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挽歌》锦鲤蜉蝣

6、第 6 章

　　铁门在身后“哐当”关上，猴群的尖叫和血腥味总算被隔开。门内，光线少得可怜。空气又闷又臭，化学药水味、霉味，还有股甜得发腻的烂肉味混在一起，吸一口都恶心。
　　地上黏糊糊的，踩上去“噗叽”响。
　　墙壁残留着大片焦黑弹孔和干涸的深褐色污渍——五年前那场实验室暴动留下的疮疤，无声诉说着顶级实验失控的恐怖。
　　唐思友后背疼得抽气，每喘一下都扯着伤口。维斯身上的伤被他用异能草草治了下，但俩人脸色都白得像纸，互相架着胳膊才走得动道儿，喘得跟破风箱似的。
　　“呼…”
　　唐思友背抵冰门，后背四道血槽火辣辣地疼。他低头，腕间淡绿芦苇花环散发柔和微光，驱散黑暗，带来清凉。
　　维斯脸色惨白，冷汗浸湿额发。右手虎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身上还有几处撕裂伤，血染红了衣服。他试着动右手，瞬间痛得蹙眉，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别动！”
　　唐思友一步上前扶住他胳膊，触手冰凉。“先处理伤口。”
　　语气不容置疑，半扶半搀着把维斯按回柜子边坐下。柜体侧面，一道深刻的爪痕旁，用潦草血字写着“F区已陷！勿入！”，字迹绝望又扭曲。
　　借着芦苇的微光，唐思友撕下内衬，半跪着给维斯清理包扎伤口。动作牵扯自己后背伤口，疼得他咬牙闷哼，冷汗直流。维斯别开脸，墨蓝眼底翻涌着被看穿虚弱的别扭，还有一丝被人护着的复杂，最终归于沉默。
　　包扎好维斯的伤口，唐思友自己也撑不住了，靠着柜子滑坐在地，紧挨着维斯。“好了，”他喘着气，看看两人惨状，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在惨绿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浅：“现在，我们俩可真是……难兄难弟了。”
　　维斯没看那双眼睛，而是扫了眼周围的狼藉，目光掠过地上半张焦黄的文件碎片，上面印着“联邦紧急生物防疫研究所-第七分所”的焦黄文件碎片，声音疲惫：“这地方…应该就是当年失控的源头之一。”
　　远处角落，隐约传来 “沙沙” 的轻响，像是蛆虫在啃噬什么—— 是之前猴群没吃完的残骸。
　　“精神力的消耗… 比预想的大。”维斯的声音带着失血后的沙哑和深沉的倦怠，他抬手抵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末世早期，异能可以强化身体。但战斗时因为操控不熟，耗蓝极大，导致容易昏睡。”
　　他墨蓝的眼眸掠过一丝冰冷的理性，“这和历史上记载的异能者早期缺陷…倒是没差。”
　　唐思友感到灵魂被抽空的疲惫，腕间的芦苇花环光芒愈发黯淡。“…连这也要模拟吗。”他低叹，“早知道，就把南院长他们的精神回复药剂配方…记熟点了。”
　　维斯只“嗯”了一声，巨大疲惫淹没两人。维斯的头轻轻靠在唐思友右肩，呼吸均匀，沉睡中毫无防备。唐思友身体微僵——他看着维斯月光白发丝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他绷着脸，小心翼翼调整姿势，脱下外套盖住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
　　“吱嘎——”
　　头顶通风管那熟悉的刮铁皮声又来了，听得人牙酸。唐思友轻推维斯，维斯瞬间睁眼，墨蓝瞳孔清明锐利，像只警觉的小豹子。
　　“阴魂不散。”维斯声音有点哑，嘴角习惯性想弯，没弯起来。
　　“嗯，学精了。”唐思友压低声音，警惕地竖起耳朵。
　　“吱嘎…吱嘎…” 刮擦声越来越密，和催命似的。
　　突然，楼梯下方传来嘶吼打斗：
　　“放手！先到先得懂不懂！”
　　“说好平分！你敢藏私！”
　　……
　　维斯示意唐思友靠在墙角，自己则猫着腰摸到拐角窥探。
　　入眼就是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看穿着像是全息模拟的末世初期人类而不是种子。三个幸存者正围着一个铁皮箱子对峙，其中两人手里握着磨尖的钢管，另一人则揣着把消防斧，额头上青筋暴起。
　　“谁藏私了！就这点压缩饼干，塞牙缝都不够！”
　　瘦高个举着钢管后退，眼神却瞟向墙角的阴影——那里藏着半袋没开封的罐头。
　　“走。”
　　他退回来，低声对唐思友说，“里面准备干架，犯不着蹚浑水。”
　　这就是末世，为了口吃的，人比怪物狠。
　　唐思友和维斯对视一眼，维斯墨蓝的眼底一片冷，嘴角那点弧度彻底没了。唐思友温润的眉眼里压着沉甸甸的东西。
　　“其他人，应该也到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维斯冷笑一声，小心绕过地上的烂肉蛆虫，眼睛盯着地上乱糟糟的脚印和拖痕。
　　“左转下两层，样本库。”唐思友指路，听着深处的动静皱眉，“里头更乱，人可比猴子难搞。”
　　话音未落——
　　“窸窸窣窣——咔哧咔哧！”
　　一片让人头皮炸开的啃咬声从背后通道涌来，又密又急，像涨潮。
　　“是鼠群，实验室养出来的鬼东西！”唐思友脸色变了。他记得，吃过尸体和废料的耗子格外的又大又凶。
　　“跑！”维斯拉着他胳膊猛地一拽！
　　俩人拼了命的往左岔路冲，身后那啃铁皮似的噪音和爪子挠地声像海啸拍过来。
　　刚冲进左边通道，“轰隆！”一声巨响！一个铁皮柜子被鼠群撞翻，死死堵了来路。灰土呛得人直咳嗽，路是堵死了，再也回不去了。
　　通道尽头是扇厚重的防爆门，门上一片片干涸发黑的血点子。门锁屏幕碎了，亮着个刺眼的红叉。门边倒着一具穿破防护服的成年人的骨头架子，旁边扔着个撬开的空样本箱。
　　维斯脸白得吓人，喘着粗气。他耳朵贴门上听了听，又扭头看堵死的路——耗子还在吱哇乱啃。“暂时安全。”他哑着嗓子说，走到唐思友跟前。一看对方那惨样——脸白如纸，冷汗哗哗流，身子都在打晃——维斯嘴角那点假笑彻底挂不住了，镜片后的蓝眼睛沉得吓人。
　　“你还行吗？”声音绷得死紧。
　　“还…成。”唐思友想挤出个笑，声音虚得发飘，“就是…晕得厉害。”
　　他觉得浑身像灌了铅，脑子昏沉沉的转不动。
　　维斯没废话，胳膊一伸，稳稳架住唐思友快滑下去的身子，半扶半抱着让他顺着墙坐下。刺啦一声撕了自己衣服上还算干净的布条，动作麻利但有点急，三两下扯开唐思友背上血糊糊的临时包扎。看到那深得见骨的爪痕，他手顿了一下，放得更轻了。
　　唐思友闭上眼，后脑勺抵着冰墙。后背一抽一抽地疼，但维斯手指头偶尔碰到的皮肤，又有点奇异的踏实感。晕劲儿一阵猛过一阵，黑雾往脑子里涌。他强撑着，从牙缝里挤出声：“…怎么办？”
　　维斯飞快打好结，紧挨着他坐下，肩膀撞着肩膀。摸出怀里最后两把手术刀，刀尖在绿光下闪冷光。“等。”
　　他的声音平带着点平时看戏的懒调调，可底下是冰碴子，“等耗子啃累了滚蛋，或者…” 他眼睛刀子似的刮过那血呼啦的防爆门，“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你一个人…… 能行？。”唐思友声音越来越小，声音越来越小，眼皮重得抬不动。
　　“无所谓。”维斯的声音像隔着层雾，但又清楚得扎进他耳朵里，“任务只说拿样本，拿不拿得到，拿到什么，这都不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停住，侧过头。目光落在唐思友紧闭的眼、拧紧的眉和惨白的脸上，那层温润的假面裂了条缝，露出底下一点真实的、压着火的担忧，“活着出去，而且样本不是只有一份。”
　　通道里只剩俩人呼哧带喘的声音，还有耗子没完没了的啃门板。烂肉的臭味儿熏得人想吐，远处抢食的惨叫像背景哀乐。
　　唐思友脑袋一歪，重重砸在维斯肩膀上。彻底昏死过去。精神力透支的代价，沉得像座山。
　　维斯肩膀一沉，却没动。他悄悄挪了下身子，让唐思友枕得更稳当点。耳朵竖着听动静，手术刀攥得死紧，刀尖一点寒星。墨蓝的眼睛在昏绿光里，映着那扇血门，还有…身边人昏睡中还拧着的眉头。
　　在这烂透了的废墟最底下，在耗子叫和人惨叫的破烂背景音里，俩浑身是伤、筋疲力尽的半大孩子挤在一块儿。一个精神力抽干昏死过去，一个死撑着清醒守着这点地儿。一丝微弱又死倔的暖和气儿，从这冰窖似的末世缝儿里，硬生生挤了出来。
　　希望？跟快灭了的蜡烛似的，他可不敢想。可它偏就还亮着。
　　维斯长长吐出口气，自己也闭上了眼。没但睡死，耳朵灵着呢。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羽毛似的落在唐思友汗湿的鬓角：
　　“眯会儿…我在。” 没笑，没算计，就剩干巴巴的、沉甸甸的守候。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重物拖拽的声音。维斯猛地睁眼，握紧了腰间的刀。
　　门后的木箱被轻轻推了一下，接着是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里面有人吗？求你们，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