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挽歌》锦鲤蜉蝣

3、第 3 章

　　清晨七点五十分，森罗城启明学校综合楼A区103阶梯教室外，空气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哐当”一声闷响，沉重的合金门被推开。
　　“张老师？您怎么来了？”有人疑惑问道。
　　“来监工。”打着哈欠的张游晃悠进来，黑色的制服外套随意敞着，露出里面白衬衫，眼底带着浓重的血丝，显然刚从城防线上熬完通宵。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径直走向角落一个空位，把自己摔进椅子里，脑袋往后一仰，似乎打算在考试前抓紧时间补个回笼觉。
　　紧随其后的是唐思友，脸色苍白，眼下青黑，镜片后的目光强撑着清明。他捏着一份卷了边的文件，步履匆匆，昨夜显然也埋首于档案馆的文件堆。
　　李桐柏斜倚在走廊栏杆上，眼神锐利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明显是昨夜恶补理论知识导致的精神透支。
　　然而，当他的看见宗酥和走过来时，那点恍惚瞬间被强行驱散，腰背下意识挺直了几分，下巴微抬，仿佛一只被对手激起了斗志的年轻雄狮，绝不肯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宗酥和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只在擦肩时丢下一句：“理论知识背完了？”
　　李桐柏嘴角的笑僵了一下，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差不多。”
　　维斯几乎是和北宫淮之同时出现在大厅入口的。
　　北宫淮之依旧是那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勾勒出清瘦却极具力量感的轮廓。只是那张俊美到近乎锋利的脸上，此刻毫不掩饰地笼罩着一层浓重的倦色，眉宇间更是萦绕着挥之不去的低气压。左眉骨的疤痕在晨光里泛着浅粉，他周身散发的气息冰冷、幽怨，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生人勿近，靠近者死。
　　维斯墨蓝的眼眸微动，不动声色地靠近。“老师。”他的声音清朗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您看起来…需要休息。今天的考试安排，需要您全程盯着吗？”
　　北宫淮之脚步未停，目光掠过维斯那张写满真诚担忧的脸，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他伸出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在维斯额角弹了一下，动作带着长辈特有的亲昵，语气却像淬了冰：“少操心些不该操心的，管好你自己。”他顿了顿，那双深邃的眸子似笑非笑地锁住维斯，“至于安排…呵，我敢说，你敢信吗？维崽。”
　　维斯心头微凛，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温顺无害的笑容，顺从地跟在北宫淮之身侧，一同走进了喧闹的103大厅。
　　两人这你来我往、夹枪带棒的对话模式，熟悉得让周围几个学生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然而，北宫淮之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对某个人来说形同虚设。
　　果然，前一秒还“挺尸”的张游，在北宫淮之踏入的瞬间，如同被注入强心针。“噌”地弹起，脸上倦色一扫而空，整个人“活”了过来，几步蹿到北宫淮之面前。
　　“淮之！”张游声音洪亮，带着熟稔和心疼，“看看你，又熬夜！眼睛都熬红了！工作分点下去又不会死人，身体不要了？”他絮叨着，变戏法般从鼓鼓囊囊的战术背包里掏出两个温热饭团和一罐“末世曙光”能量饮料，不由分说塞进北宫淮之手里。“赶紧垫垫，空着肚子折腾一宿，铁打的也扛不住。”
　　北宫淮之被迫接过东西，毫不客气地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张城主日理万机，还有空管学生考试？还有，”他掂了掂手里的饭团，嫌弃地瞥了一眼，“你这粗制滥造的‘军粮’，是想毒死我然后好继承我的财务部吗？”
　　“你都来了，我能不来？”
　　张游笑得没个正形，伸手想去碰北宫淮之的头发，被对方嫌恶地偏头躲开。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又在北宫淮之扫过来的目光里瞬间噤声。
　　“啧啧，张统帅这…没眼看啊。”
　　“北宫城主都嫌弃成这样了，他还往上凑…”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张城主遇上北宫城主，自动降智百分之八十…”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又在北宫淮之扫过来的目光里瞬间噤声。
　　“都到齐了？没到的自己看着办。”北宫淮之慢条斯理地拆开一个饭团的包装，咬了一小口，姿态优雅得如同在高级餐厅用餐，完全无视了此刻紧张到快要凝固的气氛。
　　“都进去吧。” 他推开教室门，里面整齐排列着五十三个银色的舱体，像沉睡的金属棺椁，“今天换个新玩法。”
　　学生们鱼贯而入，好奇地打量着这些陌生设备。谢彧瑜推了推眼镜，指尖在舱体表面轻轻划过，眉头微蹙：“军用级全息模拟舱？”
　　“上周刚从 C 国遗迹里拖回来修复的。” 北宫淮之靠在讲台上，又咬了一口饭团，仿佛在谈论天气，“规则听好，模拟的是末世五年左右，那会儿森罗城还没影儿的‘好日子’。考试内容，就是活下去，或者，死掉，不过‘死’即交卷。模拟时间两小时，到点结束。时间流速不一样。行为全程录像。” 他拿起饮料罐，嫌弃地看了眼标签，还是拧开喝了一口，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几个特殊异能者脸上停留，“过程由‘鹰眼VII型’全程记录分析。任何能量、精神异常波动——视为作弊。后果自负。今天晚饭后，成绩和分班名单，就能贴出来让你们‘高兴高兴’。”
　　交代完毕，北宫淮之不再理会炸锅的学生们，径直走到靠窗一张空着的长椅边，慢悠悠地享用起他的“粗制滥造军粮”早餐。
　　“全息？！同一个场景？！”
　　“同一个场景？那岂不是能看到别人怎么死的？”
　　“死亡就结束？这也太……”
　　就在众人还在消化这爆炸性消息、议论纷纷时，李桐柏毫不犹豫走向一台空舱，利落躺入，舱盖闭合，幽蓝亮起——开始考试。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迅速行动起来。谢彧瑜推了推眼镜，冷静的目光与维斯短暂交汇。随后，他微微颔首，也走向一台模拟舱，动作精准利落。
　　“黑眼圈快掉地上了。” 维斯走向唐思友递给他一块薄荷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昨晚没睡？”
　　唐思友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压下疲惫，露出一个清浅但坚定的笑容：“没事，就是熬得有点狠，进去就好了。放心。”他拍了拍维斯的肩膀，眼神清澈，“考场见。”
　　看着唐思友也步入一台模拟舱，舱门闭合，维斯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他不再停留，走向最后一台空着的舱体。
　　舱门关闭，意识瞬间被温柔的漩涡吞没。
　　【场景加载完毕：旧城区废墟。主线任务：获取生物实验室获取样本。】
　　再睁眼，潮湿、腐朽、混合铁锈与血腥的空气猛灌鼻腔。刺目阳光被爬满暗绿苔藓的金属残骸切割，投下狰狞怪影。眼前是巨大的城市坟场，断壁残垣，钢筋如獠牙刺向铅灰天空。远处，令人心悸的低吼与窸窣爬行声隐隐传来。
　　末世五年，秩序崩塌，文明余烬中的炼狱。
　　维斯立于一块倾斜的预制板边缘，脚下碎石簌簌滚落。他迅速评估环境——典型高危沦陷区。正欲移动，眼角余光猛地锁定侧前方一堵布满蛛网裂痕的矮墙。
　　墙面覆盖的绝非普通藤蔓，是成片暗红近黑的变异爬墙虎。叶片边缘泛着金属冷光，粗壮藤蔓如活物般缓缓蠕动，贪婪吸附墙体，甚至能听到细微的“滋滋”声——那是强腐蚀性汁液在啃噬混凝土。
　　数根藤蔓似感应到活物气息，毒蛇般昂起顶端，叶片“唰”地张开，露出底下密集如锯齿的尖刺！一股腥甜腐烂气息扑面而来，粘稠的腐蚀液如同毒箭，激射向维斯面门。
　　维斯眼神一凛，手迅速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武器，此刻却空空如也。模拟系统还原了末世初期的窘迫，他们手无寸铁。
　　身体本能向右后方微晃，精准避开第一波腐蚀液。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扣住身旁冰冷凸起的钢筋借力稳住身形。
　　“呃！”一声短促闷哼从他喉间溢出。墨蓝眼眸因瞬间危机本能睁大，长睫急颤如受惊蝶翼。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呼吸微促。扶住钢筋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维斯！”
　　藤蔓带着倒刺的尖端擦着唐思友的耳畔飞过，钉进身后的断墙里，溅起一片粉尘。他反手将维斯按在断墙后，同时脚尖勾住脚边半截断裂的金属护栏，借着转身的力道猛地向上一挑。锈迹斑斑的护栏带着破空声翻转而起，恰好横挡在两人身前。
　　“盯着主根！”
　　唐思友低喝着盯住墙角——爬墙虎最粗的主茎正扎根在扭曲的金属管道里，暗绿汁液滴落地面，蚀出细密坑洼。
　　“东侧第三根管道，它在吸金属能量！”
　　他盯着主茎与管道接触的银灰色斑块喊道。
　　唐思友侧身翻滚躲开横扫的藤蔓，抓起锋利的混凝土块猛砸管道接口。“哐当”一声，锈蚀的管道断裂，带着铁锈味的水流喷涌而出，溅在主茎上发出“滋滋”灼烧声。
　　“怕水！”
　　维斯拽着他冲向半截消防栓，唐思友俯身拧开锈蚀阀门，湍急水流瞬间浇透主茎。藤蔓剧烈扭动，表皮迅速软化。
　　“就是现在！”
　　维斯丝线缠住废墟翘起的钢筋，唐思友顺势拔起钢筋，借着水流间隙狠狠刺向主茎根部。
　　“噗嗤”一声，汁液喷涌而出，所有藤蔓骤然停滞，迅速枯萎发黑。
　　唐思友喘着气收手，手背烫出红痕，抬眼正对上维斯那双盛着余悸、湿漉漉的墨蓝眼眸。
　　“思友…幸好。”维斯声音微哑，唇角的浅笑透着脆弱。
　　唐思友的目光扫过维斯紧扣钢筋、指节发白的手，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他直接握住那手腕——力道带着撤离的坚决，掌心温度却是一种无声的安抚——将人从钢筋边带离。“别分心。”声音很轻，带着无奈。
　　视线转向地上被蚀的坑洼碎石，他皱眉：“腐蚀金属…变异超记录了。”
　　维斯顺从地被拉着，另一手已拾起枯叶递近：“叶脉红点…丧病毒特征。”
　　唐思友眼神一凛，碾碎叶片。“走！”话音未落，他握着维斯手腕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滑下去，更紧地牵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冲过藤蔓残骸。掌心相贴的微凉让他指尖无意识收拢。远处，实验室尖顶在灰雾中隐现，空气里那股腥甜气，更浓了。
　　监控屏前，北宫淮之咽下最后一口小笼包，目光精准落在维斯画面。修长手指轻敲扶手，唇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张游凑过来啧啧称奇：“你家这小狐狸，不得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