糖塞进兜里,跟着母亲下楼。顾泽言站在晨光里,白色衬衫的袖口一丝不苟,手里拎着两个保温杯,看到她时扬起笑容:“左边是蜂蜜水,右边是葡萄糖,万一低血糖……”
“我没事。”白琬接过杯子,指尖触到他的,像碰了下春日的溪流,“谢谢你。”
车子驶过六中校门时,她下意识地往香樟树的方向看。空无一人的树下,只有片被踩扁的烟盒,晨光落在上面,泛着冷硬的光。
“江曜说他今天有事先走了。”顾泽言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转动方向盘时轻声说,“让我转话给你——‘别犯蠢’。”
白琬捏着保温杯笑了笑,想象着江曜说这话时皱着眉的样子,心里那点莫名的失落突然散了。有些关心,不需要说出口,就像此刻杯壁传来的温度,踏实得不用怀疑。
省赛考场设在邻市的大学,教学楼前挤满了各校的考生。白琬跟着顾泽言往里走时,听见有人在议论——
“那个就是六中的顾泽言吧?去年全国一等奖呢。”
“旁边那个女生是谁?没见过啊。”
“好像是转校生,听说这次模拟考和顾泽言并列第一。”
议论声像细小的风,吹得她后颈微痒。白琬挺直脊背往前走,路过公告栏时,目光在“监考老师名单”上顿了顿——最后一个名字旁,贴着张一寸照片,眉眼温和,赫然是江曜的物理老师,去年带他拿全国一等奖的那位。
原来他说的“有事”,是早就打点好了这些。白琬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攥紧了书包带,那颗大白兔奶糖在兜里硌着,甜意从糖纸渗出来,漫进心里。
进考场前,顾泽言替她理了理微乱的刘海:“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我在隔壁考场,结束后一起吃午饭。”
“嗯。”白琬点头时,余光瞥见教学楼拐角处的阴影里,站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男生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紧抿的下颌线,手指间夹着的烟燃了半截,火星在晨光里明明灭灭。
她的脚步顿了顿,顾泽言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笑着推了推她的后背:“进去吧,有人比我们还紧张呢。”
白琬走进考场时,回头望了一眼。江曜已经转身靠在墙上,侧脸对着阳光,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未拆封的信。
考试铃声响起时,白琬拆开了那颗大白兔奶糖。甜味在舌尖漫开,混着葡萄糖水的暖意,让她想起小时候爸爸送她去奥数班的清晨——也是这样,在掌心塞颗糖,说“别怕,爸爸在外面等你”。
笔尖在答题卡上划过,那些曾经让她头疼的电磁场题,此刻变得清晰起来。顾泽言标注的重点,江曜无意间提点过的解题技巧,甚至沈曼琪嘲讽时提到的某个公式,都像星星一样落在脑海里,连成完整的银河。
最后一道附加题很难,白琬卡了二十分钟。抬头望向窗外时,恰好看到江曜站在楼下的香樟树下,正仰头往她的方向看。四目相对的瞬间,男生慌忙别过头,耳根却红了,像被阳光晒透的苹果。
白琬的心跳突然乱了节奏,低下头重新演算时,思路竟豁然开朗。原来有些慌乱,也能变成前进的勇气。
交卷走出考场时,顾泽言已经在走廊等她,手里拿着瓶冰镇可乐:“感觉怎么样?最后一道题……”
“可能做对了。”白琬接过可乐,瓶身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监考老师是江曜的物理老师?”
顾泽言笑了笑:“他昨天跑了三趟教务处,非说这位老师最公平。”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江曜其实……”
“白琬!”傅明轩的大嗓门打断了他,男生从楼梯口探出头,“江哥在楼下等你,说请你吃庆功宴!”
白琬跟着顾泽言下楼时,看到江曜靠在宾利车边,鸭舌帽摘了,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他手里捏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看到她时,把盒子往傅明轩怀里一塞,转身拉开车门:“走了,去吃火锅。”
火锅店里热气腾腾,红汤翻滚着辣椒,像要把所有心事都煮沸。傅明轩忙着涮肉,顾泽言安静地给她夹菜,江曜则坐在对面,用公筷把她碗里的香菜都挑出来,动作熟稔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省赛结果出来,我请大家去迪士尼。”顾泽言举起杯子,眼里闪着光,“就当提前庆祝。”
“幼稚。”江曜嗤笑一声,却先碰了碰他的杯沿,“要去就去蹦极,胆小鬼才去游乐园。”
白琬看着他们斗嘴,突然觉得这场景很像老家过年时的样子——爸爸和叔叔争着抢着给她夹菜,妈妈在旁边笑着劝架,烟火气漫过鼻尖,暖得让人想落泪。
吃到一半,江曜接了个电话出去。白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突然有些空落。傅明轩撞了撞她的胳膊,挤眉弄眼地说:“江哥为了给你找监考老师,昨天跟他爸吵了一架,差点被禁足。”
白琬的手顿了顿,筷子上的虾滑掉进锅里,溅起细小的油星。
“他爸想让他出国读高中,他非说要等竞赛结束再说。”傅明轩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声音压得很低,“其实他就是想……”
“我回来了。”江曜推门进来,打断了傅明轩的话,脸色有些沉,“快吃,吃完送你们回去。”
白琬没再追问,只是默默把涮好的牛肉放进他碗里。男生愣了愣,低头吃掉时,耳尖悄悄红了。
车子停在老旧居民楼前时,白琬解开安全带,转身想道谢,却被江曜叫住。
“这个给你。”他递过来个盒子,是火锅店里那个包装精致的,“竞赛……不管结果怎么样,都算给你的奖励。”
白琬接过盒子,指尖触到他的,像碰了下夏夜的星火,烫得两人同时缩回手。
“谢谢。”她推开车门,脚步有些快,“我上去了。”
“白琬。”江曜突然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有些沙哑,“如果……”
“江哥,顾泽言还在后面呢!”傅明轩的声音从副驾驶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白琬回头时,只看到男生别过头的侧脸,路灯的光落在他紧抿的唇上,像句没说出口的话。她攥紧手里的盒子,转身跑进楼道,心跳快得像要撞开胸膛。
回到家,白琬坐在书桌前打开盒子。里面不是钢笔,也不是药膏,而是个小小的水晶摆件——月亮形状的,里面嵌着片银杏叶,在台灯下闪着温柔的光。
她想起六中操场边的银杏树,深秋时金黄的叶子落满地,像铺了层阳光。有次她在树下捡叶子做标本,抬头时,看到江曜站在教学楼的走廊里,正望着她的方向,眼神比水晶还亮。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挂在檐角,像个银色的逗号。白琬把水晶摆件放在窗台,看着月光漫过银杏叶,突然明白有些心意,不需要说出口,就像此刻的月光,无声无息,却照亮了整个房间。
她不知道江曜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也不知道省赛结果会怎样。但她知道,这个深秋,有些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比如她不再害怕孤单,比如她开始相信,努力的人终会被温柔以待,比如……想起某个男生时,心里会泛起像大白兔奶糖一样的甜。
而楼下的宾利车里,江曜看着窗台上那点温柔的光,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很久。傅明轩说得对,他确实想说点什么,比如“等你拿了一等奖,我就告诉你个秘密”,比如“其实我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孤僻的小孩了”,比如……“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但他最终只是发动了车子,黑色的宾利驶离老旧的居民楼,消失在夜色里。有些话,或许该等个更合适的时机,比如省赛结果出来那天,比如银杏叶落满操场那天,比如……她也开始看向他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