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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带你出去 ...

  •   “来人啊,救火!夫人房里着火了!”
      “快去打水来!”
      “房里都还有谁啊?!”
      “夫人和小姐都还被困在里面呢!也真是的,这大半夜的,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起了火!大伙儿都睡着呢,发现了都晚了!”
      “可能是烛台倒了吧?”
      “老爷呢,老爷可醒了?!得赶紧通知老爷?”
      “哎呀,林妈,你急糊涂了!老爷若是在,怎会不歇在夫人房里头!老爷这几日有事出去了,说是今日要回来的,不然夫人房里的烛火也不会燃到这么晚。”
      “那是了,可能是夫人等老爷没等到,燃着灯睡着了,说不定就是烛火倒了才引起的火。”
      “哎呀,纠结这些做什么!灭火救人要紧啊!夫人和小姐若是有什么好歹,回头老爷回来了我们如何交代?!”
      “老顾啊,还墨迹什么?能冲进去吗?”
      “不行啊,林妈,这火势太大了,那边的房梁都塌下来了,怕是有进无出啊,里头的烟又那么浓,怕是,怕是里头的人已经...”
      “老顾你说什么丧气话,夫人老爷对我们都有恩,怎可如此弃他们于不顾?!”
      “可...”
      “你不进是吧,你不进我进,老娘今日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夫人和小姐救出来!”
      “哎,林妈!你做什么,你这是去送死啊?!回来,回来!”
      “管我做什么,你不救还不让我救了?!今天老娘这条老命就豁出去了!”
      “唉呀,真是...林妈你等一等我,你一个女人去哪成啊,等等俺老顾,还能搭把手!”
      “等等,等等...”
      窗外人生嘈杂,模模糊糊地,但能大致听清他们在讲什么。
      晓清澜在花溪竹的视角看不到那些仆人奔走时手忙脚乱的样子,只能看到屋内的浓烟滚滚,黑雾格外呛鼻,吸进嗓子里,喉管生疼,如同被灼红的刀割了一般,呼吸困难。
      他能与这具身体任何一个部分的感知同频共振,故也遭受了一样的痛苦,只不过这种伤害并不是实质的,他自己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可痛感却那样真实,短时间多次场景切换令他格外疲惫。
      不过这余宅内的主仆当真情深啊...他默默感叹。
      “砰”的一声,又有一根木梁断了。
      花溪竹将女儿仅仅搂在怀里,茶水打湿了巾帕,捂住女儿的口鼻,然而各处的门都被火势锁死了,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阿娘...这里的烟好呛,好热啊...”汗水打湿了女孩的鬓发,女孩苍白着脸,整个人迷迷糊糊地蜷在母亲的怀里,高温的气流炙烤着她的皮肤。
      孩子还小,很明显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已经有些半昏迷了。
      “晚韵!晚韵!你醒醒,现在还不能睡...听阿娘的,再撑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等到出去了,你要什么好吃的,阿娘都给你买,阿爹也不逼你识字了,好不好...听阿娘的话...”女子的声音是颤抖的,焦急的,恐惧的,却克制着自己的呜咽,尽力安慰着孩子,尽管自己内心更加慌张。
      她的手抱着女孩毛茸茸的后脑,将女孩的头埋进自己的怀中,用自己的背挡在逼近的大火前,不让女孩看到骇人的景象。
      “阿娘...阿娘...”
      “阿娘在。”
      “阿娘,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不会的,不会的,晚韵相信阿娘,阿娘会带你出去的...”
      忽然,熊熊大火中露出了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夫人!”
      “夫人您在里面吗?!夫人,您听得到奴婢说话吗!”
      “小姐?!小姐在吗?”
      两道声音交叠着响起。
      “林妈?”
      “是我是我!还有老顾!”那嬷嬷太急了,连“奴婢”都忘了称。
      “夫人等等?马上就进来!”
      “轰隆!”最顶端的一道横梁掉了下来,伴随着一声巨响,整座房子开始坍塌,滚滚的木屑掉下来,又加剧了火势,火苗“轰”地一下窜得很高,滚滚浓烟吞噬了外头的人影,也吞噬了女子内心微弱的希望。
      “夫人!!!”
      “小姐!!!”
      来不及了。
      一滴热泪滚落下来,滴到了女孩的发顶,却没有唤醒女孩的意识。
      “阿娘...一定要带你出去...”花溪竹似是安慰昏迷的女孩,又似是在对自己发誓。
      晓清澜突然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了什么了,他本能地不想看见这样的场景,可又不得不“亲眼目睹”。
      花溪竹解下自己的外裳,用房中茶壶里仅剩的茶水打湿,小心地裹住小小的女孩儿,而后抱着她冲进了火海。
      晓清澜:!
      随后他同这具身体一样,感受到了烈焰炙烤皮肤,被火灼烧的地方皮肤很快起了水泡,脱落后露出里面粉色的肉,又再次被热浪灼烧,破裂的边缘被烧得焦黑蜷曲。
      这种感受...着实不好受。
      “夫人!”
      眼前的景象忽然模糊晃动起来,想必是眼睛受不了烟雾的刺激。
      脸上火辣辣地疼,可怀中女孩儿始终被好好地护着,没有沾到一点火焰。
      赤松色火海下,两道身影也在向里冲,外头人潮涌动。
      林妈在浓烟中找到了跌跌撞撞的花溪竹,慌忙要跨过火墙将人拉过来,充满褶皱的脸每一处沟壑中都填满了火场的焦灰。
      眼看着就要到了,一道嘶哑的男声突然传来。
      “小心!”
      最大的那根房梁中部被烧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两旁的支架掉落得七七八八,房梁剧烈摇晃了几下,终是支撑不住,“哗啦”一声倒塌下来。
      一个身躯冲过来撞开了林妈的身体,将人推到一旁的安全处,而后那根房梁彻底掉落,正正砸到男子佝偻的背上。
      “老顾!”
      “顾闻!”
      没有回答,只有一道刺眼鲜红的血从那人的口中喷出来,狰狞骇人,好像火海中生长出的一朵玫瑰,在浓烟滚滚中艳丽地绽放,如同末世坠落的烟火。
      “老顾...”
      “快走!别管我...来不及了...快带夫人和小姐出去...”
      “老顾!”这一声几乎是嘶吼。
      “我说了别管我!听不懂人话吗!走,走啊...再不走,老子白死了...”
      林妈还是带着花溪竹逃离了火场,临走时,花溪竹的目光停留在一具被大火烧得不成人样的躯体,内心一阵剧烈的绞痛,好似有一把刀狠狠插进去,又剜了一块血淋淋的肉下来。
      晓清澜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这种疼。如果他用的是自己的躯体,这个时候,一定有一滴眼泪流淌下来,晶莹纯粹,宛若天边划过的夜色。
      余光收回时,晓清澜突然瞥见远方攒动的人群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带着一顶灰色的斗篷,由于距离太远,又有浓烟笼罩,看不清脸部轮廓。
      但他莫名觉得,这道身影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好像在哪儿见过,但又不完全一样。
      女子的目光很快转开了,那道身影跟随着一并消失。

      场景又转换到女子的梳妆台前。
      花溪竹的一只手轻轻触上脸上的伤疤,指腹经过热浪的炙烤,已经不再像先前那般光滑,触碰到脸上的肌肤上,竟有些粗粝。
      晓清澜感到,女子的身体在那一刻轻颤了一下。
      忽然,男子洁白修长的手覆上了那只不知所措的女子的手,拇指缓缓摩挲着她的手背,而后轻轻插入指腹,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溪竹,难过就哭出来吧,我一直都在。我赔着你。”
      “一滴滚圆晶莹的泪珠在女子的眼中缓缓养大,蓄成一颗大的冰珠,在眼底打转着,染红了眼角,却始终没有落下。
      “松涧,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啊...”女子的声音有些呜咽。
      “当然没有,娘子这道印迹是为了晚韵留下的,怎会难看,娘子不要多想,娘子在我眼里,永远都好看。”
      “可...可那些仆人看我时眼神都不一样了...他们都不正眼看我,都是听完吩咐就走...你说谎,我就是难看,不然怎么会...”
      一只手臂忽而将女子搂近,另一只手轻轻描摹着女子的眉骨,眼眶,鼻梁,嘴唇,再到脸侧,下颌,脖颈,锁骨,避开了所有未痊愈的伤处,最后拂去了那颗迟迟未坠落的泪。
      女子颤抖的身体在这样温柔的触碰下缓缓放松下来,不再那样紧绷。
      “你看,这就是我娘子,每一处,我都喜欢。不管是眼泪,还是伤疤,只要是你的一部分,那就是我的全部,我都会永远珍视。”
      “对不起,那日,是我没做好,没有护你安宁。”男子的声音低低地在头顶上方响起,却很温和,令人感到心安。
      “不怨你。”女子小声道。
      半晌,她从男子的怀里抬头,望着男子的面庞。
      而男子也恰好在注视着她。
      女子又低下了头,似是有些赧然,一只手在衣摆处绞着。
      手腕突然被捉住了,力道不轻不重,像是惩罚,又像是逗弄。那只捉着她的手缓缓往上,她的目光也随之被牵引,最后那只手停在了男子的脸颊。
      男子将脸埋在捉着的手中,道:“你若是愿意,我在脸上刻一道和你一模一样的印迹,这样我们就一样了,好不好?”
      “胡闹!”女子蹙起柳叶眉,借着力道轻掴了男子一掌,只不过很轻,轻得倒像是抚摸。
      她嗔怪完,又错开了目光,半晌,道:“松涧。”
      “嗯?”
      “帮我打一副面具吧。”
      “溪竹...”
      “怎么,我的话你不听了?”
      “我...我没有。”
      “那就打一副银丝面具,要好看点的,和那天你初见我一样。”
      余风吟叹了口气,终是妥协道:“好。”
      “对了,把那些我先前的画像都撤去吧,烧掉吧,我...不是很想看到...以后...你也不要给别人看那些画像了。”
      “溪竹?!”
      女子没有说话,沉默给了他回答。
      晓清澜突然明白了为何余风吟给自己送来的画像是戴着面具的。
      原来如此。
      一道酸涩的情感在内心膨胀,令他有些难受。
      借着女子的眼睛再看向余风吟时,也在别人的故事里投射了一道属于自己的目光。
      那是一种尊重,一种理解,一种肯定。
      烧掉喜欢之人的画像,不留痕迹,该是多难过和痛苦啊。
      “好,我答应你。”
      花溪竹见他答应了,松了一口气。她瞥了一眼迷迷糊糊仍未醒来的女儿,担忧道:“你说,她什么时候能醒啊...”
      “别急,大夫说了,晚韵年纪小,又吸入了太多浓烟,损害了神经,这才会昏迷不醒。”
      “可大夫没说她什么时候能好。”
      “会好的。”
      “大夫也没有把握,对吧。”
      “溪竹,你别多想。”
      “你说实话,大夫自己也没有把握晚韵这辈子能醒过来,是不是?”女子的声音虽然倔强,却带了些许清醒和坚定。
      “溪竹,我...”
      “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了。”
      “溪竹,我会找更好的大夫的,说不定就找到医术更精湛的人了...”
      “我知道...你已经日夜操劳好久了...没事,谢谢你。”
      “你先回去歇一会儿吧。”
      “溪竹,我陪你。”
      “不用,你回去好好歇着,我一个人就行。”
      “可...”
      “可什么可,你不相信我吗?!”
      余风吟看到她这副倔强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无奈,还是离开了。
      花溪竹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女儿,低低道:“我自己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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