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人·先行版》免柿子

20、羽翼的承诺与腐朽迷雾

　　铁须部落的熔炉日夜不息，敲打声如同大地沉稳的心跳。
　　羽翼少年凯兰在安娜的悉心照料和矮人特效药膏的作用下，恢复得很快。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的惊恐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与好奇。
　　他靠在石屋的墙壁上，巨大的翅膀小心地收拢在身后，虽然仍有些虚弱，但已经能清晰地用通用语交流。

　　皮尔几乎整天都泡在工坊里，脚踝的肿胀消退后，他的行动灵活了许多。
　　他对矮人那些粗犷而高效的机械装置充满了兴趣，而他对精密机械的理解（尤其是修复好了葛里姆尼尔族长一块极其珍视的古老怀表）也赢得了矮人工匠们 grudging（不情愿的）尊重。
　　他们开始允许他接触一些更核心的部件，甚至偶尔会听取他的建议。

　　斯考特则彻底成了巡逻队的“编外成员”。他的嗅觉和直觉弥补了矮人在地面侦查上的某些不足，几次成功的预警后，连最固执的矮人战士也会在出发前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灰色的、安静的身影。斯考特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有明确任务和“族群”归属感的生活，虽然他依旧沉默，但眼神灵动了许多。

　　安娜则忙于学习矮人语和照顾大家的起居，她像是这个临时小家庭的粘合剂。
　　尔利大部分时间依旧独处，或在部落边缘漫步，仿佛在测量安全区域的边界，又像是在与体内那股躁动的黑暗力量持续对抗。
　　她与葛里姆尼尔族长又进行了一次简短的会面，提供了关于附近岩层结构的一些模糊信息，进一步巩固了这种脆弱的交换关系。

　　这天傍晚，凯兰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尝试着在空地上舒展翅膀，洁白的羽毛在炉火映照下泛着温暖的光泽。皮尔和安娜在一旁看着，为他感到高兴。

　　“我感觉…明天或许就能尝试飞回去了。”凯兰感激地看着安娜和走过来的皮尔，“我的族人一定非常担心。”

　　“回去后…”皮尔趁机再次提起，语气比之前更加谨慎但也更加坚定，“请务必告诉你们的长老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们并非乞求庇护，而是希望…在可能到来的风暴面前，森林里的力量能够不再彼此隔绝。”他提到了一个名字，“艾尔维拉…她的阴影不会放过任何生命。”

　　凯兰郑重地点了点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认真的光芒：“羽翼族从不忘记恩情。我会将你们的善意、你们的警告，以及…这位小姐（他看向尔利）所拥有的古老智慧，悉数转达。我相信长老们会认真考虑。但…”他犹豫了一下，“联盟并非易事，尤其要说服他们与地面种族，甚至与…‘阴影中的存在’（他谨慎地看了一眼尔利）联合。”

　　一直沉默旁观的尔利淡淡开口：“告诉他们，艾尔维拉寻求的不是征服，而是湮灭。她不在乎树冠还是地底。”她的话一如既往地直接而冰冷，却点明了最核心的威胁。

　　凯兰神色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这时，葛里姆尼尔族长带着几个铁匠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凯兰恢复良好的翅膀，粗声粗气地说道：“Zharr! Gorak thik. Bok thik umgi-zonzak gor.” (好！你能飞了。记得你欠铁须的人情，还有那人类小子帮我们修好了宝贝。) 他晃了晃手里那块走时精准的怀表。

　　凯兰右手抚胸，行了一个羽翼族的礼节：“铁须部落的恩情，凯兰·逐风者铭记于心。羽翼族的承诺，如同山巅的岩石，永不迁移。”

　　这番表态让葛里姆尼尔满意地哼了一声，胡子翘了翘。

　　第二天清晨，凯兰在部落空地上做好了起飞准备。许多矮人都出来围观，对于这个罕见的、能近距离观察羽翼族起飞的机会颇感兴趣。

　　“保重！”安娜有些不舍地告别。
　　“等着我们的消息！”凯兰对皮尔和安娜说道，又对尔利和站在远处的斯考特点了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巨大的双翼猛地展开，强劲的气流卷起了地上的灰尘。他助跑几步，然后用力蹬地，优雅地腾空而起，冲向被树冠切割开的蔚蓝天空，很快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东南方向。

　　希望，随着羽翼的振翅，被带向了森林的深处。

　　凯兰离开后，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原样，但一种微妙的期待感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皮尔更加努力地钻研矮人的技术，甚至开始尝试绘制一些简单的、用于防御的机械草图。
　　安娜则向矮人妇女学习辨认更多的草药和制作更耐储存的食物。

　　尔利外出的次数似乎增多了，有时直到深夜才返回。
　　她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更深露重的寒气和一丝极淡的、不同的气息——有时是潮湿的苔藓味，有时是某种奇异的花香，有一次，安娜甚至在她冰冷的裙角发现了一小片散发着微光的、深蓝色的鳞状物，但很快就在空气中消散了。
　　安娜没有多问，只是默默为她留好食物。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当皮尔正对着火堆研究他的草图时，一直安静蜷缩着的斯考特突然抬起头，耳朵转向窗外，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困惑的呜噜声。

　　几乎同时，尔利也睁开了眼睛（她似乎从不需要真正沉睡），左眼望向窗外浓重的夜色。

　　“怎么了？”安娜警觉起来。

　　“…风声…有点不一样。”斯考特艰难地组织着词语，“有…别的味道…很高…”

　　尔利站起身，走到窗边，静静凝视了片刻。然后，她微微侧头，对安娜说：“去叫醒族长。有‘客人’来了。来自树冠之上。”

　　安娜的心猛地一跳，立刻跑了出去。

　　很快，葛里姆尼尔族长带着几个全副武装的矮人战士赶来了，脸上带着被吵醒的不悦和警惕：“Dumi? Gor?” (什么事？敌人？)

　　尔利指了指窗外夜空：“不是敌人。是回音。”

　　就在这时，一阵奇特的、如同鹰唳却又更加悠长的鸣叫声从高空中传来，穿透了茂密的树冠。紧接着，几个巨大的阴影以一种优雅而精准的姿态，悄无声息地滑翔而下，掠过铁须部落的上空！

　　是羽翼族！不止一个！

　　为首的正是凯兰！他身边是另外两个更加高大强壮的羽翼族战士，他们的羽翼呈现出更深沉的灰褐色，目光锐利如刀，手中握着镶嵌着水晶的长矛。
　　他们在部落上空盘旋了两圈，然后缓缓降落在空地中央，收拢起巨大的翅膀，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天生的威严。

　　凯兰上前一步，对着赶来的葛里姆尼尔族长和尔利等人抚胸行礼：“葛里姆尼尔族长，以及我的恩人们。我带来了逐风者长老会的回音。”他侧身介绍身旁两位神情严肃的战士，“这两位是长老会派出的使者。”

　　其中一位年长些的羽翼族使者上前，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用的是流利的通用语，显然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听懂：“铁须部落的族长，以及暂居于此的旅人。凯兰带回了你们的消息和善意。长老会对你们救助我族战士的行为表示感谢。”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尔利，在她蒙着纱布的右眼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邃，“对于你们所提及的…‘艾尔维拉’的威胁，以及联合森林各族共同应对的提议…”

　　所有人心都提了起来。

　　“…长老会认为，这并非不可能。”使者的话让皮尔几乎要欢呼出来，但他接下来的话又让气氛收紧，“但空口无凭。羽翼族需要看到更多的诚意与证据，证明你们并非仅仅为了自保而利用森林的力量，证明你们确实拥有与‘古老阴影’对抗的资格与智慧。”

　　“我们需要做什么？”皮尔急切地问。

　　使者看向他，又看向尔利：“长老会提出了一个初步的考验。最近，一股异常的、带着腐朽气息的迷雾开始侵蚀森林东北方的‘低语溪谷’，那是水灵栖息地的上游，也靠近一处古树长者沉睡之地。水灵们变得焦躁不安，溪水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我们怀疑这迷雾与艾尔维拉有关。”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们的考验是：前往低语溪谷，查明迷雾的源头并清除它，安抚水灵，证明你们有能力处理森林内部的危机，而不仅仅是带来麻烦。那片区域现在非常危险，迷雾本身就能侵蚀心智，惊扰生物。如果成功，羽翼族将正式考虑与你们的联盟，并协助你们与水灵沟通。甚至…或许能请动巫女的关注。”

　　这个任务听起来就极其危险，直接涉及到了水灵，可能惊动古树长者，而且那腐朽迷雾显然与艾尔维拉的力量有关。

　　葛里姆尼尔族长皱紧了眉头，粗声嘟囔了一句矮人语，大意是“尽惹麻烦”。

　　皮尔则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安娜握紧了手，既害怕又感到一种责任。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尔利。
　　她始终沉默地听着，仿佛早已预料。
　　她微微抬起下巴，迎着羽翼族使者审视的目光，又看了看东北方那被夜色笼罩的、不详的森林区域。

　　“可以。”她平静地吐出两个字，接下了这份来自树冠的、沉重而危险的考卷。
　　森林的低语，正逐渐汇聚成一道他们必须穿越的、弥漫着腐朽迷雾的激流。
　　艾尔维拉的阴影，以另一种方式，再次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