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挽歌》锦鲤蜉蝣

7、第 7 章

　　防爆门外的哭腔像断了线的风筝，忽远忽近地飘进来。
　　维斯握紧手术刀的手微微收紧，目光扫过唐思友——他还靠在肩头沉睡着，呼吸浅得像风中残烛，冷汗把额发浸成了深褐色，睫毛上甚至挂着细小的汗珠。
　　“啧。”
　　维斯到底是没舍得把人叫醒，他小心翼翼地挪开肩膀，让唐思友的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易碎品。唐思友腕间的芦苇花环还在散发微光，只是比之前黯淡了许多，将唐思友苍白的脸照得泛着青绿色。
　　突然，门外的哀嚎声变调，夹杂着鼠群尖利刺耳的吱叫，仿佛猎物终于被撕碎。维斯屏息贴近防爆门侧耳倾听，墨蓝色的眼底锐光一闪——鼠群贪婪的啃噬声集中在门外三米处，而通道深处却死寂得诡异。
　　这些实验室培育的变异鼠不仅体型庞大，更继承了啮齿类天生的狡猾，擅长利用惨叫吸引更多猎物。
　　没时间了，自己肯定是背不动唐思友的。
　　他没办法了只能用刀柄轻轻敲了敲唐思友的脸：“再睡就被耗子拖走了。”
　　唐思友的睫毛颤了颤，终于掀开条缝，视线在维斯脸上聚焦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问：“……鼠群走了？”
　　“没走，但我们再不走就该成它们的下一盘菜了。”维斯说着，伸出没受伤的左手去扶他的胳膊。
　　两人挣扎着起身，动作迟缓得像生锈的齿轮。唐思友后背的伤口牵扯着半边身体，每一次挪动都疼得他倒吸冷气。维斯则尽量用左臂发力，受伤的右手虚虚搭着，不敢用力。
　　他们挪到通风口下。铁网果然扭曲变形，露出了一个勉强能容人钻过的洞口，边缘还挂着一缕暗红色的布料碎屑。“从这走。”维斯指了指上方，“你先上，我托你。”
　　唐思友点点头，咬着牙，手抠住通风管的边缘，一点一点往上挪。虽然经过异能应急处理，但剧烈动作还是会撕裂表层，疼得他眼前发黑，好几次差点脱手。借着这点力，唐思友踮脚够到通风管边缘，慢慢爬了上去。
　　维斯紧随其后，右手始终蜷着不敢碰硬物，全靠左手和膝盖发力。通风管里积着灰，两人爬过的地方留下两道深浅不一的痕迹，其中一道带着淡淡的血点。
　　爬了约莫十几米，前方透出些许光亮，唐思友先出去，来到堆着消毒水纸箱的后勤间，接着伸手拉维斯——维斯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扶着墙站稳。维斯咳了两声，吐出嘴里的灰尘：“紧急出口在那边。”他指了指没多远的门，“还能走吗？”
　　维斯喘着气问，靠在墙上缓劲。他右手的包扎布被冷汗浸得发皱，但伤口周围没有红肿流脓，说明唐思友的异能处理是有效的。
　　“你先……去开车？”
　　唐思友试着动了动，声音发飘。
　　维斯没说话，只是伸出没受伤的左手，又一次架住他的胳膊。“走吧。“语气硬邦邦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紧急出口，冰冷的夜风灌进领口，激得唐思友打了个寒颤。停车场上，一辆越野车歪在角落，车门虚掩。维斯让唐思友靠在车边，自己绕到驾驶座检查，左手拧钥匙时，引擎发出一阵咳嗽般的轰鸣后，竟然启动了。
　　他回头喊唐思友，声音里带着点松快。维斯接着从车里翻出半桶瓶汽油，往油箱里倒，“样本肯定也不止一个。”
　　他顿了顿，瞥向唐思友后背的伤，“先找地方彻底处理伤口，再找补给。这附近的高速公路，应该能遇到彧瑜他们。”
　　唐思友坐进副驾，见维斯右手包扎布渗血，便笨拙地想帮忙。“别动。”
　　维斯拍开他的手，用牙咬着纱布一端，左手打结时好几次缠到头发，墨蓝眼底闪过丝不耐，却在瞥见唐思友担忧的眼神时，又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小伤而已。”
　　“慢点开。”唐思友的声音软下来，眼皮越来越沉。同时，芦苇花环的微光正顺着他的指尖，悄悄往维斯虎口的伤处淌，带来瞬间的舒缓。
　　维斯“嗯”了一声，发动了车子。越野车颠簸着驶离研究所，后视镜里唐思友渐入梦乡，月光柔化了维斯侧脸的线条，连那点因倔强抿紧的嘴角，都显得温顺了。维斯握着方向盘的左手松了松，指节泛白的地方悄悄爬上层浅绿——是唐思友的异能，像层薄纱裹着疼处。
　　废弃高速的黑暗像冰冷沥青，风裹着铁锈与兽巢的腥臊刮过脸颊。维斯单手把着方向盘，左手指节泛白，月白发梢下渗着冷汗，右手仍虚悬在腿上。副驾传来布料摩擦声，唐思友醒了，浅棕色碎发下，眼神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
　　“手疼得厉害？”唐思友的声音温和却带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我来换你？”
　　维斯梗了下，嘴硬道：“不用。”
　　“别硬撑。”唐思友坚持道，同时，一丝更清晰的清凉感从芦苇花环流出，覆盖在维斯的伤处，缓解了些许疼痛。可副驾旁传来的平稳呼吸声，像阵温和的风，让神经松弛了一瞬——仿佛只要这个人在身边，再黑暗绝望的路，似乎也能走下去。
　　“前面有人。”唐思友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应急车道上。
　　远光灯里，对夫妇抱着熟睡的婴儿站在半毁面包车旁，男人举着半袋压缩饼干，憨直的脸上写满警惕，却仍让女人往前递了递怀里的孩子，示意没有恶意。
　　“绕开？”
　　维斯放慢车速，墨蓝眼底闪过丝评估——这对夫妇看起来没威胁，但在末世里，“无害”往往是最危险的伪装。
　　唐思友看着那对夫妇绝望的身影，温声道：“停下看看吧。能帮就帮一把。”
　　车窗降下时，女人急忙说：“我们不是坏人！就想问问……你们有多余的水吗？孩子快渴醒了……”
　　男人忙把饼干往前送：“能换点水吗？前面服务区有藏的罐头，分你们一半！”
　　“不用换。”
　　他看了眼女人怀里的婴儿，“孩子发烧了？我能看看吗。”芦苇花环的微光在他掌心闪了闪，像颗小小的绿星。“孩子有点低烧，这个给他。”
　　女人眼圈一下子红了，接过东西时手都在抖：“谢谢……太谢谢了！这世道，能遇到你们这样的好人……”
　　“我们不是好人。”
　　维斯突然开口，语气依旧淡淡的，却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桥墩，“你们接下来往右侧岔路走，避开桥墩下的阴影，夜行动物爱在那筑巢。”
　　他早就注意到桥墩缝隙里闪的幽绿光点，却懒得说破——若不是唐思友在，他根本不会多这个嘴。
　　男人道谢拉着女人离去，女人回头轻说：“孩子叫安安……天亮了就有希望了。”
　　车灯目送他们走远，唐思友忽然问：“你提醒他们避桥墩，是看见什么了？”
　　维斯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眼底闪过丝锐光，语气却散漫得像在说天气：“猜的，这地方看起来也就桥墩下能藏东西。”
　　腥风骤灌进车窗时，带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唐思友瞬间坐直：“小心！”
　　维斯猛打方向盘，车身剧烈倾斜的瞬间，只听“哐当”一声，副驾玻璃被只覆盖着暗色鳞片的爪子拍得震颤，幽绿的竖瞳死死盯住驾驶座，涎水顺着锋利的獠牙滴落，在玻璃上晕开恶心的湿痕。“夜猫。”维斯声音沉了下来，踩油门的脚却稳得很，“坐稳了。”
　　更多幽绿眼瞳从废弃车辆的阴影里亮起，像撒在黑布上的磷火。唐思友从维斯口袋摸出手术刀，声音冷静得像结了冰：“右侧有辆翻倒的货车，绕过去！利用残骸挡一下。”
　　他说话时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显然后背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又被撕裂了。
　　维斯精准地打了方向盘，车身擦着货车残骸冲过，几只扑来的夜猫撞在铁皮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前面有辆废弃油罐车，冲过去躲它后面。”唐思友的声音平稳如初。
　　油罐车庞大的阴影瞬间将他们笼罩，暂时隔开了追击的猫群。维斯迅速将车刹停在油罐车后方的阴影里，熄灭了引擎。车厢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声。
　　唐思友解开安全带，费力地从副驾挪到维斯这边，半跪在驾驶座旁。他小心地解开维斯右手虎口上被血浸透的包扎布，眉头紧锁：“又裂开了。”
　　他指尖凝聚起柔和的绿色微光，清凉的异能气息顺着伤口流淌进去。维斯舒服得眯起了眼睛，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一些，像只被顺毛后放松下来的猫。
　　“刚才那对夫妇……” 维斯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哑，墨蓝眼眸里难得没了算计，“能活着到服务区吗？”
　　“会的。” 唐思友打结的指尖带着层微光，像揉碎了的星子，“安安还等着天亮呢。”
　　维斯没说话，转头看向窗外。黑暗里，远处的兽吼像模糊的背景音，车厢内却因为彼此的呼吸声变得格外清晰。他忽然往唐思友那边靠了靠，肩膀轻轻碰到一起，月白色发梢扫过对方的颈侧，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依赖：“你说……我们能活着出去吗？”
　　唐思友没立刻回答，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膝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去。过了会儿，才轻声说：“能。”
　　没有犹豫，只有笃定的温柔，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
　　维斯愣了愣，忽然笑了，眼底的漫不经心散去些，露出点真实的暖意。他往唐思友怀里缩了缩，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就好。”
　　“睡会儿吧，我看着。”
　　唐思友低头，看着维斯靠在自己肩上的月白发顶，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他腕间的伤处，芦苇的清凉丝丝缕缕缠过去。
　　维斯没动，只是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了些，像只终于找到港湾的猫。黑暗中，他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谁需要被看着？不过是……刚好想靠一会儿罢了。腕间的伤被那层清凉裹着，竟真的不那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