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挽歌》锦鲤蜉蝣

8、第 8 章

　　车内，唐思友的呼吸渐渐平稳。他垂眸看着靠在肩头的维斯，对方月白色的发梢蹭着他的颈侧，带着点痒意。腕间的芦苇环泛着微光，顺着接触的地方往维斯身上流，在他虎口的伤口处凝成层淡绿色的薄膜。
　　“醒了就别装睡了。”
　　唐思友的声音很轻，语气里带着轻微的笑，“你的呼吸频率变了，你没发现吗，阿维。”
　　维斯缓缓睁开眼，那双往常总是笑意不达眼底的眼睛，现在却罕见的晕开了一丝少年昭气。他直起身时下意识想用右手撑着座位，刚一发力就疼得倒吸冷气，蜷起的手指间渗出新鲜的血珠：“这也让你发现了。”
　　唐思友没接话，只是伸手想去碰他的右手。指尖刚要碰到纱布，就被维斯抓住手腕：“别乱用精神力了，这点伤还不至于。”
　　他偏头看向窗外，夜行动物的嘶吼已经移到了油罐车另一侧，“猫群没走远，我们得换条路。”
　　“往哪走？”
　　唐思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高速路的护栏外是片黑沉沉的树林，隐约能看见树木间缠绕着发光的藤蔓，那是联邦末年就被标记的辐射植物区。
　　维斯从驾驶座翻出张皱巴巴的地图，借着微弱的月光照亮：“穿过隧道后，我们能去到A区，A区是核心区域。不管是为了样本还是作为资源补给或是交通，都是不错的选择。”
　　他指尖点在地图上的维修隧道的字样上，"就是里面的情况不太好判断，但去A区这条路最快，再拖下去不管是我们的伤口还是出去以后的分数，恐怕都不会太好看。"
　　唐思友的芦苇环突然闪烁起来，带着警示的意味：“看来，隧道里也不乐观呢。”
　　“那也总比被那群夜猫撕成碎片强。”
　　维斯把地图塞回口袋，推开车门时冷风瞬间灌进来，带着植物腐烂的甜腥，“走不走？”
　　唐思友看着他被血浸透的右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这边带。芦苇的光源顺着接触的地方，在两人周身织成层保护膜：“走吧。”
　　穿过护栏的间隙时，唐思友的后背撞上尖锐的铁刺，疼得他眼前发黑。维斯立刻回身扶住他，墨蓝色的眼底闪过丝焦躁：“我背你。”
　　“不用。”唐思友摇头，踉跄着往前走，“我还有异能。”
　　通道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墙壁上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照得地面的积水泛着诡异的光。唐思友的芦苇散发着点点幽光扫过角落，突然顿住——那里堆着几具半腐烂的尸体，骨头缝里还缠着透明的菌群。
　　“小心脚下。”唐思友低声提醒，声音在隧道里回荡。他腕间芦苇环亮起微光，驱散半米内的黑暗。维斯借着光，才看清隧道壁上覆着的是一种淡蓝色菌毯状物质，表面泛着幽光，还垂挂着灰白色絮状物轻轻晃动。
　　越往里走，空气愈发粘稠湿闷，能见度骤降。脚下 “地面” 滑腻如涂油，每一步都得屏息凝神。隧道壁淡蓝色覆盖物增厚，拳头大的囊泡鼓起，半透明薄膜下液体缓缓涌动。破裂的囊泡渗出淡蓝粘液，甜腥腐臭直冲鼻腔。
　　半透明菌丝如神经脉络攀附岩壁，维斯指尖隔着手套刚触到岩壁，指尖立刻沾染上滑溜溜、冰凉粘稠的液体，“像活的一样。”他感到一丝不祥。
　　唐思友没回头，只是侧过脸说：“跟着脚印走，别碰那些白色的菌子。”
　　维斯紧随其后，靴底踩在湿苔上发出闷响。前方突然涌来片淡蓝的幽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像在跳舞。
　　“那是什么？” 维斯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少年人该有的迟疑。
　　隧道在前方几十米处似乎被什么东西彻底堵死了。但那不是岩石或坍塌物。那是一片……光。
　　一片极其诡异、极其魔性的光。
　　光源来自一个庞然大物——一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菌子。
　　巨型菌菇几乎填满了整个隧道截面，菌柄如巨树横卧，淡蓝色的菌褶间垂下无数透明绳状的东西，轻轻摇晃着。半透明的菌体上，表面布满幽蓝色的细小经脉，随着某种规律的频率忽明忽暗，像在呼吸。
　　幽蓝与浅紫交织的柔光蔓延开来，带着致命的诱惑。隧道壁上的菌丛在光晕中显形——珊瑚状、鹿角般、扇贝似的小菌类层层叠叠，各自闪烁着明暗微光，织成这片奇幻又恐怖的地下菌林，像是误入了艳丽致命的魔幻世界。
　　“梦幻吞噬者。”
　　唐思友的喉结动了动，“末世植物图鉴里提过，这是一种因丧病毒与辐射变异而成的巨型真菌共生体，拥有初步的集群意识和捕猎本能……”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跑！”
　　话音未落！
　　脚下那粘腻湿滑的地面缓缓隆起，那根本不是什么地面，而是一片覆盖在隧道地表的巨大菌膜。
　　菌膜掀起的瞬间，无数乒乓球大小的小菌子从地底弹出来，伞盖裂开露出锯齿状的边缘。维斯被唐思友拖着往前冲，后背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粘住，他回头看见条透明菌丝缠住了自己的衣角，正往菌柄的方向收缩。
　　“别管我！”他去摸腰间的手术刀，指尖却只触到冰冷的布料。
　　唐思友没松手，另一只手突然爆出淡绿色的光芒，芦苇凭空生长，像活物般缠上那条菌丝。
　　“绞杀。”
　　他低喝一声，芦苇猛地收紧，菌丝瞬间被勒成几段，粘稠的汁液溅在两人脸上，带着灼烧般的痛感。
　　“走！”
　　唐思友拽着他往洞穴左侧的通道冲，那里的岩壁相对干燥，没有发光的菌子。
　　但已经晚了，巨型菌子的伞盖开始剧烈晃动，无数细小的菌丝从四面八方涌来，像被惊动的蛇群。维斯的靴底突然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他看见地面不知何时积满了粘液，正冒着细密的气泡。
　　“维斯！” 唐思友回身去捞，却被几条菌丝缠住了脚踝。
　　粘液顺着裤脚往上爬，灼烧感顺着皮肤往里钻。维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那些粘液正在溶解他的军靴，黑色的橡胶边缘已经开始发皱变形。
　　“别动！”
　　唐思友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他手腕一翻，更多的芦苇破土而出，在两人周围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维斯趁机爬起来，却在转身时愣住——那些被芦苇挡住的菌丝并没有退去，而是在网外凝聚成更大的形态，透明的身体里隐约能看见蓝紫色的发光体，像某种生物的心脏在跳动。
　　一个疯狂而清晰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那些小型菌子是它的触手，这粘液是它的溶解液，这巨大的菌体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的器官。而核心，就是那个心脏！攻击它！只有攻击它，他们才能化被动为主动！
　　“思友！”维斯的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变调，他指向那个心脏，“看到那个发蓝紫光的东西了吗？你说把那东西捅破，它会不会死？”
　　唐思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脏猛地一缩。那团蓝紫色的发光体就在巨型菌子的根部，被无数菌丝包裹着，距离他们不到十米。但中间隔着片足有五米宽的粘液滩，表面浮着层淡紫色的泡沫，显然具有强腐蚀性。
　　“不可能。” 唐思友的声音发紧，“我的异能撑不了那么久。”
　　维斯却已经开始活动起了自己的手腕，墨蓝色的瞳孔里映着那团蓝紫色的光：“你还记得种子选拔的生存课吗？这种辐射菌的核心温度极高，粘液遇热会暂时凝固。”
　　唐思友的瞳孔骤缩，几乎瞬间他就反应过来维斯想干什么了：“你想干什么？”
　　“你说过，你的芦苇能承受二阶以下的高温，虽然现在肯定没办法发挥全部实力，但也够用了。”维斯的声音在幽蓝的光里无比笃定，“帮我搭座桥。”
　　“有的的时候，真不知道我们俩到底谁更乱来。”说完后，唐思友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江倒海的眩晕感和后背火辣辣的剧痛，芦苇的异能突然暴涨，淡绿色的茎秆在粘液滩上迅速编织成网格状。维斯踩上去的瞬间，茎秆发出不堪重负的 “嘎吱” 声，粘液溅在上面立刻冒起白烟。
　　“快点！”唐思友咬着牙维持异能，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维斯在网格上狂奔，军靴踩过的地方，芦苇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他距离那团蓝紫光还有三米时，一条粗壮的半透明菌丝，如同钢鞭般狠狠抽在维斯的背上。维斯只觉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就是现在！” 维斯突然大吼一声。
　　唐思友的异能猛地爆发，无数芦苇冲天而起，缠住那些扑来的菌丝。趁着这瞬间的空档，维斯纵身跃起，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块从岩壁上掰下的尖锐石块，狠狠扎进那团蓝紫色的核心里。
　　巨型菌子的伞盖开始剧烈抽搐，整个洞穴都在摇晃。唐思友看见维斯的后背迅速溃烂，衬衫被腐蚀成碎片，露出的皮肤上已经能看见森白的骨头。
　　“维斯！” 他疯了似的冲过去，芦苇在粘液滩上铺出更宽的路。
　　维斯却在笑，他手里紧紧攥着块芯片，是从核心里掏出来的样本。“看......我说能行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身体软软地倒下去之前，被唐思友稳稳接住。
　　就在这时——
　　“轰——！！！”
　　巨型菌子的光芒突然大盛，把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唐思友抱着维斯往通道口跑，身后传来菌子伞盖崩塌的巨响。
　　一路狂奔到安全的距离后，他听见怀里的人轻轻哼了声，像在说什么。低头时，看见维斯的背后缓缓展开一对半透明的月白色的翅膀，羽毛上还沾着未干的粘液，在隧道微弱的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而那块从菌子核心掏出的样本芯片，正静静地躺在维斯沾满粘液的手心里，闪着微弱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